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慕織心裏五味雜陳，她完全可以轉身離開，但自小的教養的告訴她，要識大體。
即便她再不喜歡，此刻在這麽多人面前，也只能硬着頭皮坐下。
正好，當着葉家人的面，她要把話說清楚。
她對慕勝豪很失望，而對葉舟，她現在也很矛盾。從這個座位，明明一擡眼就能看到斜對面的男人，但此刻，她故意不和他的目光相碰。
有緣再見。
她沒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方式。
而慕織沒發現，從她進來，葉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見她唇角抿得直直的，始終垂着眼，他暗暗嘆了口氣。
他把短信上那句‘慕家今天也邀請了葉家’逐一删除，又朝她看了一眼。
慕勝豪興致很高，他把包廂裏的人一一向慕織做了介紹，慕織斂着情緒，乖巧的叫人。
原來，他們是葉明森的長輩。
雙方家長吃飯，她這個當事人卻被蒙在鼓裏，慕織心裏想笑。她忍不住擡眼看了下葉舟，心想，他應該提前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在葉家和她之間，她什麽都不是。
即便那晚她對他開誠布公。
“織織，這是葉四少。”慕勝豪向他介紹葉舟，示意她叫人。
慕織咬咬唇，望着葉舟，到嘴邊的‘葉先生’還沒喊出口，葉明森忽然開口，似故意：“慕小姐和四叔是見過的，不用見外，跟着我叫四叔就行。”
他笑着去征求葉舟的意見，“四叔不會介意吧？”
葉舟瞥了葉明森一眼，淡淡的一眼，沒什麽威力，卻讓葉明森有種無形中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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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他的聲音冷淡疏離，慕織朝他多看了幾眼。
她認識的葉先生，是溫柔的、儒雅的，不是現在這般講話冷冰冰沒有感情。
似感覺到她的視線，葉舟視線擡高，在他看過來的前一秒，慕織恰好別看眼，故作鎮定。
葉明森的話引起大家的好奇，紛紛詢問慕織和葉舟何時見過，于是，葉明森把那天咖啡廳的事情輕描淡寫的講了一遍。
慕織有些尴尬的坐在位置，垂着眼不說話。
包廂裏，長輩們交談甚歡，慕勝豪仿佛已經得到了葉氏的投資般高興，葉明森也仿佛是個謙謙君子，偶爾說上兩句。
自始至終，慕織都沒聽到葉舟的聲音。
她感覺包廂的空氣稀薄，令人窒息，便借着上洗手間的理由出來透透氣。
休息區有個落地窗，視野開闊，慕織心想，如果天氣好的時候，站在這裏一定能清楚地看到江漢大橋。遠處天水一線，江漢大橋隐沒在煙霧缭繞的天色裏，氣勢宏偉。
“在看什麽？”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聲線一如既往的柔和。
慕織背影僵了僵，心跳突然亂了節奏，她扭頭，看到葉舟站在她身後不遠，身材颀長，長相俊美，氣質溫文爾雅，那雙柔和深邃的眼神，盯着人看的時候，顯得深情缱绻。
那一瞬，慕織心慌意亂。
她穩住心神，鎮定自若的從他身上移開視線，沒什麽情緒的回：“沒看什麽。”
語氣明顯有幾分生硬。
葉舟走過來，審視着她的眼睛，“你在生我的氣。”
他沒用疑問句，語氣肯定。
慕織抿嘴，故意不看他，偏過頭盡量平靜的說：“葉先生真愛說笑，我生您什麽氣。”
聲音從身側傳過來，“氣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慕織不回應，倔強地留給他一個後腦勺，似在賭氣。
他不催促，安靜的在等，等她想開口的時候。
終究是不忍心晾着他，慕織最後妥協地小聲開口，“我真沒生氣。”
顯然可信度不高，葉舟不信，“是嗎？你看着我的眼睛。”
為了證明她那句‘我沒生氣’，慕織只好轉過身，看向他。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一眨眼，就是她心虛的表現。
葉舟瞧她暗暗較勁的模樣，啞然失笑，“行了，相信你。”
慕織肩膀放松下來，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看向窗外。
“我也剛到，正要給你發短信你就進來了。”他表情很認真，“不管你信不信，我事先并不知情。”
母親崔文韻和他打電話只是說一起吃個飯，并沒有強硬的要求他來，如果是平時，葉舟不會答應，但可能受葉洺那句‘爸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的影響，他應了下來。
等他知道這頓飯的目的，她已經來了。
慕織心裏微微動容，扭頭看了他一會兒，“我信。”
是她不好，她一開始就應該相信葉先生的。
葉舟笑了笑，他擡手，自然而然的在她頭頂揉了揉，“進去吧，別讓大家等太久。”
這個動作猝不及防，顯得兩人過于親密，也過于暧昧，慕織一時滞在原地。身體的血液争先恐後湧上頭頂，她感覺被他揉過的地方滾燙滾燙，燙得她頭皮發麻。她紅着臉，眼神火熱，直勾勾的望着他。
葉舟後知後覺，收回的手指跟着僵了下，然後揣進褲袋試圖掩蓋。
小丫頭眼裏的情愫不用深究便不言而喻，他不知道從何時而起，只清楚此時此刻，她的眼神是那麽的炙熱。葉舟心下一‘咯噔’，錯開她的視線。
慕織跟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臉頰緩解那股燥熱，前面男人身材高大，腳步大步流星，她小跑兩步跟上，問：“葉先生，如果我一會兒攤牌，會讓葉家沒面子嗎？”
葉舟腳步慢下來，但視線依舊看着前面悠長的長廊，反問她：“如果會，你難道要聽從安排？”
“當然不是。”慕織飛快的回答。
“順從自己的內心，不用在乎別人的想法。”葉舟終于側目過來，只是這雙眼睛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多了一抹讓她捉摸不透的情緒，慕織還來不及探究，聽他又說，“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你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滿意。”
她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有了葉舟的肯定，慕織更加無所畏懼，回到包廂時菜已經上齊，看到慕織和葉舟一起回來，葉明森笑着說：“還以為你找不到了包廂，正想出去找你。”
“抱歉，接了一個電話。”慕織臉上帶着歉意。
而葉舟坦然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絲毫不理餐桌上頻頻投來的目光，他扭頭和旁邊的崔文韻小聲說了什麽，又擡手幫她整理了下發上的發簪，引得對方的眼角溢出笑意。
剛才席間，葉夫人一直沒什麽情緒，開口也很少，仿佛出席只是走一個過場，但葉舟一個動作就讓她喜笑顏開。
這個變化，慕織觀察到了，心中有所不解。
“沒關系，菜剛上齊。”葉明森的母親嚴竹月的語氣略顯疏離，她好像對慕織不是很滿意，這讓慕織心中又增加了幾分把握。
慕勝豪暗暗瞪了慕織一眼，用父親的姿态責備她，“什麽電話這麽久，讓這麽多長輩等你自己。”
慕織看他一眼，語氣很順從的回：“我舅舅的，聊了下外婆的病情。”
傅雲茹沒想到她當着葉家的面會提到生病的外婆，頓時心裏暗罵一聲：沒有眼力見的死丫頭！
她這麽一說，葉家自然往下接。葉老爺子葉津宏作為長輩，又是席上最威嚴的人，問：“老人家怎麽了？”
“肝癌晚期，”慕織禮貌回答，然後垂下眼去燙面前的杯子，但聲音明顯有些幹涸，“原本心髒就不好，前幾年做了心髒支架。”
包廂變得寂靜，大家各懷心事，壓抑的話題讓葉舟心中泛起一絲心疼，他擡眼看過去，卻見小姑娘斂着眉眼，讓人看不出眼底真實的情緒。
通過這幾次接觸，他發現她真的很擅長隐藏自己的想法。
葉明森的父親葉丞問：“你和外婆感情很好？”
他以前沒關注過慕家，但因為兒子葉明森，他打聽了一下慕家的情況。慕勝豪的原配過世後留了一個女兒，只是妻子去世不到一年，他又再娶。同是男人，在這方面他并不覺得有什麽。
葉丞的問話讓慕勝豪夫婦一陣緊張，本想打斷，但慕織不知是不是故意，開口回答：“嗯，我五歲就被送到了青石鎮的外婆家裏。”
她回答得坦蕩蕩，面帶微笑，仿佛這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不卑不亢。
這樣的回答讓葉家的人有些錯愕，就連興致不高的崔文韻都忍不住多看了慕織幾眼，柔聲問：“日子過得一定很艱苦吧？”
青石鎮距離臨城有些距離，那邊是山區，條件自然比不上臨城。而且，今天小丫頭的穿着也很樸素。
慕織對葉夫人的印象很好，笑盈盈的回：“還行，外婆很疼我。”
傅雲茹想插話，但礙于對方是葉夫人，她不敢輕易打斷，只是瘋狂朝慕織使眼色，但後者像是壓根沒收到，依舊對崔文韻淺笑着，她臉頰帶着可愛的梨渦，看起來乖巧又懂事，“小時候生活還行，只是最近幾年外婆身體不好，家裏開銷大比較緊張。”
崔文韻面露心疼：“現在讀大學了吧？”
慕織搖搖頭，有些羞愧，“沒有，今年本應高三，但我辍學了。”
她雲淡風輕的話一出口，葉丞夫婦的臉色都變得微妙起來，而慕家兩口子，臉色直接黑了下來。
氣氛尴尬到極點，餐桌上本打算動筷子的人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慕織仿佛沒察覺，羞澀道：“外婆待我很好，我肯定要照顧她的。”
良久，葉家都沒人接話。慕織心裏忐忑，不知道她這麽說會不會讓葉家成功的嫌棄。
葉明森聽出了門道，雖然心裏覺得她的條件配不上自己，但慕織長得太漂亮，尤其現在柔弱需要疼愛的模樣，勾得他心癢癢，“等結婚，我們給外婆找個好點的養老院。”
慕織皺眉，“怎麽可以呢，我肯定要親自照顧的，養老院我不放心。”
“等我們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家，你會發現，老人其實只會愛手礙手，沒什麽用。”
葉明森的謙謙君子終究是沒扮演到最後，成功讓他自己搞砸了。
慕織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倍感錯愕，“你是這麽認為的？”
葉明森還想說什麽，卻被一道嚴厲的聲音呵住。
“明森！”葉舟忽然出聲，低聲問，“葉家何時教你的薄情寡義？”
他看向葉丞，眼神沉沉：“大哥，你們教的？”
葉丞一向忌憚葉舟，他臉上讪讪的，尤其當葉老爺子朝自己意味不明的看過來時，他臉上更加無光。
氣氛再一次僵硬，慕織心中開始不安，深知此事是因自己而起，她手足無措，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盤底。
崔文韻一直置身事外，她不關心餐桌上的狀況，現在只對這小丫頭感興趣，“小姑娘，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慕織，今年剛十八。”
“呀，還這麽小。”崔文韻把“小”字音咬重，瞥了眼身旁的丈夫，又說：“這年紀正是讀書的時候，不上學哪能行。”
聞言，葉丞夫婦面上有些挂不住。
自己兒子什麽德行他們心裏清楚，人家姑娘剛成年，實屬有點着急了。
崔文韻表情認真，在餐桌上看了一圈，像是沒找到合适的人，最後只好扭頭對葉舟說：“回頭你找找學校，給織織安排一下。”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葉舟很快反應過來，挑挑眉，心中失笑。
難得老太太有個合眼緣的小丫頭，她已經好多年沒對誰這麽上心過了。
慕織怔愣之後連連拒絕，“不不用麻煩——”
“不麻煩，你葉叔叔認識很多學校的領導。”
慕織：......
葉叔叔。
慕織的臉上不由得帶了紅霞，把這個稱呼在心裏默念了幾遍，如獲珍寶般小心呵護着。她擡眼偷偷望了下葉舟，見他也正不偏不倚的在看着自己，頓時心裏像是小鹿亂撞。
砰砰砰。
不受控制。
作者有話說：
葉叔叔：這小姑娘對我的想法不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