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每到金楓月, 米德加德的月亮就會比平常離得更近，近到能看見上面的巨大魔法陣和坑洞。
雙月千年不變地照亮着米德加德漆黑的夜晚，在明亮的月光的照射下, 任何黑暗都無所遁形。
伊提亞斯站在原地, 若有所思地擡起頭。
今年的月光好像比往年的更加亮一些，也更照得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在此刻顯得如此不堪。
伊提亞斯想不起來上一次擡頭這麽看着雙月是什麽時候了，在他的印象中, 這兩輪月亮至始至終都是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藏在地平線以下, 剩下的部分幾乎占據了米德加德的整個天空，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神留在上面的魔法陣, 零星的星子帶着光環擠在月亮的光輝中間, 暗淡的星輝卻難以與月光媲美。
藍月讓伊提亞斯想到那個孩子的眼睛。
他說不清楚對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感覺, 也許是年少時期的那份求而不得，或者更久遠以前的事情，不能擁有自己的喜好，以免被黑暗趁虛而入，也不可以有喜歡的對象，因為他最後的伴侶一定是要對整個帝國，整個教廷的地位有利的。
就像那天在消失在花園裏的那只兔子，他沒有告訴莉亞娜的是, 最後他找到了那個小東西，但找到的只剩下屍體。
伊提亞斯害怕将來會有那麽一天, 他對那個孩子過多的關照，也會讓她走向相同的命運,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原本是想着給她找個合适的身份, 這樣以後即便是沒有了他的關照, 她也能過得很好，但在看到那雙只看着他的眼睛看向了別人，甜美可愛的微笑給了別人的時候，哪怕騎士阿德萊是個品行端正，遵守一切教義的優秀的騎士，伊提亞斯還是感覺到了不滿。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在這之前即便是對于皇帝夫婦，他的态度也如陌生人一般，既沒有喜歡，也沒有讨厭。
一開始他把與莉亞娜的好感那些歸咎于是光明魔力之間的相互吸引，但莉亞娜認阿德萊做哥哥的事情卻讓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想來以禮待人，從來沒有過那麽強烈的，想要把某人趕出去的沖動。
還好他忍住了。
這幾天沒有一起相擁入睡也有他想刻意分開的因素，但聽到羅伊娜說莉亞娜去了另一個女孩子的宿舍，他仍舊是放心不下。
他想他果然還是很在意那個孩子，如果此刻有誰路過這裏發現了他，一定會驚訝到以為自己在做夢吧。
畢竟尊貴的神之子，帝國的皇太子，大半夜的竟然蹲在女生宿舍附近的樹上，像個變/态一樣用魔法偷看裏面。
但是聖院有宵禁，所以不會有人發現。
伊提亞斯很快找到了目标。
金楓月的夜晚有些涼了，那個孩子卻沒有把窗戶好好關上，帶着微微涼意的風吹開了窗簾，只要加一點點小魔法，良好的視力就能讓他看清楚房間內的一切。
那個孩子和另一個女孩睡在一起，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嘴角都還帶着笑容。
明明該放心了，可伊提亞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難道說所有的家長看到孩子交了新朋友時，心情都是這樣的麽？
伊提亞斯隐約覺得應該不是，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反駁自己。
最後他動了動手指，招來一陣風輕輕地關上了窗戶，然後從樹上一躍而下。
窗棂的碰撞發出“咔嚓”地一聲細微的輕響，這個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還是有些突兀，但睡着了的話是什麽都聽不見的。
床上的惡魔睜開了眼睛，眼底清明，沒有半分睡意。
她若有所覺地往窗臺上看了一眼，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窗戶邊，她看着外面原本明亮的月光被不知道哪裏飄來的陰雲漸漸遮蔽，而消失在月光盡頭的，似乎有一個一閃而過的銀色身影。
錯覺吧？
惡魔站在原地聳了聳肩，又把窗戶打開了。
床上睡得正香的艾莉森翻了個身，砸了咂嘴發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夢呓，惡魔走過去将她踢到肚子下面的被子蓋好，然後躺了回去。
至于為什麽睡不着......事實上她有那麽一點點焦慮。
她習慣了深淵的石頭床，她的床上曾經堆滿了黃金和寶石，還有其他深淵裏的種族獻上來的寶物——後來都被加莫征用了，迫于加莫的壓力她只能抱着自己僅剩的床死活不讓出去，現在好不容易适應了人類的床，她卻還是更喜歡堅硬的地面。
除了伊提亞斯的床。
惡魔不知道她是習慣了那個床的軟硬度，還是說習慣了皇太子殿下的腹肌枕頭，總之用一句話概括就是——
她認床。
惡魔困擾地嘆了一口氣，繼續閉目養神。
這天深夜發生的小小插曲或許除了月光以外誰都不知道，而第二天闖了禍的拜蒙既心虛又害怕地看着惡魔檢查沃爾克鳥的蛋，向黑暗神祈禱着希望惡魔不要發現蛋上的裂痕。
幸好，從艾莉森宿舍回來的惡魔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沒有檢查的那麽仔細，拜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有些奇怪。
他扯開衣領一邊把蛋塞回胸的夾縫裏，一邊問道：“斯卡，你今天不開心？”
惡魔一愣，然後危險地眯起眼睛：“不，我只是在考慮要用什麽辦法下手。”
這個眼神下了拜蒙一跳，膽小鬼捂着自己胸口的扣子連連搖頭：“你到底想要幹什麽？不要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情啊斯卡。”
“你放心，計劃萬無一失，”惡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要在那天晚上好好地幫我做好證明就可以，艾莉森會配合你的。”
“我知道了......”拜蒙心驚膽戰地點了點頭。
“這才對嘛。”惡魔滿意地擡起下巴，“走吧，上課時間到了。”
神恩日到來之前，聖院的課程依舊一切照常。
而臨近神恩日，伊提亞斯就變得相當忙碌，之前他就很忙了，現在更是整天都看不到人影。
這樣搞得惡魔甚至有些擔心，萬一他不出席神恩日，或者說幹脆留在王城不回來了，那她的計劃不久全泡湯了？
于是一連好幾天的夜晚，惡魔都蹲在伊提亞斯的房間裏守着。
然而每次她都撲了個空，因為伊提亞斯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惡魔早已抵抗不住困意地在他的床上穿着兔子睡衣縮成一團，而他只來得及揉揉惡魔的小腦袋和兔子睡衣上的耳朵，在短暫的休息後便又投入了工作之中。
惡魔因不滿而鼓起的小臉蛋，越來越大。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神恩日前一天晚上的宴會。
之前答應要與惡魔一同參加的伊提亞斯遲遲未歸，據說是要去典禮的開幕主持講話，而惡魔早早地就穿上了之前挑選好了的裙子，任由伊提亞斯派來的侍女為她化上精致的妝容。
莉亞娜的皮膚很好，眉毛很細，大大的藍眼睛像是寶石，整個人精心打扮之後像是精致的人偶活了過來一樣，侍女用豔羨的語氣，邊為她化妝打扮邊說道。
惡魔本身對這些沒有什麽審美，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更喜歡自己原來的身體。
畢竟這具身體實在太過弱小。
“你之前答應了斯蒂爾·埃爾伯格和艾莉森，你要先去哪裏的？”拜蒙問道。
他今天穿的裙子胸口有點緊，這就導致他不适應地總是去扯領子，一路上不自覺地吸引了大量男同胞的目光，他還毫無自覺，任由他們看着自己波濤洶湧的地方。
惡魔抽了抽嘴角。
“先去斯蒂爾那裏，艾莉森會等我的，她之前不是說了嗎？學生會的想讓我出醜，有這種好事我不去豈不是很虧？”
她踩着小皮鞋，腳步輕快。
“你不等皇太子了嗎？”
惡魔的腳步沉重了。
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吧。
“當然要等，”惡魔捏緊了裙擺，确認藏在裙擺裏的作案工具萬無一失，“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只有今天晚上最後的時間了，你知道要怎麽說的，對吧？”
“嗯......”拜蒙猶豫地點點頭，“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我會放在教學城堡三樓走廊盡頭教室的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裏，那裏不會有人經過的。”
“很好。”
只要拿到伊提亞斯的血完成“神聖加護”這個煉金道具的最後一步，那麽明天早上天使降臨，整個聖院參拜的時候，她和拜蒙身上的黑暗氣息才不會被天使察覺。
惡魔并不想那麽快被趕回老家。
雖然說晚宴是大家自由舉辦，但大部分學生都是各自抱團，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還是需要一場儀式，主會場在聖院中心的廣場上，皇太子會在廣場中央的臺子上，與紅衣主教一起主持儀式。
走過冷清的宿舍區後，張燈結彩的教學區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發光礦石像是地上的星辰一般鋪到了每一條小路，廣場上擺滿了香噴噴的食物和果汁，有學生在炫耀着自己新掌握的魔法，他們用火魔法加熱水系魔法師召喚出來的水，往沸水裏面扔食材煮的時候也是很有想法了。
莉亞娜還未踏入廣場，就有人攔下了她和拜蒙。
棕色短發的少年看起來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一身純白的禮服對惡魔和拜蒙道：
“坎貝爾小姐，我是學生會的基恩·哈裏，學生會的聚會在這邊，請跟我來吧。”
兩只惡魔對視了一眼，拜蒙從惡魔的眼裏看到了“要搞事情”這樣的話。
黑暗神在上，希望他們今晚不要把斯卡得罪得太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