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厭煩
晚宴進行到一半,傅斯容帶顏山岚坐上了車。
兩個人走得突兀,但沒有人會追究他們突然離席。
司機開車往傅家的方向走,在經過一家藥店時,傅斯容讓他下車去買冰袋。
顏山岚捂着手腕靠在傅斯容懷裏,身子貼得很緊,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依偎。
傅斯容一手摟着顏山岚的肩膀,把他受傷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用冰袋冰敷。
冰袋很冷,貼上手腕的時候,傅斯容聽見顏山岚很輕地哼了一下。
他用指尖輕輕将冰袋壓在顏山岚手腕的那一側擡起來了些。
冰袋外結出了細小的水珠,順着手指和冰袋的邊緣滴落,等到家的時候,傅斯容的褲子已經濕了一大片。
他沒管自己的衣服,把冰袋扔到桌上,扶着顏山岚回了房間。
顏山岚今天出奇地安靜。
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仰頭看傅斯容。
傅斯容本來知道他受傷還有些生氣,可看到顏山岚這副模樣,又忍不住放輕了語氣。
“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顏山岚輕輕搖下頭,“這幾天我不想出門。”
傅斯容坐到顏山岚面前,幫他解了西裝外套的扣子,“那就待在家裏吧,想要什麽跟管家說,讓他去辦。”
“嗯。”顏山岚應了一聲,順着傅斯容的動作脫下外套。
傅斯容把外套放在一邊,解開袖扣将袖子卷起,露出受傷的手腕。
冰敷過的地方紅腫消退了些,但纖瘦的手腕上還留着五個清晰的指印。
傅斯容在抽屜藥箱翻出一盒膏藥貼,拆開包裝,将帶着濃重藥味的膏藥貼在顏山岚的手腕上。
清涼的藥膏有鎮痛的功效,貼上沒多久,顏山岚就感覺到手腕的脹痛消失了。
他摸着手腕上的膏藥,問傅斯容:“高韞和你說什麽了?”
傅斯容正在收拾東西,聞言手一頓。
他回過頭,看着顏山岚,說:“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顏山岚嘆了口氣,眼裏透着疲倦和厭煩。
“只是父母認識而已。”他頓了一下,擡頭看向傅斯容,“你不問嗎?”
傅斯容低聲問:“你希望我在這個時候問嗎?”
顏山岚抿着唇,盯着傅斯容不說話。
他的眼睛裝了很多情緒,傅斯容說不出到底有什麽,可能有難過,有厭煩,但唯獨沒有對自己的不滿。
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到底是因為自己急着向其他人宣示主權,卻忽視了顏山岚的感受。
他不願意來,是自己軟磨硬泡非要帶他來的,還害他受了傷。
傅斯容後悔了。
他不該犯這樣的錯。
傅斯容握着拳,手裏的包裝皺成一團。
他花了幾分鐘才把平靜下來,将膏藥的包裝連同自己糟糕的情緒一起扔進垃圾桶。
“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傅斯容輕輕撫着顏山岚的發頂,沒洩露一絲不愉快的情緒。
顏山岚單手搭着傅斯容的肩,擡起腳讓他把西褲脫了下來。
西褲包裹下的大腿,綁着固定襯衫用的襯衫夾。
黑色的皮圈箍着大腿,細白的皮肉從邊緣溢出,襯衫的下擺半遮半掩擋着胯骨。
傅斯容解下襯衫夾,看到被皮圈勒出的紅色印記,眼神暗了一瞬。
如果顏山岚的手沒有被高韞弄傷,或許他們晚上還能來一次深入的交流。
但眼下,顏山岚的情緒和身體都不适合做這些。
傅斯容抱着只穿了襯衫的顏山岚去洗漱,他之前做過很多次,現在依舊輕車熟路。
洗過澡的顏山岚被傅斯容抱上床,熱水将他的眼角熏得發紅,卻洗去了眼睛裏那些糟糕的神色。
傅斯容坐在床邊,把卧室的燈調暗了些,“好好休息,明天手還疼的話,讓管家叫醫生過來看看。”
“晚安。”他俯身親了親顏山岚。
顏山岚閉上眼,手指勾着傅斯容的指尖,柔軟的唇無聲回應着。
傅斯容說過晚安後沒有馬上離開。
他坐在床邊,握着顏山岚沒受傷的手陪了一會。
一直陪到顏山岚睡着了,傅斯容幫他拉好被子,留了一盞小夜燈,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他沒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坐在書房的電腦前,盯着屏幕上顏山岚的照片沉思了一整晚。
顏山岚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他在困頓中半夢半醒掙紮了好久,最後被手機鈴聲驚醒。
是蔣琬打來的。
“琬姐。”顏山岚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到。
蔣琬敏銳地聽出顏山岚的聲音不對勁,“岚?你怎麽了?”
“手腕扭傷了,今天下午的工作往後挪幾天吧。”顏山岚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蔣琬知道高韞做過的事情,一聽他把顏山岚的手弄傷了,直接在電話裏破口大罵起來。
顏山岚聽着,擡起手看着手腕上的膏藥,忽然感到一陣厭煩。
“琬姐。”他打斷了蔣琬,“我想退役了。”
去年顏山岚就和蔣琬說過這件事,那時候蔣琬勸他再堅持一下,畢竟正是事業的黃金年齡,退役太可惜了。
最終兩人商量了個折中的辦法,将重心轉到國內,繼續做模特的工作。
但現在,顏山岚不想再做下去了。
出道七年,他登上了最受矚目的雜志封面,收獲了金錢名利,還如願和傅斯容結了婚。
哪怕沒有完全标記,傅斯容也已經是他的了。
而這份工作除了招來高韞的騷擾,淪為他拿捏的把柄之外,沒有任何值得他堅持下去的理由。
蔣琬安靜了一會兒,問:“你決定好了嗎?”
顏山岚卷起被子,悶悶地說道:“我累了,有什麽必須還的人情你幫我安排一下吧。”
蔣琬一連嘆了好幾聲。
她明白顏山岚心意已決,可帶了七年的模特在頂峰時期退役,心裏仍覺得可惜。
“如果這是你考慮過的選擇,我不會攔着你,能談的我會幫你處理好,剩下推不掉的,還是要你辛苦一段時間。”
顏山岚“嗯”了一聲,又說:“謝謝你。”
蔣琬苦笑了一下,“說什麽呢,手傷嚴重嗎?”
顏山岚撕下手腕的膏藥,手指碰了碰受傷的地方,又稍稍活動了一下,一陣輕微的鈍痛從骨頭縫裏傳出。
“已經消腫了,還有一點疼。”
“那就好。”蔣琬猶豫了一下,又問:“傅先生知道嗎?”
“他知道。”顏山岚故作輕松地說到,“他沒生氣,還幫我冰敷了一會,你放心吧。”
蔣琬沒聽出他在撒謊,叮囑了他好幾遍要小心養傷,才依依不舍地挂斷電話。
顏山岚躺在床上,熄了屏的手機被扔到一旁。
他盯着天花板,回想昨天晚上傅斯容的反應。
傅斯容克制得很好,顏山岚知道他在生氣,只是因為自己手受傷的緣故才沒有發作。
搬進傅家那天他告訴傅斯容自己風評很差,傅斯容說不在乎,但Alpha又怎麽會真的不在乎自己Omega的名聲呢。
Alpha的隐忍不是縱容,而他也沒有能力自己解決這件事。
顏山岚思索着,決定傷好之後一定好好和傅斯容談談高韞的事情。
傅氏總裁辦公室裏。
傅斯容冷着臉坐在老板椅上,手邊放着早上公關部門剛攔下的報道,還有一份高氏産業的報告。
柯烨和幾位秘書站在桌前,低着頭,眼睛卻忍不住往那份報道瞟。
“柯烨。”傅斯容敲了一下桌子。
柯烨冷不丁被叫到,驚醒似的抖了一下肩膀。
傅斯容瞥了他一眼,說:“這段時間你帶幾個人跟着夫人,別讓他再受傷了。”
“是。”
柯烨看了看傅斯容,又看了看報道上碩大的标題,加粗的“出軌”兩個字格外詞目。
這是傅氏公關部門今年攔下的第三份關于顏山岚緋聞的報道。
和前兩份憑空捏造的不同,這一份詳細得像是親眼所見一樣,還放了好幾張顏山岚和其他Alpha“牽手”的高清照片。
作為傅氏集團唯一知情的人,柯烨不相信這份報道上的任何一個字,但架不住老板散發的低氣壓。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老板,夫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
“這還用你說?”傅斯容瞪了他一眼,“去忙你該做的事情。”
柯烨同情地看了一眼幾位秘書,趁老板沒反悔前趕緊溜出辦公室。
傅斯容在柯烨走後,拿起桌上那份高氏産業報告,用筆圈了幾個地方,遞給離他最近的喬嶼。
“最近盯着高氏,一有新的情況馬上彙報。另外讓幾個部門抽一批人出來培訓,之後要拓展業務。”
“公關和法務繼續收集證據,做好起訴的準備。”
他冷靜布置完接下來的工作,和幾個秘書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就讓他們離開了。
辦公室在秘書們離開後再度安靜下來,凝重的氣氛散去,傅斯容托着下巴,拿起報道重新看了一遍。
那報道上的內容無非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但無良的記者将內容掐頭去尾,甚至歪曲事實,編撰出一份所謂顏山岚出軌的報道。
傅斯容知道這不是真的,也清楚這是誰的手筆,他的抽屜裏還有一摞這樣的報道。
但一想到顏山岚藏着心事,他又開始煩躁起來。
從蜜月旅行之後,他們從分房睡到偶爾會從對方的床上醒來,關系似乎更近了,又似乎沒有。
顏山岚像卧室裏飄散的苦橙味香薰,籠罩着在傅斯容身上,明明能感覺到,卻抓不住。
傅斯容很苦惱,他想和顏山岚更親近一些,可眼下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家裏那位漂亮的夫人又會因為他的失誤而受傷。
顏山岚那聲“容哥”一直回蕩着傅斯容的腦海裏。
他在跟自己示弱,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誤會,也在照顧他的情緒。
傅斯容想起昨天晚上顏山岚勾着他的手指入睡的模樣,受了傷的Omega露出脆弱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他的身側。
顏山岚一個人在國外打拼七年,早已習慣自己處理事情,不依賴任何人也不會主動訴苦。
傅斯容再一次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
但顏山岚的受傷也讓他确定了一件事,照片上那個人不是高韞。
顏山岚的态度很明确,他對高韞避之不及。
傅斯容從來沒在聚會上見到過顏山岚的身影,起初以為他一直在國外奔波,現在想來,是在刻意回避高韞。
既然高韞不是顏山岚在乎的人,還用這種肮髒的手段羞辱他的愛人,傅斯容也不會和他客氣。
傅氏在他爺爺那輩做的是房地産和餐飲,到父親手裏開始進軍IT,雖然一直沒涉獵航運貿易,但也不是毫無經驗。
傅斯容幫顏雪青處理資金鏈的時候,着秘書和一部分傅氏員工對國際航運貿易做過深入的研究,現在要摻一腳分這塊蛋糕,只能從原有的集團下手了。
誰都不會嫌賺的錢多,而且他現在結婚了,得養老婆。
傅斯容把報道扔進抽屜,給置頂在通訊錄裏的人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接到電話還有些困惑,傅斯容問了聲好,直接開門見山道——
“姐,你知道高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