第28章
“我要一份百香果冰淇淋松餅。”
俞淩波的運氣不錯, 大約在等了十五分鐘後就被請進了店。
店員女孩給她拿來了菜單，但她根本都不需要看就已經報出了她早就已經想好了的那一款。
也就是在她點完餐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叮鈴”“叮鈴”的清脆聲音。
那是店門被推開後撞到風鈴的聲音。
它雖不大聲, 卻能讓店裏的人不自覺地把視線挪向門口。
那些視線本是不經意地轉向有着木框的玻璃門, 卻是在觸及走進店裏的那個人時穩穩地被定在了那裏。
她們看到了一個身量很高, 且長相好看到了在逆光下都有些不真切了的男性。
俞淩波當然不需要他走近了才能認出這個人就是趙昊宇。
畢竟她剛剛才和這個人說了再見。
但也正是這樣，她才在見到對方的時候人都懵了。
獨自出現在這家彌漫着甜味的小店, 穿着高級定制服裝的趙昊宇就好像是闖入了粉色與黃色中的一抹藍黑色。
它銳利, 卻也十分的不自在。
那一刻, 店裏女孩子們的低聲細語都被按下了暫停。
屬于女孩們的柔軟視線落在趙昊宇的身上，讓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他全身的肌肉都不住地緊繃起來，仿佛他此刻正在闖入的, 不是坐滿了漂亮女孩的甜品店，而是栖息着無數蝙蝠的黑色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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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望向洞穴的深處時，似乎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紅色眼睛，且聽到帶着回音的，薄膜翅膀扇動時所發出的聲響。
而在他需要走向的那個終點, 那個唯一不會在他靠近時觸發警報的女孩正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兩人的視線明明已經相觸，可對方卻依舊擔心他會看不見自己似的，向他揮了揮手。古怪的幻象就這樣被那只手揮散了些許, 也為他劃出了一個範圍并不大的安全地帶。
而後，趙昊宇所走向的俞淩波就成為了整家甜品店裏最受關注的正中心。
這間店真的很小，桌椅之間的距離也特別小。
雖很溫馨，卻也擠擠的。
當趙昊宇遇到加了一個椅子的走道時，他會需要坐在那裏的女孩稍稍挪一些位置才能通過。
他對距離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 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女孩說了一聲“抱歉”。
因為這個聲音, 女孩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她只是看了趙昊宇一眼, 就連忙低下了頭，兩只手一起搬着小凳子挪動了起來。
這原本是很可愛的一幕。
然而當它出現在趙昊宇的眼前時，《電鋸驚魂》裏的那把電鋸就如約而至地也出現在了他的頭腦中。
電鋸的“滋滋”聲響起，但在趙昊宇的目光觸及不遠處的俞淩波時，那些就又一下子消散了。
趙昊宇走過那個女孩替他讓出的那個空檔，并坐到了俞淩波邊上的那個空位。
“你……”
“那件事又不需要現在就做了。所以我就掉頭回來了。”
趙昊宇如果不說這句話，俞淩波都要忘了。
他先前走的時候，說的是——“我一會兒還有事。”
這不過就是個提前離開時的通用借口，可趙昊宇居然還在回來的時候把話給接上了。
他說着這句話時的樣子實在是認真極了。
可這副模樣讓俞淩波看在眼裏，卻只是想笑。
面前的這個人先前拒絕她的邀約時，她沒有不高興。
但現在看到對方去而複返，她又是真的很驚喜。
趙昊宇：“我還能坐在和你同桌的位置嗎？”
俞淩波：“當然。歡迎！”
她向剛剛為她點了單的店員揮了揮手，讓人把菜單再給她一下。
在伸手問人要菜單的時候，俞淩波有些沒能忍住地問道：“你比骁遠大多少？”
“四歲。”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趙昊宇還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問自己。
而後，他就聽到俞淩波說道：“那就是等妹妹，等了四年才有了骁遠。”
俞淩波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想着：這也是個弟弟。
沒錯，骁遠比她小了六歲。
骁遠的二哥比骁遠大四歲，這不還是比她小麽？
她就這麽在自己的心裏給對方又起了一個小綽號：等妹弟弟。
怎料，趙昊宇在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之後，就笑了起來。
那聲音低低的，卻是該死的好聽，也仿佛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心口。
俞淩波：！！
在它響起之後，俞淩波又是懵了好一會兒。
直到趙昊宇再次開口，她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麽？”
“骁遠告訴你了？”
“對。”
俞淩波當然還記得自己與骁遠之間的約定——不能讓趙昊宇知道他險些叫了‘趙招妹’的事又多了一個知情人。
她于是一邊穩住自己，一邊說道：“因為骁遠他……很懂得保護女孩，也會因為我們的社會研究結果感覺到沮喪。我對什麽樣的家才會把男孩教成這樣很好奇。”
他們的社會研究問題涉及到兩性，這件事不适合和異性說起。
于是俞淩波就把那天晚上他們遭遇的事和眼前的男孩說了一遍。
雖說骁遠很可能早就已經把這些都和哥哥說了，可是在朋友的家人面前多誇誇他總是沒錯的。
于是俞淩波就重點說了骁遠背着那個醉酒女和她一起走去了酒店的事。
她誇骁遠，她使勁誇骁遠。
她在哥哥面前誇弟弟，誇得哥哥都低頭了。
“……然後他就說，你們家，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女孩。早在你出生之前就這樣了。”
趙昊宇：“對，在我們的大哥出生之後，我們家就在期待一個女孩了。所以，是等了九年的妹妹之後有了骁遠。”
失策失策，原來你們的大哥才是“等妹”，你還是“招妹”。
這可是九年啊！
義務教育都能做完了，可最後等來的卻還是個弟弟！
但這麽想了以後，俞淩波才慢半拍地意識到——原來眼前的這個人也是會說笑話的！
兩人就這麽一起笑了起來。
此時，俞淩波在先前點的百香果冰淇淋松餅，還有她幫忙趙昊宇選的楓糖培根酸奶油松餅就已經上桌了。
趙昊宇平時去的西餐廳，都是那種一次吃好幾道菜的高檔餐館。
在那些餐廳裏，作為飯後甜點上的甜品一份都不會很大。
可這家店的松餅卻是每一塊都有他的手掌那麽大，兩塊疊在了一起，并且中間的那層還放了不少的奶油和夾心。
它看起來差不多有一道主食的分量了。
俞淩波：“你介不介意我拍一下你的松餅？我還從來都沒自己點過這款。”
趙昊宇的答案當然是他不介意。
面前的這份松餅其實做得很用心，也很好看。
一層松餅，一層奶油，一層培根，這份鹹甜香濃的搭配被疊了兩遍。
在松餅的最頂上，還有盤子的邊上都擺着裝飾用的迷疊香。
除此之外，黑色的盤子上也還撒了糖霜。
在俞淩波找着角度給這份松餅拍起照片的時候，趙昊宇也不自覺地看向了鄰桌。
這是他從未到過的場合，也讓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在這裏應該做些什麽才合适。
而後，天鲲家的二公子就發現其它幾桌的客人都會和朋友分享自己點的松餅。
這些女孩還會用上刀叉，在聊着天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盤子裏的食物放到朋友的食物盤裏。
見此情景，趙昊宇也把自己盤子裏的松餅且下了五分之二。
這會兒的俞淩波剛剛拍好她的那份松餅。
她剛一擡頭就聽到了一句——“我分你一點？”
俞淩波：“！”
她險些要把手機砸在松餅上。
如果不是面前這人的氣質是冷冷清清的，詢問自己時的眼神還仿佛是在探究着某種深奧的理論，俞淩波都要以為他可能對自己有意思，在很笨拙地表達自己了！
哪、哪有男的會在和異性還不怎麽熟悉的時候，就已經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主動提出這種建議的？
可當這樣的事發生在趙昊宇的身上時，俞淩波的直覺卻是告訴她——“招妹弟弟”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和異性相處。
他也只是在單純地模仿這家店裏的其她客人。
僅此而已。
想到這裏，俞淩波不禁在心裏好笑地嘆了口氣。
“不用了。我、我不是很愛吃培根。”
這肯定是一句善意的謊言了。
但是放在這裏，卻是意外地合适。
它也讓趙昊宇一下就相信了。
他試着嘗了一口這家小店裏的松餅，發現它竟然很好吃。
那就是簡簡單單的材料。
松餅是店家用松餅粉提前就做好的。
而後就是單純的奶油、剛剛煎好的培根。
它不像高級餐廳裏做的那種甜品，光是在上菜的時候介紹它都要說好長一會兒。在品嘗的時候也會一時之間說不出廚師在制作它的時候，究竟用了多少種材料。
但它就是……很好。
而後趙昊宇就不自覺地看向了俞淩波正在切的那份松餅。
這會兒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用幾種簡單的原料做出來的松餅一樣。
它很簡單，但就是讓人在看到之後就會很難拒絕。
俞淩波就是頂着這樣的重壓把自己盤子裏的松餅切下了一小塊。
頂不住了，是真的頂不住了！
我就……給孩子一塊吧。
這樣一想，俞淩波就幹脆把松餅頂上的百香果切角也給挪下來了一塊，把它放在了塗有滿滿的奶油還有鹹奶酪的小塊松餅上，一起放進了趙昊宇的盤子裏。
這樣的動作讓趙昊宇很快放下了他原本正叉起的培根，并轉而從一旁的餐具盒裏拿出另一副刀叉，吃起了俞淩波給他的那一小塊。
他似乎，很習慣了在吃另一道菜的時候，要換一次刀叉。
趙昊宇：“有點酸。”
俞淩波：“新鮮的百香果就是很酸的。”
趙昊宇：“但是很好吃。”
說着，他的臉上就又有了表情。
而且那還是同他給人的感覺形成了強烈反差的，有些孩子氣的笑。
由于這份近在眼前的笑顏實在是過分好看了，俞淩波都看得有些一愣一愣的了。
她試着偏開自己的視線。
然後她就看到了在趙昊宇身後不遠處的，正站在松餅店的窗臺處看着那些糖果的男孩和女孩。
他們的年紀還很小，看起來可能也就是才上初中的樣子。
但是男孩已經長得很帥氣，女孩子也可愛得讓人特別想碰碰她的臉。
女孩子在認認真真地看着外面放的外帶刨冰菜單，滿臉都寫着“小孩子不能全都要”的煩惱。
而和她一起來的男孩則是用一種說得上是柔軟的目光在看着她。
于是當女孩好容易才做出了決定，并猛一下回過頭的時候，她就會發現，男孩一直都在看着她。
兩人就這樣一下害了羞，紅了臉。
這原本是很美的一幕，帶着桃子汽水一樣的甜味。
可當俞淩波看到這些，她卻是會被沒由來的一陣傷感侵襲了心。
這是她所沒能有過的，純真暧昧。
也是她錯過了的，少女時代。
是，她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在她的未來，可能會有整個世界裏最好的男孩來喜歡她。
但已經錯過了的那些，
她仍舊是錯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