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慕織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經開始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不喜歡她，自己也無需再乖巧聽他的話。
她做足了反擊的氣勢，想回一句：“你兇什麽兇啊！”
但, 畢竟是第一次聽他這般語氣，心裏還是怕怕的，本就無措, 此刻更是感覺委屈，頓時眼角就紅了, 垂着眼小聲道歉：“對不起。”
葉舟怔了下，不知道她為什麽道歉，但瞧她眼睛紅紅的，這才發覺剛才自己剛才的語氣有多不善。
他盡量斂起神色，聲音也放輕, “對不起，我剛剛不是針對你。”
慕織沒說話, 低着頭，揪着褲子慢吞吞的下車, 她站在他面前，不好轉身，不敢擡頭。
葉舟不知道她怎麽了，看她下來, 扶着車門準備關車, 不經意一瞥，這才瞧見乳白色的座椅上有一小片紅色污漬。他關車門的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地愣了下。
尴尬之後, 慕織趕緊從包裏掏出随身攜帶的濕巾, 一下一下擦拭着座椅。
葉舟回過神, 伸手握住她手臂，制止：“別弄了，明天送去清潔就好。”
“馬上就好。”就這樣送去清潔，也怪難為情的。
他扶着她肩膀，讓她轉過身子背過去，低頭在她衣服看了眼，然後徑自打開後備箱從裏面拿了一件西裝外套。
慕織有些愣，看他把衣服遞了過來，說：“圍一下。”
眼前這件做工和面料都很高檔的外套讓她吓了一跳，趕緊拒絕：“不用了，會弄髒。”
他不由分說，直接幫她圍了上去，并把袖子緊緊系在腰間。慕織感覺腰上一緊，整個人瞬間繃直了身子。
她的臉頰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葉舟什麽都沒說，鎖上車，準備上樓時又停下腳步。他扭頭看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問：“家裏有準備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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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一時沒明白過來，迷茫地看着葉舟的眼睛。
他微微皺了下眉，唇線也抿得直直的，似在思索怎麽講。
慕織慢半拍反應過來，頓時臉更紅了，垂下眼搖搖頭，“我上去換個衣服再下來買。”
他是在問有沒有姨媽巾。
“你上去吧，我去買。”他忽然說。
慕織驀地擡頭，錯愕地望着他。她一直覺得葉先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但現在，這個如神祇般的男人卻要為她沾染這塵俗之事，她自然果斷拒絕。
她很難想象葉先生拿着那些東西去結賬的場景，也不想讓別人對他投去異樣的眼光。在她十八歲的認知裏，讓男人幫她去買這些東西，她很難為情，也會讓對方感到尴尬。
葉舟看出她的別扭，但瞧她唇色蒼白，無奈的反問：“然後再圍着外套去買？”
慕織一頓，表情一言難盡。
他沒再說什麽，帶她走到電梯處，态度堅決道：“行了，你先上去洗個澡，我很快回來。”
她沒再堅持，況且肚子也隐隐不舒服，便乖順地點了點頭。
親眼看她進了電梯，葉舟又問：“有沒有慣用的牌子？”
“......我要......”慕織張了張嘴，可怎麽也沒勇氣把‘蘇菲’兩個字說出口。雖然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但還是怪難為情的。
看她的表情，葉舟了然，語氣無波無瀾的說：“發我微信上。”
“好。”慕織松了口氣。
回到家，她解下葉舟的西裝看了眼，沒發現有明顯的污漬，但覺得還是應該重新買一件賠給他。
簡單沖了個澡，剛包上頭發葉舟就回來了，他敲了敲浴室門，慕織聽到後趕緊應了一聲。她圍上浴巾，把門輕輕旋開，伸過去一只手臂。
小臂上還有水珠，皮膚白皙透紅，細膩得如同撥了殼的雞蛋，露出一小截，白如藕蓮。葉舟斂着眉眼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她手心，瞥見浴室門倒映出的纖細身影，心想，改天要把這如同虛設的磨砂玻璃門換掉才行。
慕織對此一無所知，拿到袋子瞧見裏面的日用加夜用，頓時嘴角抽了抽。
葉先生懂得還挺多。
她匆匆穿上衣服吹幹頭發，出來後發現葉舟在書房工作，她沒進去，安靜地扒在門口往裏瞄。
“幹什麽？”他察覺到後偏頭看過來，放下手上的文件，問：“怎麽不進來？”
“怕打擾你工作。”她倒背手，小步踱進來。
葉舟笑了笑，“不忙，随便看點東西。”
慕織摸摸耳朵，走到辦公桌前，看着他說：“謝謝，西裝我會賠你，可能不及你這一件。”
他挑挑眉，失笑，“不至于，如果真過意不去，幫我送洗一下就行。”
她‘哦’了一聲，眼神無處安放，面帶尴尬和羞澀，一雙大眼睛在他書房四處瞟。
葉舟盯了她一會兒，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開口道：“慕織，生物課上過嗎？”
“上過啊。”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既然上過，那就應該知道這是一種自然的生理狀态，所以，不用感覺難為情。”
他跳躍性的問：“你想學醫嗎？”
這問題沒頭沒尾，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也考慮過。”
“如果學醫，人體構造是基本，你這樣，怎麽專心學好，況且，醫生眼裏無性別之分，如果以後身體有個不舒服，難道諱疾忌醫不成？”
慕織眨着眼睛，終于理解了他這番話的意思，但心中并不茍同，可也不敢直言反駁，只小聲嘀咕：“你也不是醫生啊。”
今天但凡在個醫生面前社死，她也不會這麽尴尬。
葉舟莞爾，看了她一瞬。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主動轉移話題，“招生簡章看得如何？除了C大設計專業，還有沒有其他心儀的學校？”
“有，可我心儀人家，但人家瞧不上我啊。”她皺着眉，說：“看上好幾個，分數不夠啊。”
他不僅失笑，“你若是看上清華北大，估計結果會更失望。”
慕織：......
“把你心儀的拿來我看看。”
“好的。”慕織從書包拿了一本書過來，上面都做了明顯的标記，她直接翻過去，指了指其中一個學校，說：“這個學校的設計專業也是排得上名的，C大今年我不敢保底，沖一沖，這個墊後。”
葉舟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瞧見所指的‘湘南’高校時情不自禁擰了下眉。
慕織看到了他的反應，問：“怎麽了？這個學校的設計學院不好嗎？”
“你知道它在哪裏嗎？”葉舟不答反問。
“我查了，是在南方。”
他擡眼，看着她說：“很遠，坐飛機需要三個多小時。”
“是的。”她幽幽嘆口氣，“但國內設計專業最好的學校就是這兩個，如果去不了C大，就去這個吧。”
葉舟沒說話，靜默了一瞬，眉心也跟着慢慢舒展開，他說：“可以，毫無遜色。”
她應該十分熱衷這個專業，上面标注出來的高校幾乎都是相關專業，只是，和湘南及C大一比，其他就明顯有些不足。
人各有理想，葉舟發現這小丫頭的目标很明确，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直奔主題，從不做曲曲繞繞的無用功。
“葉先生，你說，我有可能考上C大嗎？”錄取分數線不出來，她有些沒底氣。
“不好說，按照往年的情況，你預估的分數是沒有問題。”但據他所知，今年的高考題偏簡單，分數普遍會往上提。
慕織并沒有喪氣，因為她完全正常發揮了，沒有遺憾。
慕織：“随它吧，大不了就去湘南。”
雖然遠一點，但她只身一人，無牽無挂，去哪裏都一樣。
這種灑脫讓葉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他甚至開始想象出兩人分別的場面。
她站在航站樓，淺笑着和他揮手道別......
葉舟心頭一頓，眸光漸深，神色複雜地望着她。她的眼睛幹淨清澈，帶着對未來的憧憬，眼神雀躍、向往。
前不久，是他親口告訴她，18歲的人應該懷有怎樣的情懷；是他教她應該如何把大學生活過得多姿多彩；現在，她聽進去了，他應該欣慰、應該高興。
但不知為何，聽到她想離開去幾千公裏外的城市時，心中還是滞了一瞬。
葉舟沒有去探究這種情緒的由來，許是他不想去深究，也許是他不敢去細想，他面上始終沉靜，毫無波瀾起伏，嗓音也一如既往的平穩，說：“湘南也不錯，若C大沒機會，可以一試。”
慕織又繼續窩在家裏一周，她每月這時候都不想動彈，高考完畢，更沒了壓力，每天蓬頭垢面在家裏上網刷手機。葉舟看她這般形象倒沒說什麽，只是叮囑按時吃飯，注意眼睛。
她和董丹秋聊了下報考的事情，又向白芊羽請教了下直播的事情，閑來無事，幹脆在網上了解了下‘恰播’這個平臺。
上次葉先生帶她去巨瀾，她才知道恰播是屬于巨瀾旗下的平臺，之前或許還有些顧慮，但是百裏先生的公司，她還是放心的。于是，她在上面注冊了一個賬號，按照提示進行了身份實名認證。
慕織打開了別人的直播，正看得津津有味，白芊羽忽然發了個語音邀請，她點開接通，聽她問：“來不來我們學校？葉教授下午有一場公開講座，千載難逢的機會。”
“去。”她沒猶豫，問：“下午幾點？”
“一點半。”
慕織看了眼時間，趕緊去洗了澡，想動手做個簡單的午餐時，又忽然接到了葉舟的電話。
他有個文件落在了家裏，着急用，想讓她送一趟。
慕織慶幸自己已洗漱幹淨，二話不說接下這個任務，她在書房辦公桌上看了看，上面的東西整齊一致，并沒發現他要的東西，然後她又在旁邊的櫃子裏找。
抽屜最下層，慕織在最裏側的眼鏡盒旁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物件，一晃而過，她頓了頓，又返回來重新拉開那一層，然後，瞧見了和她書包上一模一樣的四葉草挂件。
慕織拿起來看了看，确定是自己送給Baron的無疑。想來，那天在他車上沒有看錯，怪不得當時他制止了她。
她撇撇嘴，把四葉草揣進自己口袋，繼續找文件。
慕織最後是在書架上找到的，她給葉舟發了個照片确認，确定無誤，然後，她又把四葉草拍了照發過去。
只是一個照片，她什麽都沒說。
過了幾秒，那頭說：【放回去。】
慕織難得倔強：【我不！這是我的東西！】
葉舟：【你送給了我，就是我的。】
慕織：【我只送給過Baron。】
他是葉舟，他從未承認自己是Baron，即便被揭穿，他也坦然處之。慕織心裏有些小情緒，忽然就想收回自己的東西。
送出去的東西又怎樣，反正是她的。
她這般‘蠻不講理’着實讓葉舟無奈，但也鮮少見她有如此性子，又覺得有些有趣，于是，順着她道：“好，你先來科工大。”
這事可以慢慢解決。
慕織對着手機輕哼一聲，猶如戰勝的将軍，神氣地拿着文件出門打車。
科工大學校園很大，慕織一時不知該往哪裏走，正想和葉舟打電話時，右邊的非機動車道上傳來一陣鈴铛聲。
慕織扭頭去看，瞧見騎車的男人時，倏然一愣。
葉舟騎了一輛腳踏車，停在她面前，一條長腿支在地上，扭頭用下巴點了點後座，示意她：“上來。”
她沒動，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自認為見過諸多狀态的下的葉舟，她一直奉他為神仙一般的存在，有着仙人的風骨，與衆不同。
此刻，她忽然對他多了一份認識。原來，他也是有七情六欲，是食人間煙火的凡人。
慕織忽覺他更親切了一些，于是，也不由得大膽的戲谑：“你還會騎單車啊？”
這問題有些新奇，葉舟挑眉，好笑地問：“怎麽？它學起來很難嗎？”
“不是，就是感覺......”感覺腳踏車和他矜貴的形象有些不搭。
習慣了他出門以汽車為代步，甚至見過有專屬私人司機為他服務，最不濟，也是出租車。
慕織把他打量了一遍，笑着：“很接地氣兒。”
葉舟也笑了，“上來，讓你也感受一下這接地氣兒的交通工具。”
她沒扭捏，從一側坐了上去，問：“技術怎麽樣啊？”
“不好說，所以你要扶好。”
慕織信以為真，兩手緊緊抓好下面的座椅，看他騎了出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太久沒坐腳踏車的後座，身子晃悠悠的極其沒安全感。
她看着葉舟寬闊的後背，鬼使神差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抓在了他腰兩側，穩住身形，心也平穩的落了回去。
葉舟把車騎得很穩，但腰上突然伸過來的兩只小手讓他的身子僵了僵，只一瞬，他恢複了往常，說道：“這條道比較近，但路窄，禁止機動車行駛。”
“哦。”慕織淺笑着，四下打量着‘沿途’的風景。科工大背靠江漢大橋，面朝大海，景色如畫，校園裏有古亭人工湖，有賦有古典風韻的紅磚琉璃瓦教學樓，還有中西風格結合的圖書館大樓。
慕織眼裏閃着光，感嘆：“這就是大學啊。”
好美，讓人十分向往。
她指着不遠處的一片，問：“那是櫻花林嗎？”
葉舟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回道：“嗯，三四月份的時候會很美。”
“哇，明年我一定要來看。”她坐在後座，兩只小腳悠哉悠哉晃着，對周圍的一切都感覺到新鮮。
小道上人來人往，有人步行，有人劃着滑板，也有人像他們這般騎車而行的情侶。
慕織看到前面有對情侶，男生騎車，女生在後面緊緊環着他的腰，她盯着人家看了一會兒，然後看向自己抓着葉舟腰側的兩只手。
她動了動，但始終沒敢再往前一步。
校園裏人來人往，青春洋溢，慕織卻安靜了下來，快到辦公樓時，她才察覺出，這一路，好像收到了很多注目。
她的性子一向慢熱，和葉舟也是相處了很久才熟稔起來，此刻被這麽多陌生的眼睛注視着，心裏未免有點犯怵。
慕織抓着他衣服的手指收緊，有些緊張地小聲問：“你有沒有感覺有很多人在看你？”
“沒有。”葉舟波瀾不驚，卻說道：“他們是在看你。”
“？？看我做什麽？”慕織發覺他們确實在看她。
葉舟在教學樓前停下，他扭頭，看向後座一臉懵的小丫頭，揚起嘴角笑了，說：“可能是想看看，是誰這麽榮幸能坐他們葉教授的腳踏車，畢竟，能讓我騎車載的人可不多。”
慕織：......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錯愕了一瞬，眸子裏閃起亮晶晶的光，問：“請問，我是你載的第一人嗎？”
葉舟認真的想了想，點頭，“是。”
她笑了，臉頰梨渦跳出來，雀躍道：“是我的榮幸。”
作者有話說：
糾結的葉先生，一邊拒絕織織，一邊又不願她離開自己。
織織：我要搞事業，搞什麽男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