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慕織目送董丹秋進了車站, 看着她漸行漸遠，心情十分的低落。
頭發被一只大手揉了揉，站在她身側的男人柔聲開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回去吧。”
慕織站着沒動，她的眼眶酸脹，紅着眼角問：“葉先生, 是不是人越長大，越多愁善感？”
小時候她被送回青石鎮, 倔強得沒掉一滴眼淚，但現在只是看着董丹秋離開，就忍不住想哭。
她擡手擦擦眼角，說：“謝謝你陪我來送丹秋。”
“不客氣。”葉舟虛攬過她肩膀，帶着她往車上走, “很晚了，走吧。”
上車後, 她一言不發，靠在副駕駛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葉舟看了她兩次，快到小區時，開口問：“還生氣呢？”
剛才在校門口他問完那句話，小丫頭明顯就耷拉下了臉色, 後來陪她去宿舍拿行李, 她也蔫蔫的興致不高，明顯在賭氣。
慕織聽到他這麽問，扭頭看過來, 看着他的側臉, 問：“我生什麽氣？”
“誤會了你, 看你不是很開心。”前面紅燈，葉舟減速後穩穩停在一排長龍後，他偏頭，看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她先是輕皺了下眉心，而後直勾勾地和他對視，一字一句地問：“我喜歡不喜歡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葉舟身子一頓，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無奈地低聲道，“慕織......”
“你不要說。”慕織率先打斷了他，眼睛看向霓虹燈下虛幻的夜色，有些緊張的開口：“我什麽都沒說，你也不要說。”
車廂裏安靜下來，他沒再說話。餘光裏，他還是偏着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慕織提着一顆不安的心髒，看到前面車流緩緩移動，連忙開口：“綠燈了。”
她有些害怕，不敢面對他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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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後，她行李也顧不上拿，只背着自己的書包匆匆走在前頭。奈何他人高腿長，三兩步追上她的步伐，慕織悶頭往前走，背後的書包忽然被人扯住，她腳步一頓，木着臉扭頭去看。
“撞柱子上了。”葉舟有些想笑，指了指她前面幾步的石柱。
慕織面上一讪，撓撓頭繞了過去，她看着葉舟手上的行李箱，伸過手：“我來提吧。”
他推開她的手，下巴朝前面示意了下，說：“我來，看好你自己的路。”
兩人進了電梯，光潔明亮的廂壁照出他颀長挺拔的身姿，許是他長得太高，慕織站在他身側，無端升出一股壓迫感。她擡眼看了下廂壁上的人影，腳步默默往一旁挪了幾寸。
電梯上升到一層停下，外面站了兩個男人正要進來，他們身寬體胖，一進來，空間小了許多。慕織被迫退到了最後面，想往角落挪一挪時，手臂忽然被一雙溫熱的手掌握住。
她扭頭，看着葉舟輕皺着眉心，“這邊來。”
說完，他把她拽到了他的裏側。
慕織乖乖的站在他的側後方，眼前是他寬闊的肩背，令她感覺安全又踏實。
剛才心裏的小別扭蕩然無存，她主動去開門、換鞋，還幫他把拖鞋放到了腳邊。
“謝謝。”葉舟換了鞋，說：“去開燈。”
慕織颠颠跑向客廳，啪嗒一聲，房間燈光咋亮，她看他脫了外衣，又過去伸手去接。
葉舟手上正拎着大衣，在她手心看了一眼，又看向她那副谄媚樣，微擡眉梢，問：“幹什麽？”
“我幫你挂上啊。”
“我自己來。”他在衣帽間挂好衣服，出來一瞧，小丫頭連人帶行李都不見了蹤影。
次卧的門關得嚴嚴實實。
他望着門板微微皺眉，站了片刻，走過去敲了兩聲。
“我困了，想睡覺。”裏面的小丫頭匆匆回應。
門外的腳步離開，慕織在房間無措的走來走去。剛才在車上，她不該一時腦熱反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時葉先生看她的眼神很複雜，如果不是她攔着，估計那時他就要和自己說個明白。
之前因為她面臨着高考，所以有些話他沒直接挑明，但慕織知道，多半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然，他怎麽知道她的心意後還可以這麽無動無衷呢。
慕織有些煩，行李扔在房間也不想整理，心裏很燥，黏膩膩的汗貼在身上格外難受。她躺了一會兒，感覺客廳沒有動靜了之後，拿着睡衣悄悄打開了卧室門。
外面只留了玄關一盞暖黃的壁燈，葉舟的卧室門也緊閉着，從底下的門縫看，房間裏漆黑，想必葉先生已躺下睡了。
她松了口氣，抱着睡衣去了浴室。
慕織心不在焉，沖洗頭發的時候發絲又打了結，她梳不開，有些急又有些煩，一使勁，腳下忽然打了個滑，然後整個人朝着一旁的浴缸摔過去。她磕到膝蓋，本能的痛呼出聲，放在浴缸邊沿的洗漱用品也乒乒乓乓的掃落在地。
慕織抓着浴缸邊沿，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龇牙咧嘴的，身上和頭上都是泡沫，形象狼狽至極。
客廳的燈忽亮，随後浴室門被人重重的敲響，門外響起葉舟低沉又焦急的聲音：“慕織？怎麽了？”
慕織哼哼唧唧的聲音頓時吞了回去，她驚慌失措，也顧不上膝蓋疼，顫顫巍巍的想要起來。
門鎖被他從外面擰了一下，她心裏一驚，忍着疼連忙撲過去。
浴室的門忽然被擰開，葉舟先是一愣，握着圓形鎖的手頓時松開。他沒想到小丫頭沒上鎖，剛才一時着急，習慣性的去轉動把手，沒想到卻開了。
淡淡的清香和白色霧氣順着不小心被打開的縫隙飄出來，葉舟還有些發怔，只見門板被人‘砰’一聲從裏面擠上了，随後‘咔噠咔噠’兩聲落了鎖。
視線所及之處，女孩較好的身材輪廓貼在摩挲玻璃上，他感覺大腦頓時‘嗡’一聲響，僵着身子連忙轉過身。
“我......我沒事，”小丫頭顫抖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說：“剛才不小心碰到了。”
葉舟背着門板，做了兩個深呼吸，冷靜下來，啞聲問：“嚴重嗎？”
慕織看了看破皮後又紅又腫的右腿膝蓋，說：“還......還行。”
聞言，他又蹙緊了眉，低聲：“洗完出來我看看。”
“好......好的。”
慕織忍着疼，匆匆沖洗幹淨，可穿睡衣時又犯了愁。
她沒帶上面的內衣。
晚上睡覺她不喜歡穿內衣，再加上最近一直和董丹秋在宿舍住，也養成了這個習慣，而且，剛才以為他睡了。
慕織只好認命的穿上剛才脫下的那件。她擦幹頭發，對着鏡子梳了梳打結的頭發，卻發現依然解不開。
開門出去時，正好和從廚房出來的葉先生撞了個正着。
他手上拿着喝了半瓶的礦泉水，瓶身冒着寒氣，想必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看到她，他視線低垂，先朝她膝蓋看去，而後倏然皺眉，低聲問：“怎麽這麽不小心？”
慕織也低頭看了眼，發現破皮的地方有點點血絲冒出來，右膝蓋和左邊一比，腫了很多，還是很疼。
她曲腿動了動，悶聲回：“不小心滑倒了。”
話落，一只結實有力的手臂忽然環上她的腰，慕織心下一驚，見葉舟已屈身下來，另一只手臂穿過她的腿關節，把她輕輕松松抱了起來。
慕織臉頰蹭一下瞬間紅透了，她繃緊着身子忘了去反抗，表情震驚、錯愕地看着他。
葉舟把她放到了沙發上，“坐着別動。”
慕織一動沒動，保持着那個僵硬的姿勢，看他拎了藥箱又走過來。
葉舟沉着一張臉，拿出消毒酒精和消腫消炎的藥擺放到了茶幾上，他坐在她身側，“把腿伸過來。”
她讷讷的，‘哦’了聲去擡腿，剛動作，疼得她不由得‘咝’了聲。
葉舟見狀眉心蹙的更緊了，臉色低沉，一雙手握上她的腳腕，擡起放到了他的腿上。
他動作很輕、很柔，慕織沒感覺到疼。
慕織穿着睡裙，本來長度堪堪到膝蓋，因這個動作，裙擺又往上跑了幾寸。夏天的衣服布料很薄，他雖穿着居家長褲，但她的腿貼上時，還是感覺到了他大腿肌膚的溫度。
肌肉緊繃、結實、有力。
慕織有些不自在的往下拽了拽裙擺，然後小幅度的往回收了收腿。
葉舟感覺她蹭着他的腿在動，擡眸幽幽看過去一眼，低聲：“別動，傷成這樣還不老實？”
她感覺心裏委屈，受了傷，還被葉先生語氣不善的訓斥，頓時眼眶紅了一圈。她沒掉眼淚，只是緊抿着唇時不時皺皺鼻子。
葉舟手上的棉簽沾了酒精，本要去消毒，卻聽見她抽抽搭搭的，看到她泛紅的眼睛，他心裏一頓，不由自主的放輕聲音，“沒訓你。”
他看着她，眼裏都是心疼，“會有點疼，忍忍，嗯？”
慕織吸吸鼻子，點點頭。
酒精碰上那一刻，她還是呼出了聲，緊跟着，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乖，再堅持一下。”葉舟沒猶豫，幹脆利索的替她消了毒。
他的手臂被她緊緊抓着，甚至抓出了深深的指甲痕跡，但他眉心都沒皺一下，一邊哄着，一邊迅速的幫她塗了藥。
膝蓋上突然傳來清清涼涼的感覺，灼燒的痛感漸漸消失，慕織滾熱的大腦也冷卻了下來，但她還抓着葉舟的手臂，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另一只膝蓋雖然不嚴重，但肉眼可見的紅了些。塗完藥，葉舟一擡眼，便瞧見小丫頭眼眶氤氲着厚厚的水霧，一眨不眨、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說不上什麽感覺，他只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被撞了一下，跟着她的膝蓋一起泛着疼。
“怎麽了？”他想幫她擦眼淚，但指腹貼上臉頰細膩嫩滑的肌膚，頓時又不敢用力。
葉舟輕輕拭過，問：“有沒有磕到其他地方？”
慕織搖頭，看着他不說話。
“傻了？”他揉了揉她頭發，問：“撞着頭？”
她撇嘴，還是搖頭。
葉舟嘆了口氣，有些無奈，“怎麽會摔倒？”
“你家浴室太滑了。”她語氣有些責備，還帶着點撒嬌。
他頓時失笑，“明天鋪個防滑墊。”
“我頭發打結了，梳不開。”慕織指了指腦後的位置，望着他，問：“你能幫我解開嗎？”
葉舟順着她指的地方，發現上面別了一個黑色的發卡，被她那麽一弄，上面緊緊地纏繞着一團頭發。
慕織主動轉過身，“實在不行就用剪刀剪了吧。”
他擡手去理，垂眼看着她的側臉，“剪了不會心疼？”
“心疼啊。”可也沒辦法。
葉舟在她頭發上耐心解着，聞言笑了笑，說：“放心，不會讓你心疼。”
她保持着姿勢不動，過了一會兒，他遞過來一只發卡，說：“下次別忘了摘。”
慕織窘迫，“.....我都忘了。”
她想轉身，又被他壓着肩膀轉回去，“還沒捋順。”
他離得很近，慕織能看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味道獨特，像是高山松木的香味，淡淡的，十分好聞。
葉舟去浴室拿了吹風機，折回來後幫她慢慢的吹幹，她坐着沒動，安安靜靜享受此刻兩人共處的時光。
‘嗡嗡’的聲音消失，葉舟把吹風機放回浴室，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她的膝蓋，問：“還疼嗎？”
“好多了。”
“動動看看。”他說：“疼就說，我們去醫院。”
慕織試着活動了一下腿關節，“感覺沒事。”
她說：“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葉舟把藥收進了箱子，看她一眼，說：“我還沒休息。”
“可是，你房間黑着燈啊。”
他指了指書房半開的門，“在看項目立項書。”
“.....哦。”她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亂轉。
葉舟盯了她片刻，瞧見她閃躲的眼神，眯了下眼，想問，但最後還是沒開口。
他好像知道小丫頭為什麽躲着自己了。
葉舟暗暗嘆了口氣，說：“抱你回去睡覺。”
“......我可以走。”慕織紅着臉，拒絕道。
他站在她面前，視線從她膝蓋上一掃，說道：“你走一個，我看看。”
慕織：......
最後，她還是被葉舟抱着回了卧室。
從客廳到卧室的路程雖短，但她心裏百轉千回，短短十幾秒，想了很多。于是，在葉舟傾身把她放到床上，準備直起身時，她突然伸出胳膊摟住了他脖子。
葉舟整個人一頓，雙手撐在她身側，微弓着身子望着她。
慕織一時腦熱，但伸出的手此刻是收不回來了，她直勾勾瞧着他，望着他深邃的眸光，輕聲說：“葉先生，我剛才的洗澡的時候，在想事情，所以才會不小心。”
他沒動，只是看着她，語氣平靜地問：“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麽回應。”
“想到了嗎？”
她搖搖頭。
“最後還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她不說話，表情有些委屈。
葉舟嘆口氣，輕輕把她手臂拿下來，說：“睡吧，抽時間我們聊聊。”
“不要！”她反應有些激動，搖着頭，說：“我不想聊。”
她說：“知道我心事的是Baron，我不想和葉舟講。”
葉先生對她的‘喜歡’是毋庸置疑的，但這份‘喜歡’，絕不是愛，至少現在不是。
她從他眼裏看得清清楚楚。
慕織眼底有股執拗，還有炙熱滾燙的情緒，葉舟和她對視了一瞬，最後移向別處。他默默起身，替她關上床頭的落地燈，離開時腳步頓住，背對着她站在門口。
室內寧靜，窗外月色皎潔，月光悄悄爬過窗戶傾斜而下，他的周身鍍了一層清冷的月輝。
慕織看着那抹輪廓，心裏微澀。
她仿佛聽到了他的一聲嘆氣，然後聽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慕織，每個年齡有每個年齡該做的事情，28歲的人應該考慮事業、考慮家庭、考慮怎樣在這個社會立足，而18歲，應該懷有一顆幹淨純潔的心，去憧憬和向往即将到來的大學校園，該考慮的是怎樣把大學生活過得多姿多彩。”
他頓了頓，轉過身，看着她問：“你懂我的意思嗎？”
慕織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覺那雙眸子幽深到了極致，她哽了下，眼眶漸濕。
微弱的光線下，兩人靜靜的看了彼此良久，最後，慕織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她對他扯了一抹笑，嗓音平靜且灑脫地說：“我懂的，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別放心上。”
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得我很難受，但沒辦法，兩人總要經歷這個坎。葉先生是成熟理智的，他自然考慮得多，感情要有個過程，不是為了撒糖而撒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