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根本來不及收拾, 伊提亞斯便已經打開了門。
看着房間裏地板上敞開的箱子以及一片狼藉的衣櫃，伊提亞斯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起，卻還是破有耐心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
被那個審視的眼神吓了一跳, 拜蒙顫巍巍地準備開口, 惡魔一把攔住了他。
“在準備換季的衣服。”
惡魔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還好拜蒙那個笨蛋在慌亂中收拾的都是夏天的裙子，不然她就要說是準備去野餐了。
“換季的衣服？”伊提亞斯疑惑不已。
“沒錯，換季的衣服。”惡魔說。
看着那些裙子, 皇太子才想起來, 又在心裏懊惱自己的經驗不足。
秋天了，馬上就是深秋，然而兩個孩子卻還沒有過冬的衣服, 這可怎麽行？
這是他的失誤。
“這是我的疏忽, ”伊提亞斯說, “明天會有裁縫過來為你們量好尺寸，這些先放着吧，莉亞娜，有個客人你需要來見一下。”
“我知道了。”
惡魔乖巧地點點頭，和伊提亞斯一起出去。
她在關門的時候，給了拜蒙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剩下房間裏的拜蒙看着一地狼藉痛哭流涕。
逃跑是暫時沒轍了，好媽媽皇太子看他們看的太緊，剛剛一時沖動, 沒有想過這裏是聖院，到處都是眼線, 加上還有之前被“綁架”的意外，惡魔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有辦法單獨走出聖院大門的。
必須想另外的辦法, 至少絕對不能被天使發現。
難道要裝病不出席嗎？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們一起感冒的話, 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 也很對不起那些等着她的美味的食物。
心不在焉思考着的時候，頭上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揉了揉。
“好久不見呀，莉亞娜。”
惡魔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
阿德萊。
那個把她送進聖院這個龍潭虎穴的聖騎士。
盡管阿德萊在看到莉亞娜不僅平安無事甚至還健康了不少時感到十分高興，大概是礙于皇太子在場，他沒有敢對莉亞娜做出其他的舉動。
事實上，他非常想把這個現在變得更加可愛漂亮的小姑娘抱起來，好好感受一下她重了多少。
“好久不見。”惡魔黑着臉露齒一笑。
她甚至還記得阿德萊把她送上聖院馬車的情形，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一模一樣的笑臉。
真是可惡。
此時的阿德萊已經被惡魔乖巧可愛的外表蒙騙，絲毫沒有注意到惡魔眼裏的冷意，他還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盡管和莉亞娜的相處只有短短幾天，但天性善良的騎士已經把她打心裏地當做了自己的妹妹。
“看起來你現在過得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阿德萊眼眶都紅了，他轉過身對伊提亞斯道，“殿下，此時前來屬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講。”
“屬下想将莉亞娜認作妹妹，向神明宣誓，把莉亞娜當做真正的家人照顧。”阿德萊鄭重道。
他同樣也沒有看到皇太子在他說完這番話後，陡然黑下來的臉色。
這無異于當着他的面挖牆腳，但是他卻偏偏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要怎麽說？難道要說他已經把莉亞娜當成了妹妹？但是他身份特殊，這種事情是要向皇帝陛下交代的，但是不這麽說的話，他又是站在什麽立場上來拒絕呢？
監護人嗎？
但如果，要想把莉亞娜培養成聖女的話，确實是需要一個比較體面的身份。
考慮着事情的嚴重性，伊提亞斯說：“這件事情，我想你應該征求莉亞娜的同意。”
“那麽莉亞娜，”阿德萊在女孩面前單膝跪下，用最高的禮節親吻上她的手背，耐心地問道，“你願意當我的妹妹嗎？成為我阿德萊·威利的妹妹，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的眼裏滿是期待，讓惡魔想到了被她投喂過的地獄犬。
小狗子的眼神一樣。
抽了抽嘴角，惡魔剛想拒絕，就聽伊提亞斯說：“莉亞娜，想好再做決定。”
一邊是散發着怨念的男媽媽，一邊是狗狗眼期盼着的聖騎士，惡魔想了想，誠懇地問道：“有小蛋糕嗎？”
伊提亞斯：“......？”
“當然有，我的母親，以後也會是莉亞娜的母親，她會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小蛋糕。”阿德萊微笑着說。
“好吧，我想我可以叫你阿德萊哥哥了。”
被小蛋糕吸引，惡魔馬上叛變。
伊提亞斯：“？？？”
終究是錯付了？
“我有哥哥了。”女孩湛藍的眼睛看了看伊提亞斯。
“是的，莉亞娜有哥哥了。”伊提亞斯幾乎都要壓不住自己語氣裏的酸味，“那莉亞娜是想以後和阿德萊一起住嗎？”
惡魔愉快地回答：“嗯。”
聖騎士的家不在聖院，那她逃跑的機會可就太多了。
不知道惡魔心裏打的小算盤，皇太子內心的小人牙齒咬得咯咯響，看着露出傻笑的聖騎士，他頭一次知道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就不該同意讓阿德萊提前見莉亞娜！
他自己都沒養夠的寶貝，憑什麽就這麽拱手讓人？
在外人面前已經習慣性地維持偶像包袱的伊提亞斯，哪怕是內心裏吃着飛醋，此時此刻也沒有辦法表現出來，難道要眼睜睜地把莉亞娜拱手送人？
可是，說讓莉亞娜自己想好的也是他，如果現在說不同意，那他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也有違背騎士之道。
該怎麽辦？
至于惡魔......從剛才答應阿德萊開始，身後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氣從伊提亞斯身上散發出來，看起來他對惡魔的選擇表現得非常不滿。
噢，确實是這樣。
有些寵物是這樣的，一旦發現主人有了新的寵愛對象就會表現得非常難過，這個時候身為主人......還是需要多關注一下的。
心裏想着真麻煩，惡魔面上還是伸出手。
她握住了伊提亞斯的手搖了搖，擡頭看着比她高了好幾個頭的伊提亞斯說：“你會想我嗎？”
這簡直就是卸磨殺驢殺人誅心！
伊提亞斯心裏的醋在泛濫，語氣已經開始勉強起來，卻還是裝作每天都能見到的樣子說：“莉亞娜每天都會來聖院上課，我們會見面的。”
能不想嗎？他現在就想把阿德萊趕出去。
裝，繼續裝。
惡魔以為他挽留兩句，自己就留下了，沒想到這個寵物一點都不上道。
不過說實在的，每天在這個皇太子的眼皮子底下确實是頗有壓力，稍不留神說不定就會被發現真實身份。
惡魔表示自己還想活得久一點。
“感謝您，殿下。”阿德萊又對着伊提亞斯鄭重地行了一個騎士的禮節。
“這是莉亞娜的願望，”伊提亞斯面無表情地說，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莉亞娜，“但是聖院也有聖院的規矩，即便是聖騎士也要遵守，休息日你可以接走莉亞娜，平時她需要住在這裏。”
“這是當然的，我會在下一個休息日前來拜訪。”
阿德萊幾乎都要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玩意遞給惡魔道：“這是我在極東之地的海族手裏換來的小玩意，我想莉亞娜你會喜歡的。”
那是一枚發夾，上面鑲着一顆海星形狀的藍色石頭，晶瑩剔透的藍色石頭像是一塊沾滿了糖霜的軟糖，看起來非常漂亮，和莉亞娜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
那上面有一點水元素波動的氣息，應該是還有一些在幹燥的冬天保持水分的小魔法，這是海族的特産。
阿德萊挑選的這份禮物的确是很用心了。
惡魔把玩着手裏的發夾，又把發夾遞給阿德萊：“我想讓你幫我戴上。”
“榮幸之至，我的小公主。”阿德萊把發夾別在了惡魔的耳朵邊上，水藍色的寶石和惡魔的眼睛非常搭配。
“好看嘛？”努力維持着自己小孩子的形象，惡魔問在場的兩位男士。
皇太子矜持地點了點頭，阿德萊則是真心地誇贊道：“當然好看。”
惡魔把手背在身後笑了笑。
之後，伊提亞斯表示還有事情要和阿德萊交代，便讓惡魔自己上樓。
等她離開後，剛剛還有些溫情的氛圍轉瞬消失不見，伊提亞斯的神色冷了下來，而阿德萊也收斂起了面對着惡魔的微笑。
“殿下......”
“坐下說吧。”
“是......”
剛剛在莉亞娜面前還收放自如的阿德萊，此刻單獨面對伊提亞斯，已經全然沒有了剛剛的自然。
畢竟剛剛是有莉亞娜在場情況不一樣，現在他可是在單獨面對這個帝國最尊貴的人之一，光明之子、神的寵兒，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即便是刻意維持，但那份屬于上位者和強者的壓迫力還是讓阿德萊有些局促不安。
“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伊提亞斯坐在了阿德萊對面，坐姿端正，儀态優雅。
阿德萊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是，您讓我調查的關于莉亞娜的事情，還有羅格村的事情。”
“我需要知道信件上沒有的內容。”
“遵照您的吩咐，這份情報只經了我的手，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阿德萊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恭謹地遞給了伊提亞斯。
修長的手指拆開封閉的信件，伊提亞斯打開那份信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女人的畫像。
“叛神者，瑪麗亞·羅伯塔......”
冷淡的語氣念出了這個在教廷內部幾乎是禁忌一般的名字，皇太子的臉上意味不明，阿德萊卻是一身冷汗。
他終于明白之前為什麽看到瑪麗的時候覺得眼熟，只是臨摹下來了畫像，沒想到皇太子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是前任教廷的聖女候補。
瑪麗·坎貝爾或許無人知曉，但二十年前的那場事故，導致瑪麗亞·羅伯塔至今都在教廷的追捕之中。二十年前阿德萊也不過是個小孩子，這件事是教廷的醜聞，只有少部分被這樣派出來的聖騎士知曉事情的真相。
“這是我的疏忽！”阿德萊連忙承認錯誤，“我該在看到她的第一時間向教廷彙報！而不是等您起疑才——”
“她現在在哪裏？”伊提亞斯收起了畫像。
“不在羅格村了......”阿德萊的頭埋得更低，“我後來再次回去的時候，村人說瑪麗失蹤了。”
“看到你們去，她自然是要逃走的，”伊提亞斯本身也對這件事不抱希望，“這件事，我不希望還有第三個人知道，也包括莉亞娜。”
“是......”
“那麽今天就到這——”
“殿下，還有一件事！”阿德萊咽了咽口水，看着伊提亞斯的臉色，鼓起勇氣道，“關于羅格村，還有一件事我想彙報。”
“說。”
“在莉亞娜離開村子的當天，村民們在村口發現了一具屍體，我後來去檢查過了，那具屍體的死因，是靈魂離開了身體。”
“惡魔。”幾乎是不用想，伊提亞斯便已經知曉了罪魁禍首。
“死者是村子裏的酒鬼，羅格村與世隔絕，只有可能是村子裏的問題，”阿德萊說，“我調查過，在離村子附近更遠一些的地方，有一處遺跡，遺跡的地下，有惡魔召喚的儀式。”
伊提亞斯的神色冷了下來。
想到之前羅瑟琳綁架的案件，難道這兩者之間也會有聯系嗎？
“你做得很好，”伊提亞斯站起身拍了拍阿德萊的肩膀，“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騎士阿德萊。”
“是，謝殿下......”阿德萊艱難地站起身，走到門口後，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陰影裏的伊提亞斯，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問道，“殿下，您是真的關心莉亞娜嗎？”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回答，發出疑問的阿德萊卻是松了一口氣。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的事情，也只能看這位神之子的決斷了。
夕陽西沉，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大陸邊緣，米德加德與深淵的交界處，一條漆黑的巨蟒，随着升起的銀河星辰漸漸爬上大陸。
它龐大的身軀盤起來幾乎要和山一樣高，巨大的蛇杏子不斷地吞吐着，發出沙啞的嘶嘶聲。
被雲層遮蔽的月光重新照亮大地，但此時大地上卻失去了巨蛇的身影，只留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
【該死的加莫......竟然讓我加班......米德加德這麽大，我上哪去找斯卡蕾特？】
用魔族的語言，她這麽抱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