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第二日,風和日麗。
坐在我們右邊的是希夷山莊弟子,左邊的是卧龍山莊弟子,我拉着君顏坐在我身邊,正聽着爹講話聽得帶勁,身邊突然坐了個人,擡頭一看,正是許久不見了的劍浪。
“連着幾天沒見你,你去哪裏了?”
劍浪側了側頭,初春的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清秀的輪廓冰冰冷冷,他的聲線依舊柔和,“陝秦分店的賬目出了一些問題,這幾日都在分店裏處理事情,脫不開身。”
我連連點頭,鼻尖酥j□j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君顏淡淡的瞥了劍浪一眼,把手中的披風披在我身上,“說過公子很多次了,總是不聽,非要穿的這麽少,回頭傷了風寒又要喊難受了。”
劍浪噗嗤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嘟起嘴唇學我說話,“唔,君顏,我冷,君顏,我鼻子難受,唔,君顏,我不想喝藥,很苦……”
這下君顏也繃不住笑了,他一笑,臉上的疤便皺了起來,有幾分猙獰。
身後有幾個人在對着他指指點點,我咬咬唇,握住君顏的手,在他的手心劃了幾個字。
君顏握住手,對我暖暖一笑,點了點頭。
我挑了挑眉,劍浪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對他神秘一笑,擺擺手,示意他看臺上。
身下,君顏已握住了我的手,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着字。
沒關系,有我在。
小析,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臺上,幾個沒聽過名字的門派弟子正在打來打去,我看着無聊,轉頭跟君顏說話,“武功一般,還不如我練得好,更疊也快,就跟走馬燈似的,不好玩。”
君顏笑笑,“我聽說,一開始急着上臺的和在下面只知道起哄的,都是那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真正的高手,是不會輕易顯山露水的。”他指了指玉笛仙苑和蜀中唐門那邊,“你看,那裏自開始就很安靜,這才是宗師大家的風範。”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把玩,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有着成熟男人的韌性,“君顏,你的手很好看,是我爹說的那種練劍的手,回頭讓我爹也教你練武,就不會一直逼着我了。”
君顏的聲音暖暖的,“三公子遲早有一日要自己在江湖上闖蕩,盟主督促三公子練武也是為了三公子好。”
我眨了眨眼,“那時候你也會在我身邊的對麽?”
美若墨玉的瞳孔一縮,随即眯了起來,君顏笑着揉揉我腦袋,“我會一直在三公子身邊陪着三公子。”
我看着他此時的笑容,絕美如畫。
突然聽得一聲嬉笑,“你們這群飯桶,只會這些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就現在臺上這小子,我門下随便一個弟子就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說罷,劉顯便站了出來,随手指了指臺下,一身着灰袍的中年駝背男子走了出來,露出一口黃牙,拱一拱手,對臺上少年道,“這位小公子,嘿嘿,花架子就要在家裏玩,莫要拿來群英大賞來現眼,嘿嘿,上不得臺面的。”
此言一出,目标只指唐姥姥昨日一句“花架子”,唐姥姥臉色瞬變,被姐夫在後面按住。
那少年倒很有涵養,面色不變,只是拱了拱手,一條長槍當頭向駝背男子砸來,駝背男子躲也不躲,雙袖一抖,兩條手腕粗的鐵鈎滑落出來,他膂力奇大,一鈎便把長槍鈎了過來高高抛起,另一鈎重重拍在少年背上,那少年一踉跄,一口血噴了出來,摔在臺下,立刻被師兄弟擡了下去療傷。
劉顯更是得意,此時唐姥姥已坐不住了,示意姐夫上去,姐夫微微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難不成要讓通天派摘得桂冠了?”
在座的十六大門派随随便便一個弟子都能将他制服,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去。
只是因為,同通天弟子交手,實在失了身份。
“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便不願上臺,談什麽掃平邪教,統一天下?”
冰冷如雨絲,他的神色隐在墨綠色眼底,明滅難辨。
總覺得他哪裏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般君顏,絕對不會如此。
我松了他的手,握在劍鞘上。
我從不信身為名門正派的人,為了莫須有的身份二字,會推崇一個完全沒有資格的人做盟主。
君顏輕輕拉了我衣袖,示意我看去,見星宿派坐席那邊已有人站了起來。
“星宿派弟子周天易,請通天派師兄賜教。”
只見那周天易跨了幾步,擎了腰上斜跨的長刀,一刀劈向駝背男子,氣勢淩厲。駝背男子饒是機靈躲了過去,右臂上扔劃了道極長的口子,涔涔鮮血自臂上流出。
周天易見狀,本要斜斜向下的刀鋒向上一挑,挽了個刀花,收了勢,“這位師兄,不要緊吧?”便要伸手去拉那駝背男子。
說時遲那時快,駝背男子迅速出掌,正擊在周天易胸口,周天易如受重擊,遠遠摔在擂臺另一邊,口中鮮血狂湧。
“師兄!”“天易!”
楊廣孝眉尖緊蹙,轉向一邊的劉顯,“劉掌門,你門下弟子這般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入流了?”
劉顯斜吊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難道楊師兄不知道我從來都是要結果不要過程麽?來日跟邪教開戰,誰會管你入流不入流?”
楊廣孝臉色鐵青,重重摔了長袖,複又坐下,一邊的星宿弟子已經扶了周天易下臺。
未等唐姥姥反應,姐夫已飄然掠至臺上,微微拱手,“蜀中唐門二百三十七代暗器房弟子唐銘,還請通天派師兄賜教。”
蜀中唐門,形随意動,更有暗器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的稱號,駝背男子不由直了直身子,面上表情越發凝重起來,足尖點地,腳踏七星陣,忽的逼向姐夫。
姐夫眸光微凝,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略擡了擡手,一枚袖箭自袖中激射而出,伴着一聲極細微的撞擊聲,駝背男子連退幾步,鐵鈎脫手,面色黑如鍋底。
只見他雙手擡起,足尖劃過七星陣,移動速度越來越快,突然一拳逼來!
通天神拳,萬鈞之力,石破天驚!
姐夫膝蓋一彎,長身躍起,竟直逼駝背男子而去,一把孔雀翎已握在手中。
駝背男子顯然是初習神拳,下盤淩亂不穩,姐夫唇角微鈎,回首影舞,金光化出千萬幻影,長腿旋起,重重幾腳正踢在駝背男子胸口,旋起一排雷火針,将駝背男子釘在擂柱上。
姐夫曾經告訴我,這孔雀翎內機有三百六十五枚針,共十二類,分別為穿骨針、雷火針、破甲針、裂刃針、鎮魔針、霸王針、冥陰針、斷龍針、滅欲針、龍須針、隕滅針、七殺針。制作複雜,殺傷力極強,唐門門人常在針尖簇毒,令江湖人談之變色。
劉顯慌忙起身,指尖對着姐夫點個不停,“你你你,卑鄙小人,打不過我徒兒,居然用暗器!”
唐姥姥不慌不忙道,“劉掌門方才不是說,只要打得贏,管他入流不入流呢,況且群英大賞也從未規定過不讓用武器,我們唐門的武器是暗器,劉掌門不知道?”她揮一揮袖,袖間銀光一閃,劉顯嘴角一扯,只得坐下。
姐夫俨然成了本次群英大賞最大一匹黑馬,連挫通天、崆峒,擊敗大哥晟竹,最終被雁蕩派首席大弟子慕容逸一招險勝,敗下陣來。慕容逸也在後面與希夷山莊弟子一戰中受傷頗重,不敵五岳劍派女弟子公孫竹雪。
公孫竹雪碧袖輕揚,鵝黃劍穗蕩在身側,相傳無數俊傑為紅顏折腰,其卻不為心動,醉心劍道,劍上造詣早已躍過了同門師兄許多;峨眉派祁璇祁師姐亦為淨塵師太得意門生,年紀雖小,天分卻極高,每日由淨塵師太親為喂招,亦是一大勁敵。
一個娴淑端莊,一個朱砂灼灼,于擂上默默拱手。
“峨眉派三百二十二代弟子祁璇,前來讨教公孫師姐劍法,請公孫師姐不吝賜教。”
“請。”
短短一個請字,祁璇手中寶劍已在手中劃了一個圈,擺了一個守的姿勢出來。
公孫竹雪步法微滞,手中長劍斜斜刺向祁璇。衡山堂以快劍出名,劍招詭異淩厲。卻見祁璇斜刺裏刺出一劍,劍尖直指公孫竹雪腋下。峨眉劍法亦柔亦剛,內外相重,長短并用,攻守兼備,一劍随手刺出,卻已然顯出峨眉派武功大家的淡定氣度。
拳不接手,槍不走圈,劍不行尾,方是峨眉!
“祁姑娘果然厲害,方才這招融合了你們峨眉拳法中的一面花和劍招文姬揮筆,本來是毫無相關的兩者,她竟能運用自如。”燭陽真人贊嘆不絕。
公孫竹雪連退兩步,穩住下盤,長劍旋起,幻成千萬劍影,一招靈劍幻花向祁璇刺去。
祁璇忙轉了身子,腳踏倒踩蓮,堪堪躲過一招,青絲卻是被劍風削掉幾根,落在臺上。
同為兩大門派得意門生,得二派掌門親傳,同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驕傲女子。此時竟戰成平局。
公孫竹雪劍法精湛,出招之快,着實令人心驚。
公孫竹雪劍勢不減,一招牧野流星直向祁璇襲來,祁璇眉心一凝,纖腰婉轉,還了一招素女撣塵。公孫竹雪又一招泉鳴芙蓉,複接一招雁回祝融。祁璇順勢而上,以一招越女追魂扳回劣勢。
玉女素心妙入神,殘虹一式定乾坤,身若驚鴻莺穿柳,劍似追魂不離人。
公孫竹雪眉心緊蹙,一招刺出化為九劍,威力驚人,劍勢迅猛,正是衡山堂成名絕招回風落雁劍!
祁璇被公孫竹雪劍勢逼至守勢,幾乎墜下擂臺,纖腰猛然一擰,身姿如蛇,迅疾地竄至公孫竹雪身後,早已棄了手中劍,玉女簪一出,一式閉花羞月,一式沉魚落雁,公孫竹雪連連拆招,方要使出衡山五神劍之回峰蜿蜒式,手勢方起,卻被祁璇的一招西子洗面震裂虎口,長劍脫手。
祁璇封了她的穴道,輕輕一個回身。
無欲則剛少林宗,專致氣柔武當功。三足鼎立平秋色,沉脆剛柔峨眉風。
祁璇複又擊敗昆侖弟子邵青辭,終因力竭而敗,不敵武當弟子譚磬。
江湖武功,素有南宗少林,北崇武當之說,更有二十四種奇兵演練,七十二個禪樁變化行功,名垂江湖五百餘年,久盛不衰。
譚磬目光堅毅,掃過臺上衆位掌派,最後将目光投向雲天大師,“弟子常聽師傅說起大師拳腳工夫已練至如火純青,刀槍棍棒工夫更是出神入化,因此特想讨教一下少林功夫,還請大師賞臉教一位師兄指導弟子,也讓弟子開開眼。”
雲天大師與了塵道長相視一笑,了塵大師捋胡笑道,“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要讨教少林功夫,你可知天下武功皆出少林,少林功夫乃天下武學之泰鬥?”
雲天大師笑笑止了了塵道長,“賢弟謬贊了,數月之前有位少年才俊只身來到少林寺,擊敗貧僧本欲派出的徒弟月空,貧僧見那少年骨骼清奇劍術精深,往後必定前途無量。”
譚磬奇道:“不知是哪派師兄這般厲害,擊敗了月空師兄?”
雲天大師瞧向點蒼掌門隽袖雲,“自是隽賢弟門下大弟子隽南臣了。”
了塵道長微笑道,“貧道記得六年前的群英大賞,大師以一招險勝隽賢弟,如今南臣這孩子越發出息了,為隽賢弟扳回這一劍。”
譚磬面色微震,“不瞞師傅,在下前日在華山城中也與隽師兄切磋一番,無奈技不如人,輸給隽師兄,在下甘願認輸。”
隽袖雲抱拳道,“多謝雲天大師、了塵道長擡愛,犬子初出江湖不谙世事,還望在座各位多多指點才是。
“聽說隽南臣是江湖四大美男子之一,與你齊名诶。”我看向劍浪,劍浪颔首道,“武功在青年一輩中也是拔尖的,一個他、一個卧龍山莊蕭墨陽、一個剛才你看到的峨眉派祁璇,都是這次大賞的佼佼者。”
暮霭漸沉,他的半邊臉黯在斜陽中,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眼底冰冷一片。
這次群英大賞,似乎很多人都不一樣了,比如姐夫唐銘,比如般君顏,比如他。
我搖搖頭,聽見雲天大師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本想今日見見南臣的劍法,看來只能拖到明日了,還請衆位盟友先回別院歇息一晚,明日再來參加比賽。”
我找到般君顏的時候,他正站在玉女峰半山腰一處懸泉下。聽到聲音,他回頭看着我,微微一笑,“三公子,過來。”
“這裏有沒有什麽人,像上次一樣叫我小析就好。”我走到他身邊,并肩站着,“我聽說華山沒有懸泉瀑布,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很少有,并不代表沒有。世間很多事情,只要你留心,總是會發現的。”他唇角漾起弧度,淡青衣衫随風撫立。
後來,後來的後來,我時常想起這個夜晚。
冥冥之中,命運天定。
如果不是我擡頭看到了流星,就不會失足滑入水中,他不會跳下去救我,亦不會讓我看到他亮若繁星的明眸,我更不會吻上他微涼濕漉的唇瓣。
君顏的唇很軟,被他擁在懷中,鼻尖滿是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冷香。
“冷麽,小析?”
我搖搖頭,又搖搖頭,被你抱着,怎麽會冷?
他擁我上了岸,解了長袍,披在我身上。
濕漉的長發貼着他的身子,在初春的風中瑟瑟。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君顏的身子,高挑瘦削,瑩潤如蓮。
喉頭一陣幹澀,不自然的轉過頭去,“君顏,你把衣服給了我,你……會不會很冷啊?”
“是很冷。”
三字一出,我立刻站起來跑到他身邊摟住他,“這樣,應該不會冷了吧?”
氣氛突然變得很怪異,君顏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又往他懷裏拱了拱,他聲音突然一低,“別……別鬧……”
“嗯?”我愣了一下,我沒鬧啊,看他臉色緋紅,“君顏,你是不是發燒了?怎麽突然……?”
“沒……沒事……我讓你別動……”
他越這麽說,我疑心越重,幹脆撫上他的額頭。
卻被他一把按入懷中,他的聲音低沉嘶啞,“說了讓你別動,你這惱人的小妖精……”
不及我多想,他已把我推到地上,手不經意間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你……你要做什麽!你給我停下來!”
君顏手一頓,神情古怪的看着我,“你……你要我怎麽停?”
我已然慌了,重重推開他,連滾帶爬的站起身,向來時的路跑去。
臉上滿是淚水。
從沒有想過,君子如風,翩翩有禮的君顏,會想對我做那種事情。
一直都以為,我是他心中的無價之寶,他會像我喜歡他一樣來喜歡我。
一直都以為,他會永遠保護我,不讓我受任何傷害。
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腳步慢慢停下,我擡手擦了擦臉,這才發現身上披的是他的衣服。
他把衣服給了我,不着寸縷,又是那種情況……
可是,可是如果回去,他又要那樣……
長袍在指尖被一點點收緊,我咬了咬唇,加快腳步,回到別院。
一夜輾轉。
君顏卻不見了。
晨起梳洗不見他在身邊,心中略有不快,坐在床上瞥到他的衣裳,竟鬼使神差的拿去洗淨晾好。
指尖留了絲冷香,散發冷香的男人卻不見了。
他會去了哪裏呢?伏在桌上輕輕撥弄腕間綢帶,早飯靜靜的擺在面前,卻懶怠動筷。
說話不算話,分明說好了生死兩不移,分明說好了不生氣的。
你把我一個人丢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空間,縱然披了厚厚的披風,也還是好冷,這些,你知道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襲水銀錦袍的男子進了來。
“君顏……”我站起來,猶猶豫豫的看向他,“你回來了?”
君顏詫異的瞧了我一眼,啞然。
我咽了口唾沫,“內個,你不生氣了吧?”
他歪了歪頭,滿臉不解,“三公子怎麽了?”
我舒了口氣,拉了他坐在我身側,遞上早飯,“你昨晚怎麽一夜都沒回來,這是華山,不比襄陽城,要是迷了路回不來可麻煩了。”
君顏咬了一口花卷,“只是去別的峰上瞧瞧日出有什麽不同罷了,倒害三少爺擔心了。”
看日出?不着寸縷的去看日出?那這身衣服哪裏來的?我愣了下,君顏似乎也不願提起昨晚之事,只得罷了。
用過早飯,便随衆人去了論劍臺。
因着今日是決賽,許多昨兒未見的生面孔也到了。我擔心姐夫的傷勢,搜羅一圈,見他也被同門師兄弟扶了來,長舒一口氣。自昨日賽後姐夫便回去唐門養傷,二姐雖不樂,卻也由着他去。
“隽掌門臉色那麽不自然,是出了什麽變故麽?”
君顏道,“許是昨晚遭了邪教夜襲,也說不準,如今人多,論理沒可能聽不到啊。”
衆人漸漸入了座,擂鼓三聲,見一藍衣少年翩然掠至臺上,面色微白,綠雲如墨,只松松挽了一條藍綢,身量纖薄,頻借風力,衣袂翩翩。
他轉過身來,論劍臺嘩聲成片。
墨眸清如碧潭,微帶笑意,緩緩掃過臺下,視線定格在隽掌門身上,“在下玉笛仙苑一百八十五代弟子夏夜塵,久聞隽南臣隽師兄大名,特來讨教點蒼劍法。”
夏夜塵,夏夜塵,夏夜塵!!!
那個豐神俊秀,劍術超凡入聖,貌比潘安,才比相如的江湖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夏夜塵!!!
隽掌門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眉頭緊皺,許久才嘆了口氣,坐回位上。他只說了五個字,卻讓全場人面面相觑。
點蒼派,棄權。
雲天大師顯然是愣了,“南臣這孩子實力超凡,絕對有沖擊牛耳的資格,賢弟在此時棄權退賽,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隽掌門的手攥緊複松開,苦笑道,“不瞞大師,都是愚弟管教無方,昨晚門中一弟子失蹤,派人四處尋找無果,南臣便帶人往山下去查了。”
雲天大師了然,重重嘆了一聲,“可惜。”
在座衆人面有嘆息之色,紛紛轉向唯一沒有出賽的卧龍山莊。
如今,只有這一家了,卧龍山莊的出戰,決定着鹿死誰手。
蕭墨陽對莊主朱銀生點點頭,站起身來,日光照在他宛如神塑的俊臉上,身形映着日光,輕輕盈飄至臺上。
這恐怕是群英大賞開賽數十年以來,最為賞心悅目的一場。
一邊是嚴肅謹慎的蕭墨陽,一邊是從容淡然的夏夜塵,這武林中,最為出色的兩個男子!
起,凝神歸意,吐納聚氣。夏夜塵聽風而動,一招神劍奪魄逼向蕭墨陽,蕭墨陽劍尖微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直刺向夏夜塵,劍尖相撞,電光火石間,二人各退一步,面色微震。
蕭墨陽劍尖微顫,忽如靈蛇一般長探出去,這一招劍鋒三現在半空中化為三劍,分刺夏夜塵胸口、喉頭、關元三處,虛實難辨,夏夜塵面色微變,穩住下盤,一招靈劍應元,在空中生生擋下了蕭墨陽的一劍,只聽蹭蹭蹭三聲,蕭墨陽急撤幾步,夏夜塵乘勝追擊,孤劍以貫日之勢逼向蕭墨陽,蕭墨陽滴溜溜一個轉身,一招劍沖陰陽直把劍風拍上夏夜塵門面,夏夜塵驚呼一聲,急退幾步,重整套路,玄劍化生、玉劍碎星、一套劍法舞的出神入化,蕭墨陽長身躍起,無邊落木,仙人指路,接一招三環套月,将劣勢扳回,雙方戰成平手,臺上臺下卻已看得呆了。
衆所周知,使出輕功之前膝蓋必先彎曲,夏夜塵卻未停頓,雙腿高高掠起,手上動作不停,短兵相接,打的難解難分。
破,守,攻,防,破!
就在愣神間,雙方已戰了三十個回合,長劍相交聲不絕。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此時已看不出二人所用招式,高手過招,一時如雷霆震怒,江海凝光,一時又劍轉龍吟,心随流雲。遙遙看去,倒像一場事先排好的劍舞。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
夏夜塵面色蒼白,顯然體力已到了極限,他回頭向唐門坐席看了看,閉了閉眸子,提劍複向蕭墨陽沖去。
蕭墨陽欲言又止,卻見夏夜塵的劍以排山倒海縱橫天下之勢向蕭墨陽襲來,劍招來勢之迅疾更勝先前。
“夜塵,你不要命了?!”夏老苑主吃了一驚,“快停下!”
夏夜塵充耳不聞,長劍挺出,劍氣籠罩蕭墨陽通身大穴。蕭墨陽重重吃了一驚,輕功掠起,長劍在口中劃了個圈,運起卧龍心法,準備硬受這一劍。
卻意外的沒有感到刺痛,蕭墨陽睜開眼睛,夏夜塵捂着心口倒在臺上,面白氣虛,口中不斷滴出鮮血。
“這……這是怎麽了?”我轉向君顏,君顏瞥了擂臺一眼,“這一招,是玉笛仙苑的禁招,千劍縱橫式,以劍氣壓倒對方,奠定勝局,對自身傷害卻極大。夏夜塵素來體虛、內力不濟,方才已經脫力,不知為什麽會用這一招。”
我點了點頭,望向臺上,夏夜塵已被同門師弟背了下去,夏老苑主嘆了口氣,望向朱銀生,“蕭師侄劍法出神入化,玉笛仙苑甘願認輸。”
擂鼓九聲,終歸于平靜。
朱銀生在衆人目光中走上主臺,自雲天大師手中取過長空令。蕭墨陽跟在其身後,雲天大師拍拍他肩膀,自袖中取出一面護心鏡,“武林新秀,少年才俊,前途無量啊。”
朱銀生轉過身來,颔首笑道,“承蒙衆位手下留情,鄙徒墨陽得以獲勝。為表慶賀,今夜卧龍山莊在論劍臺大擺筵席,款待衆位!”
第二日,風和日麗。
坐在我們右邊的是希夷山莊弟子,左邊的是卧龍山莊弟子,我拉着君顏坐在我身邊,正聽着爹講話聽得帶勁,身邊突然坐了個人,擡頭一看,正是許久不見了的劍浪。
“連着幾天沒見你,你去哪裏了?”
劍浪側了側頭,初春的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清秀的輪廓冰冰冷冷,他的聲線依舊柔和,“陝秦分店的賬目出了一些問題,這幾日都在分店裏處理事情,脫不開身。”
我連連點頭,鼻尖酥j□j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君顏淡淡的瞥了劍浪一眼,把手中的披風披在我身上,“說過公子很多次了,總是不聽,非要穿的這麽少,回頭傷了風寒又要喊難受了。”
劍浪噗嗤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嘟起嘴唇學我說話,“唔,君顏,我冷,君顏,我鼻子難受,唔,君顏,我不想喝藥,很苦……”
這下君顏也繃不住笑了,他一笑,臉上的疤便皺了起來,有幾分猙獰。
身後有幾個人在對着他指指點點,我咬咬唇,握住君顏的手,在他的手心劃了幾個字。
君顏握住手,對我暖暖一笑,點了點頭。
我挑了挑眉,劍浪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對他神秘一笑,擺擺手,示意他看臺上。
身下,君顏已握住了我的手,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着字。
沒關系,有我在。
小析,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臺上,幾個沒聽過名字的門派弟子正在打來打去,我看着無聊,轉頭跟君顏說話,“武功一般,還不如我練得好,更疊也快,就跟走馬燈似的,不好玩。”
君顏笑笑,“我聽說,一開始急着上臺的和在下面只知道起哄的,都是那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真正的高手,是不會輕易顯山露水的。”他指了指玉笛仙苑和蜀中唐門那邊,“你看,那裏自開始就很安靜,這才是宗師大家的風範。”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把玩,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有着成熟男人的韌性,“君顏,你的手很好看,是我爹說的那種練劍的手,回頭讓我爹也教你練武,就不會一直逼着我了。”
君顏的聲音暖暖的,“三公子遲早有一日要自己在江湖上闖蕩,盟主督促三公子練武也是為了三公子好。”
我眨了眨眼,“那時候你也會在我身邊的對麽?”
美若墨玉的瞳孔一縮,随即眯了起來,君顏笑着揉揉我腦袋,“我會一直在三公子身邊陪着三公子。”
我看着他此時的笑容,絕美如畫。
突然聽得一聲嬉笑,“你們這群飯桶,只會這些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就現在臺上這小子,我門下随便一個弟子就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說罷,劉顯便站了出來,随手指了指臺下,一身着灰袍的中年駝背男子走了出來,露出一口黃牙,拱一拱手,對臺上少年道,“這位小公子,嘿嘿,花架子就要在家裏玩,莫要拿來群英大賞來現眼,嘿嘿,上不得臺面的。”
此言一出,目标只指唐姥姥昨日一句“花架子”,唐姥姥臉色瞬變,被姐夫在後面按住。
那少年倒很有涵養,面色不變,只是拱了拱手,一條長槍當頭向駝背男子砸來,駝背男子躲也不躲,雙袖一抖,兩條手腕粗的鐵鈎滑落出來,他膂力奇大,一鈎便把長槍鈎了過來高高抛起,另一鈎重重拍在少年背上,那少年一踉跄,一口血噴了出來,摔在臺下,立刻被師兄弟擡了下去療傷。
劉顯更是得意,此時唐姥姥已坐不住了,示意姐夫上去,姐夫微微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難不成要讓通天派摘得桂冠了?”
在座的十六大門派随随便便一個弟子都能将他制服,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去。
只是因為,同通天弟子交手,實在失了身份。
“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便不願上臺,談什麽掃平邪教,統一天下?”
冰冷如雨絲,他的神色隐在墨綠色眼底,明滅難辨。
總覺得他哪裏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般君顏,絕對不會如此。
我松了他的手,握在劍鞘上。
我從不信身為名門正派的人,為了莫須有的身份二字,會推崇一個完全沒有資格的人做盟主。
君顏輕輕拉了我衣袖,示意我看去,見星宿派坐席那邊已有人站了起來。
“星宿派弟子周天易,請通天派師兄賜教。”
只見那周天易跨了幾步,擎了腰上斜跨的長刀,一刀劈向駝背男子,氣勢淩厲。駝背男子饒是機靈躲了過去,右臂上扔劃了道極長的口子,涔涔鮮血自臂上流出。
周天易見狀,本要斜斜向下的刀鋒向上一挑,挽了個刀花,收了勢,“這位師兄,不要緊吧?”便要伸手去拉那駝背男子。
說時遲那時快,駝背男子迅速出掌,正擊在周天易胸口,周天易如受重擊,遠遠摔在擂臺另一邊,口中鮮血狂湧。
“師兄!”“天易!”
楊廣孝眉尖緊蹙,轉向一邊的劉顯,“劉掌門,你門下弟子這般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入流了?”
劉顯斜吊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難道楊師兄不知道我從來都是要結果不要過程麽?來日跟邪教開戰,誰會管你入流不入流?”
楊廣孝臉色鐵青,重重摔了長袖,複又坐下,一邊的星宿弟子已經扶了周天易下臺。
未等唐姥姥反應,姐夫已飄然掠至臺上,微微拱手,“蜀中唐門二百三十七代暗器房弟子唐銘,還請通天派師兄賜教。”
蜀中唐門,形随意動,更有暗器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的稱號,駝背男子不由直了直身子,面上表情越發凝重起來,足尖點地,腳踏七星陣,忽的逼向姐夫。
姐夫眸光微凝,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略擡了擡手,一枚袖箭自袖中激射而出,伴着一聲極細微的撞擊聲,駝背男子連退幾步,鐵鈎脫手,面色黑如鍋底。
只見他雙手擡起,足尖劃過七星陣,移動速度越來越快,突然一拳逼來!
通天神拳,萬鈞之力,石破天驚!
姐夫膝蓋一彎,長身躍起,竟直逼駝背男子而去,一把孔雀翎已握在手中。
駝背男子顯然是初習神拳,下盤淩亂不穩,姐夫唇角微鈎,回首影舞,金光化出千萬幻影,長腿旋起,重重幾腳正踢在駝背男子胸口,旋起一排雷火針,将駝背男子釘在擂柱上。
姐夫曾經告訴我,這孔雀翎內機有三百六十五枚針,共十二類,分別為穿骨針、雷火針、破甲針、裂刃針、鎮魔針、霸王針、冥陰針、斷龍針、滅欲針、龍須針、隕滅針、七殺針。制作複雜,殺傷力極強,唐門門人常在針尖簇毒,令江湖人談之變色。
劉顯慌忙起身,指尖對着姐夫點個不停,“你你你,卑鄙小人,打不過我徒兒,居然用暗器!”
唐姥姥不慌不忙道,“劉掌門方才不是說,只要打得贏,管他入流不入流呢,況且群英大賞也從未規定過不讓用武器,我們唐門的武器是暗器,劉掌門不知道?”她揮一揮袖,袖間銀光一閃,劉顯嘴角一扯,只得坐下。
姐夫俨然成了本次群英大賞最大一匹黑馬,連挫通天、崆峒,擊敗大哥晟竹,最終被雁蕩派首席大弟子慕容逸一招險勝,敗下陣來。慕容逸也在後面與希夷山莊弟子一戰中受傷頗重,不敵五岳劍派女弟子公孫竹雪。
公孫竹雪碧袖輕揚,鵝黃劍穗蕩在身側,相傳無數俊傑為紅顏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