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葉舟在老宅陪了會兒崔文韻, 傍晚才準備離開。他回了趟樓上自己房間，等再下樓的時候，卻發現紀覓夏不知何時來了。
他站在樓梯上, 腳步微頓，然後斂着眉眼淡漠地繼續下樓。
紀覓夏正在一樓和崔文韻聊着天，兩人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 看到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紀覓夏微愣。她沒想到葉舟在家。
“要走了嗎？”崔文韻先開口問他。
葉舟‘嗯’了聲, 目光移向紀覓夏，禮貌且淡漠地點頭招呼：“紀老師。”
紀覓夏回了一個微笑。
她很少能看到有人能做到把‘疏遠’和‘有禮’結合得如此自然的人，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的态度，卻又不失禮貌。
崔文韻還有心撮合，雖然葉舟的态度很明顯, 但她覺得事情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于是勸道：“不急着走, 紀老師難得來一趟，既然碰上了就待會再走。”
葉舟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沒事兒, 你如果忙就先去，我在這兒陪阿姨聊會兒天。”紀覓夏得體的回應。
他恢複了往日的神情，沒什麽情緒的說：“不忙。”
然後，從容自若地在一旁的沙發坐下。
見此, 崔文韻和紀覓夏面上都帶了笑容。
崔文韻問葉舟：“你和覓夏一趟飛機回國, 怎麽也不聽你提起？”
葉舟本來有點漫不經心，聽到這話他扭頭看了紀覓夏一眼。
李叔的性格他很清楚，既然答應了他, 就絕不會主動向家裏提起那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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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覓夏被他這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一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總覺得這眼神帶了少許的不滿，愣了一瞬，想要去探個仔細時，他眼底又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葉舟：“嗯，碰巧遇上。”
聲音也是淡淡的。
崔文韻掃了他一眼，也不再繼續問了。
她很清楚自己兒子的每個微表情，皺眉、斂神、甚至淡淡的看你一眼，就說明他的耐心即将耗完。
雖然他之前态度明确地強調和紀覓夏不可能，但那時他并沒有現在這般抵制，剛才，卻從他眼神讀出了不耐，甚至還有一絲厭煩，這讓崔文韻不敢再‘輕舉妄動’。
她這下完全确定，葉舟和紀覓夏，沒可能。
兩家交情擺在這裏，崔文韻感覺對紀家丫頭挺抱歉的，但又不能冷場，于是，接下來她全程當了活躍氣氛那個人。
她想，如果下次兩人碰上，她絕不會再讓葉舟留下作陪。
添堵。
崔文韻絞盡腦汁想着話題，聊到工作，她對紀覓夏說：“當老師挺辛苦的吧，趁着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休息，下半年又要帶新班級。”
“還好，其實習慣了老師的職業，感覺也挺不錯。”
“不懂你們當老師的執着。”崔文韻拿眼瞟了葉舟一眼，說：“你也是，最近是不是休息？幹脆回家來住些日子。”
葉舟眼皮微擡，漫不經心的說：“這兩天沒空，明天要去趟青石鎮。”
說完，崔文韻和紀覓夏皆是一愣。
慕織回了青石鎮，這事崔文韻是知道的，算算日子，也一月有餘。前兩天和葉舟提過兩嘴，感覺許久不見，自己對這小丫頭格外想念，只是離大學開學的日子還早，她估摸着慕織準備到8月底才回來。
現在葉舟突然說要去青石鎮，倒讓她有幾分意外。意外過後，她又微微皺眉。
崔文韻忽然想起之前葉津宏的那番話，當時她也有疑慮，可當提出認慕織當女兒時，兩人并沒有明顯的情緒變化，尤其葉舟，面上始終平和，眼神平靜得無波無瀾。
現在再細想，如果他們不是真的沒貓膩，就是兩人僞裝的太好。
慕織這小丫頭，她通過這幾回接觸，多少摸透了點脾性，她雖不善表達，但心思通透敏感，喜怒不言于表，頗有幾分葉舟的味道。
要她說，兩人都是愛裝深沉那一類人。
崔文韻眼神複雜地看着葉舟，試圖從他眼裏看出點不同尋常的情緒，然而，他神色坦蕩，微微笑着，問：“您在看什麽？”
“沒什麽。”她若無其事的問：“怎麽突然想起去青石鎮了？”
“陪百裏去一趟。”
“慕織在青石鎮。”紀覓夏忽然接話道。
葉舟偏頭看她，自然而然的點了點頭，“是，填完志願就回去了。”
“前兩天班級群裏還在接龍，說要組團去青石鎮游玩，好像是最近，我還接了龍。”
他微微皺眉，“你們班？都有誰？”
“很多吧，但是沒仔細看。”紀覓夏說着掏出手機，徑自說：“我問問戎恒，看他們哪天去。”
葉舟微微眯眼，“戎恒？”
“我們班的一個男生，他和另一個男生組織的。”
紀覓夏看他不說話，問：“怎麽了？”
“沒什麽。”他起身，沒什麽表情的說：“抱歉紀老師，我還有點事先失陪，您和我母親再聊會兒。”
紀覓夏也跟着起身，對他突然要離開有些沒反應過來，手上還拿着手機準備去微信問戎恒，見狀趕緊收了起來，點點頭，“哦，好，路上開車小心。”
葉舟對她點了點頭，看了自家母親一眼，然後擡腳走了。那一眼，意味深長，崔文韻心領神會，頓時有些犯愁。
等葉舟離開，她不動聲色道：“就是太忙了，我想見他一面還得打電話催好幾次才回來。”
“忙工作嘛，男人有自己的事業是好事兒。”
“是啊。古話說得好，先成家再立業，他倒好，反過來了。從小主意就正，我們是說也說不聽，就随他去吧，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為人父母，孩子平安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紀覓夏斂着眉眼聽着，頓了頓，點頭說：“嗯，您說的對。”
崔文韻觀察着她的表情，勸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老單着，有合适的男人就相處看看。”
“還沒遇到合适的。”
“總會有的。”
崔文韻心情複雜，她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這麽鄙視自己，但沒辦法，她兒子那邊說不通，總要說通人家紀家丫頭，不能讓人家白白浪費感情。
葉舟把車開出庭院後停在了路邊的臨時車位，他面上看不出喜怒，直接調出慕織的電話撥了過去。
他還沒平複好自己的心情，鈴聲只響了一下便被接通。
慕織在和董丹秋聊微信，電話進來時她不小心一按便接通了，看到是葉舟的來電，她有些意外。
慕織：“葉先生？”
他很少給她打電話，有事基本全靠微信，偶爾視頻偶爾發語言，今天突然來電，她以為是有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又問：“有事嗎？”
這簡單三字的問題讓葉舟攏了攏眉，怎麽聽，都覺得她對這通電話不是很期待。
葉舟低下了聲音，“在忙？”
“沒有啊，在和同學聊天。”
他盡量語氣平和，問：“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啊，你說。”慕織覺得他今天很奇怪，語氣有點……
陰陽怪氣的。
葉舟沉默了片刻，說：“我明天去青石鎮。”
“嗯？”突然聽到消息，慕織先是一愣，而後心裏情不自禁的歡呼，但她并沒表現出來，語氣尋常道：“是有什麽事嗎？”
如果不是有事，怎麽就會突然來青石了呢。
開心過後，又有點犯愁。
葉舟蹙緊了眉，低聲問：“你今天，只會問我有沒有事？”
慕織有點懵，“不是啊，我就想問問，如果你沒什麽重要的事，能不能遲兩天再來嗎？”
她要陪同學，就沒時間陪他，董丹秋是被她極力邀請來的，她不可能抛下的，但又想陪他，分身乏術做不到兩方兼顧，只好問能不能推遲兩天。
但葉先生一口否決：“不能，定好了是明天。”
慕織有些失落，“那好吧。”
這語氣，明顯就是不開心。葉舟的眉心始終沒有舒展，握着電話，問：“不想我過去？”
“想呢，只是明天我同學也要來，可能我沒辦法陪你。”
他的唇線抿得直直的，沒說話。
“葉先生，拜托你一件事呗？”
“說。”
“如果你明天來，可以捎上我同學嗎？”
戎恒和陸巍昂沒來過這邊，他們來找她玩，她怕路上出什麽意外，和葉先生随同，她能安心不小。
葉舟頓了頓，“戎恒？”
“還有個男生。”
“不是說組團去？”
慕織這才反應過來，問：“你怎麽知道？”
他不答反問：“前一秒還不想讓我去，現在就讓我幫你帶人，你覺得合适嗎？”
“我沒說不想讓你來啊。”慕織解釋：“我只是覺得趕到一起不能同時兼顧。”
葉舟不說話了，沉默代表他的理虧。
慕織覺得他今天莫名其妙，剛才心裏升起的開心也漸漸磨平，她鼓了鼓腮，悶悶的說：“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道了個‘晚安’，率先挂了電話。
聽着手機裏的忙音，葉舟這才發現小丫頭挂了他的電話。
她後面說了什麽他根本沒聽進去，所有的心思都在‘反省’上，自知他今天語氣不是很好，講話也過于咄咄逼人，這種行為，讓他不得不深思。
他在深思自己最近的轉變，在深思自己那種過于迫切想見到她的心情，在深思聽到戎恒要去找她時那種不悅。
他一個快三十的成年人，竟然和一毛頭小子較勁。
葉舟深呼吸，給她發了條微信：【抱歉，今天語氣不是很好，我向你道歉。】
小丫頭很快回來一句：【沒什麽道歉的，又沒人規定你和我說話一定要和和氣氣的。】
眼前閃現出她鼓着腮一臉不悅的模樣，葉舟暗暗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把你同學電話給我，明天接上他們。】
慕織：【不用了，坐大巴也很快的。】
葉舟：【別鬧脾氣，到青石路程不近，他們對那邊人生地不熟。】
過了好大一會兒，那頭妥協：【我先問問他們。】
等了一會兒，見小丫頭發過來一串電話，說：【這是戎恒的。】
他斂着眉眼，敲了一個‘嗯’發過去。
葉舟：【不生氣了？】
慕織看着這句話撇了撇嘴，沒回。
葉舟：【出差回來帶了禮物，明天給你帶過去。】
慕織：【不用。】
她今天是真的有點生氣了，禮物什麽的都不想要。
葉舟：【你确定不用？】
慕織：【不用！！】
這次她加了兩個感嘆號，以示她的決心。葉舟扶額，有些無奈。
等回到家，他把書房那份禮物拍了個照片發過去。
很快，小丫頭回了幾個問號。
葉舟：【真不要？不要就會被當廢紙賣掉。】
慕織有些詫異：【這是？】
葉舟：【據說，是著名服裝設計師Carrie的作品手冊集。】
葉舟：【你辨辨真假？】
過了好大一會兒，小丫頭勢氣明顯弱了，【真的？】
葉舟：【我不清楚，Carrie說是真的，你辨別一下她有沒有說謊。】
慕織：......
她沒忍住，被這一本正經的話逗笑了。
慕織：【誰知道這個Carrie是不是真的本人。】
葉舟垂着眼睑也輕笑，【可能不是，回頭我就賣給收廢品的，只是可惜了，從國外坐飛機帶回來一本假的作品集。】
慕織：【別啊！】
他低笑，按住語音，問：“有人嫌棄是假的，但收廢品的不嫌棄，真假都收。”
慕織：【我什麽時候嫌棄了？】
葉舟：【你剛剛。】
慕織：【我沒有！】
葉舟妥協：【好，你沒有，是我沒講清楚。】
過了好大一會兒，小丫頭用語音問：【你怎麽什麽人都認識？Carrie都認識？】
聲音明顯帶了笑意。
葉舟幹脆撥過去一個語音電話，她很快接通，語調輕松地喊了聲‘葉先生。’
他笑笑，問：“你好像對我認識哪些人有意見？”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好像有通天本事，走到哪兒都認識人。”
“這是在誇我？”
“是啊，你聽不出來嗎？”
“聽出來了，我只是确認一下。”
葉舟站在落地窗前，邊和慕織聊，邊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看到一顆很亮的星星，有些難得。
葉舟問：“青石鎮晚上能看到星星嗎？”
“能呀，這裏空氣很好的，不像臨城，到處是高樓，鱗次栉比，晚上把脖子仰斷也瞧不見一顆。”
他笑了聲，“是嗎？為什麽我不用仰斷也能看到。”
“大概......你長得比較高吧。”
葉舟不置可否，他倚在窗邊，外面的霓虹燈璀璨，五顏六色的燈光閃爍着，照射過來時，他不适地微微眯了下眼睛。
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十分向往鄉下那種靜谧神秘的夜晚，他沉吟一瞬，低聲說：“期待青石鎮的夜空。”
“嗯，肯定不會讓你失望。”慕織在那頭興奮道。
“早些睡，很晚了。”
“晚安，明天見。”
葉舟：“明天見。”
語音電話切斷，葉舟依在窗邊沒有動，他望着窗外的景色，在想一個活了将近三十年沒有想過的問題。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這種感覺他沒體會過，不清楚其中的辛酸苦辣，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算不算喜歡，但他很清楚，和慕織待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會想見到她，即便兩人什麽都不做，安靜地各做各的事情，只要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他都是歡喜的。
也有可能，是一種習慣。
但不管是哪一種，今天他為了一點小事情緒失控，這是不曾有過的。
這些年他一直把自己的情緒把控的很好，對外界，甚至是對他的至親，都未流露過半分，然而，今天卻因為一個小丫頭破例了。
他擰着眉，心想，終究是他沒管住自己。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其實看到有讀者催我，除了有壓力，還有開心，因為讓我知道還有小可愛在堅持追這本文。開文之前我沒想到自己會一路輪空，毒榜都沒有，不過我心态還好，沒什麽大起大落，只是最近家裏有點事，忙得分身乏術，我會盡快回複日更的。感謝支持和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