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以她這是，燒壞腦子了？”
郁書藝一臉不可思議。
明亮的客廳裏，隊員們分站在各處，眼睛像燈泡似地盯着站在卧室門口的閻勁……身後的雲冬菱。
小姑娘還穿着原來的白T恤和牛仔褲，披着發，光着腳，雙手緊緊揪着閻勁衣服腰部布料，躲在對方身後，偶爾露出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兩下看他們，卻在他們看過來時，縮回去。
像一只剛領回家好奇又怕怯的小奶貓。
郁書藝看得新奇，不顧閻勁冷臉，湊了過來，“全部都不記得？來來小菱看我，你書藝姐記得不？”
雲冬菱的反應就是往閻勁背上貼，扯衣服的小手拽了又拽。
閻勁臉色更冷了。
郁書藝回頭和隊友們對視，從彼此臉上看到“頭大”二字。
沒變喪屍是好事，可是燒壞腦子變傻了，這怎麽搞？
閻勁瞥了隊友一眼，“沒燒壞腦子。”
大家都看過來。
閻勁臉上閃過不耐，“沒有傻。”
郁書藝手指他身後：“那這是怎麽回事？”
閻勁：“失憶。”
失憶，自然不記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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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說得過去，但是，失憶會連性格什麽的也變嗎？
他們不知道，不過可以測試一下。
接下來，就見郁書藝拿着一個餐盤和匙子，在左邊敲敲，往右邊敲敲，嘴裏不斷念：“小菱看這裏，給點反應，左邊，右邊……”
閻勁一個眼刀飛過去。
田興農拿着個剛出爐的包子上晃晃，下晃晃，“小冬菱看哥哥，香香的包子想吃嗎？想吃就叫哥哥……”
被閻勁踢了一腳。
周英武也來湊熱鬧，“小明有三個蘋果，小菱有兩個蘋果，把小菱的蘋果給小明……”
然後對着閻勁的死人臉說不下去了。
閻勁：“鬧夠沒？”
幾人讪笑，焉了。
“嘻嘻。”
這時，一直躲在閻勁身後默不吭聲的小姑娘突然笑了一下，在衆人看過來時，又縮回去，臉上怯色減了不少，多了幾分好奇。
郁書藝摸着下巴，“雖然不像傳統的傻子，但看起來……”
一直沒出聲的汪樂道：“像小孩。”
見所有人看過來，汪樂有些不自然，“看我幹嘛，我那三歲的小侄女第一天上幼兒園就是這樣子，害怕又好奇，難道不像嗎？”
像，太像了，但沒人敢說，畢竟閻勁臉色有點難看。
“哈哈哈哈，反正沒事就好，來來，我們吃早餐吧。”
郁書藝打着圓場，就要過來拉她，誰料小姑娘反應極快，跑到閻勁身體另一側避開她，手還緊緊攥住衣服不放。
郁書藝有點擔心小姑娘會被老大摔出去，“小菱乖……”
結果雲冬菱突然抱住閻勁手臂，使勁往他身上靠。
郁書藝倒吸口氣。
閻勁抿着唇，掃了眼女孩子緊張得不住顫抖的眼睫毛，垂眸道：“你們先去餐廳，我一會兒帶她過去。”
“好吧，老大你別兇她，別吓到人。”
隊員們先去餐廳用餐，偌大的客廳裏只剩下雲冬菱和閻勁兩人。
人少了，雲冬菱不怎麽害怕了，她眨了眨眼，擡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閻勁，縮着脖子松開手，絞着手指站在他身邊。
她對這間房子有些好奇，左轉打量放着各種漂亮小玩意的百寶閣，右轉看牆上一副照片，最後盯着角落裏看起來好舒服的一顆圓球布藝沙發……好想撲上去哦。
“小菱。”
雲冬菱沒反應。
閻勁挑了下眉，突然打了個響指。
雲冬菱眼睫一顫，擡眸看上去，見對方黑沉的眼睛盯着自己，突然感到一陣緊張，手指互絞不止，兩只光裸的腳丫子也蜷了蜷。
她沒穿鞋，閻勁當然發現了，他掃了眼就要走開，然而走了兩步，熟悉的拉扯感又來。
閻勁：“……”
他輕嘆口氣，把衣服抽回來，“你先坐下。”
說完就走，結果女孩子小跑追來，在他突然停下時直接撞到他後背。
“唔……”雲冬菱捂着發酸的鼻子，怯怯地擡眸，不敢拉他衣服了，保持着一步距離看他。
閻勁按了按額角，“小菱。”
“你現在不記得我們，但我們都是你哥的朋友，你哥記得嗎？雲秋柏。”
他看着雲冬菱，注意到他說出‘雲秋柏’三個字時，對方表情依然沒有波動，閻勁臉色更淡，原本還想說什麽，也不想說了。
他指着沙發，“坐下。”
雲冬菱立刻就在沙發上坐下，兩只小手認真放在膝蓋上。
閻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雲冬菱眼神懵懂。
閻勁額角一抽，指着沙發，“不要動，坐着，”走了兩步回頭，語氣嚴肅，“不許動。”
雲冬菱癟了癟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走出客廳。
她悶悶收回視線，開始不安地打量房子。
房子看起來好大，牆上的壁畫好漂亮，地上的毯子好軟，案幾上這個嗚嗚噴着煙霧聞起來好香的小東西好有意思。
雲冬菱被吸引了注意力，又生出好奇心。
她俯下身子靠近，伸出一只手指在煙霧上晃了晃，白煙被打散，她撅着嘴吹氣，又晃了晃手指，水蒸汽把手熏得熱熱的，濕濕的，她更好奇了，手指往噴出煙霧的洞口伸過去……
一只手飛快扣住她手臂扯高。
閻勁語氣淩厲，“你幹什麽？”
“唔……”突然被捉，雲冬菱下意識往後扯，只是對方冷着臉看她，扣着她手紋絲不動。
她掙紮着想抽回手，掙了幾下沒掙回來，她急了，開始在他手上亂抓。
可是對方力氣太大，她的掙紮不值一提。
閻勁皺眉，“你冷靜點，我只是怕你燙到。”
小姑娘不理會他說什麽，掙紮得更厲害了，最後在他松手時突然跑了，一溜煙跑回卧室。
閻勁追過去，來到卧室，一眼沒看見人，最後在門後角落看見她。
小姑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縮成一團，眼眶紅紅的，見他看過來，嘴唇用力抿着，臉頰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渦。
明顯是受到驚吓。
如果說閻勁一開始并沒把事情想得太嚴重，到了這會兒，也感覺到事态完全脫離他的掌控。
雲冬菱的狀态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不只是失憶，心智也有點問題。
為什麽？
因為發高燒？因為退燒針打得太遲？還是因為病毒？
閻勁面無表情，心裏已經過了幾個轉，最後他蹲下身，聲音輕緩地解釋：“咖啡壺是熱的，會燙傷手。”
他把手上那雙毛絨絨的粉色室內拖鞋放在她面前，在對方怯怯的眼神裏伸出手，輕輕摸了下頭。
“沒事，我帶你去看醫生，你會沒事的……”
雲冬菱跟着閻勁來到餐廳時，其他人已經吃飽了，餐桌上攤着光槍重槍短刀匕首，隊員們一如以前的每個早上，一邊聊天一邊檢查武器裝備。
雲冬菱原本走在閻勁身後，看到這一堆黑黑亮亮的東西，腳底就拐了個彎，走到餐桌尾來，好奇地向一把光槍伸出手。
閻勁一把揪住她後領，輕拉過來，把她按坐在離武器最遠的一個位置。
然後轉頭對其他人說：“武器收起來。”
衆人還沒搞懂怎麽回事，又見雲冬菱手伸向包子，在那盤包子……每一個包子上都戳了戳。
閻勁按住她的手，拿起一個包子，遞給她，“吃。”
雲冬菱接過，歪着頭看他，瞧着他拿起一個包子張嘴咬，嚼了嚼，吞下，也學着張嘴咬了一口，嚼了嚼，皺起了小臉，把包子放下。
“不喜歡？”
閻勁又拿起一個，“試試這個。”
雲冬菱接過咬了一口，眼神一亮，朝閻勁甜甜地笑了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閻勁把他手邊的鮮榨果汁遞過去，還沒放下，雲冬菱已經偏頭，嘴巴湊到杯子前，乖巧地等待投喂。
閻勁一頓，随即傾着杯子，喂她喝果汁。
隊員們看得眼睛都要掉了！
汪樂：“老、老大！你幹嘛喂她！”
閻勁把杯子在她手邊放下，瞥過來，“我正想和你們說這事。”
“小菱不止失憶，心智也有點退化，你們多照顧點。”
汪樂有些傻眼，“為什麽要照顧？她難道還要跟我們一起？”
閻勁冷冷看着他沒說話，田興農拍了他一下，“笨，她是雲隊的妹妹啊，你忘了我們的任務？”
汪樂：“那也不用我們照顧，我們可以把她帶到基地，到時雲隊來找，不是更……”
閻勁在桌子敲了一下，汪樂立刻閉嘴。
閻勁是隊長，他決定的事，不容任何人異議。
因為找到雲冬菱時她身上蓋着件男款藍色沖鋒衣，極有可能是雲秋柏的，他們準備在這別墅住幾天，看看能不能守到雲秋柏。
另一個雲冬菱目前狀況有點問題，不出意外，到時會随着他們離開。
兩項決定，閻勁說了算。
汪樂一邊敲電腦，一邊瞄今天一直跟在閻勁身後來來去去的雲冬菱，嘴裏嘀咕個不停：“憑什麽啊，變成傻子就有特權？老大又不是保姆……”
“你小子在念什麽？趕緊做事。”郁書藝經過時順手拍了下他後腦勺。
汪樂更郁悶了，對着雲冬菱瞪了又瞪。
雲冬菱感受到對方的敵意，悄悄向閻勁靠近。
閻勁正坐在沙發上查資料，他的十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噼裏啪啦在鍵盤上操作時，好看極了。
雲冬菱看得入神，試着伸手湊過去……噢噢，比人家短了一截。
閻勁停下動作看她，“怎麽了？”
雲冬菱收回手，抱着膝，臉側枕在手臂上，悶悶不樂。
閻勁按了按鼻梁，語氣有些無奈，“我有事做，你可以到處走走。”
“不會那麽悶。”
雲冬菱眯了眯眼，打了個哈欠。
從早上跟到晚上，她好困。
閻勁沒再說什麽，只是把一杯牛奶放到她面前。
他以為對方很快會睡着，畢竟一直在打哈欠，可沒想的是，她忍住了，打瞌睡也好，必然是一會兒就醒，然後就轉頭看看他在不在。
這可有點麻煩。
田興農和周英武今天去外面打探消息，順便清理附近喪屍。
晚上他要值夜，雲冬菱要是這樣一直跟着他不睡，也讓人頭大。
他向郁書藝示意，對方手掌一翻，收起匕首，走過來對雲冬菱說：“小菱，跟姐姐去睡覺好不？”
雲冬菱撇開頭，不理。
“噗，”郁書藝笑起來，“老大你看到了，她只聽你的，我沒辦法。”
閻勁還想說什麽，郁書藝說：“她連洗澡都不肯，睡覺怎麽肯？”
他就不想說了。
到了淩晨，閻勁正在和本部聯系時，突然感覺到肩膀上一陣重量，是雲冬菱靠了過來。
一直強撐着不肯睡覺的小姑娘終于睡着了。
閻勁松了口氣，讓郁書藝抱她進卧室睡覺，他繼續做事。
因為病毒彈在各地投放，世界大亂，各國和聯盟被重創，就連號稱聯盟最堅`挺的部隊都亂了，本部和各基地自然一團糟，通訊更是時好時壞，閻勁抓緊時間，找人找資料。
半夜2點，突然斷網，他手指一頓，立刻把剛剛找到的資料保存。
随後打開G市地圖，導入信息層，移動鼠标縮放。
最後停在一處紅點，上面顯示——G市病毒研究分所。
今夜依然沒有星，閻勁坐在沙發上側頭望了一會兒天空，收回視線繼續對着電腦，陷入沉思。
雲冬菱是做惡夢醒來的。
做什麽惡夢已經不記得，只記得她很害怕。
她睜開眼在卧室裏四處張望，看不見那個人，她默默往被窩裏鑽。
周圍很黑很暗，遠處傳來奇怪的吼叫聲。
雲冬菱向窗外望去，玻璃窗上有搖晃的暗影，像妖魔鬼爪。
她嗚咽一聲，整個人躲進被窩裏。
片刻，這一團被窩，就向床邊移動，慢慢的，掉到地上。
女孩子被摔得有點懵，她擡頭向外看，視線同那道暗影撞個正着，她立刻扯高被子包住自己，然後小跑着到門口，開門出去。
她按着記憶中的方向繞到客廳沙發，見到案幾上的電腦屏幕正綻放着幽幽藍光，男人閉目坐在沙發上。
她笑了笑，露出兩個小酒渦，然後裹着被子走過去，坐下，睡覺。
雲冬菱出來了，閻勁知道，但他只是閉着眼不出聲，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結果沙發一側輕輕內陷，随即胳膊上傳來壓力，他身子一僵，立刻睜開眼轉頭。
雲冬菱包着被子，整個人縮成一團。
小姑娘頭歪在他胳膊上，臉貼着他微熱的皮膚，淺淺勾着唇，發出輕微呼吸聲。
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