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領導的馴服與馴服領導
諾亞固然在四人組裏的存在感不高,但論起來也只有他比較能和米爾斯說上話。勵琛本來也沒對他抱有多大期待,不過幾天之後看到米爾斯還真去和聶文說起話來,顯然就覺得有些意外了。
“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麽?”勵琛抓住諾亞問,“我怎麽覺着米爾斯有點雞血上腦的意思?”
諾亞只是笑:“他的個性不是那麽一兩天了,稍微被誇獎就會被沖昏頭腦。”
勵琛疑惑道:“聶文誇獎他?怎麽可能?”
“用不着。”諾亞少有地洩露了意思自得,“和他暢想一下有學弟仰慕的場景,就足夠他蠢蠢欲動了。”
米爾斯單純到這地步,勵琛不禁感慨地長舒了一口氣。
“他只是還不夠聰明。”諾亞其實并未過多提到聶文的事情,只是看似随意地聊了聊所謂“黨羽”“派別”和“小弟”的事情。當然,他自己了解得也并不夠透徹,不過虛實結合地編個哄小孩的事兒還是很簡單的。更何況,他只要吹出一點苗頭,擦出一點火星,米爾斯就會用他那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将之變成熊熊火焰。
畢竟,一個“有天賦”“沒讀書”還“不甘心”的人物,在眼下實在是“培養勢力”的不二人選。只不過米爾斯在少量消息的基礎上就做了決斷,恰恰沒想到作為“黨羽”,不二心才是最重要的條件。
勵琛當初覺得他們“什麽鍋配什麽蓋”,有一半也是因為這倆一個向往艾德仁,一個得過萊麗爾恩惠,都是和大殿下一脈有來往的缺心眼。
“好吧,至少有一件是對的。”勵琛評價道,“雨季澆水不如旱季滴露啊。”
米爾斯和聶文剛勾搭上沒兩天,勵琛就被薩恩斯拎去單獨談話。
“我是給了你找樂子的權利。”薩恩斯坐在書桌對面,摸索着杯子的邊緣道,“但你可別玩過頭。”
勵琛檢查着薩恩斯的拼音作業,并不說話。
薩恩斯勾出個微笑,卻不帶一點兒和煦:“結黨隐私,拉幫結派,嗯?”
勵琛停下了手上的活,十指交叉擱在腿上往背後一靠:“這是您的想法,我不能發表評論。”
薩恩斯聽着他的陰陽怪氣,笑意收斂了幾分:“争奪還沒真正開始,過早的內部分立不是好事。”
“從您出生的那一刻起,您就是這個游戲的玩家之一,而這個游戲永遠不會停止,也永遠沒有結束和開始。”勵琛的語調平靜,“關于內部的結構,大殿下和二殿下要比您早看清——當然,他們比您年長,而且也不見得在這方面做的有多高明。”
薩恩斯本身就差萊麗爾一年,更別說薩恩利希的長子已經從佩薩畢業好幾年。年齡差距固然可以理解,但實力上的差距卻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艾德仁·梅洛耶。”勵琛将魔力彙聚到指尖寫出了這個名字,因為是無魔法意義的符號,光路消失得很快,“他們想用這個生于平民,卻有貴族身份的家夥平衡雙邊關系。理想是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艾德仁本身能力有限,恐怕弄巧成拙的時候更多。
“停止你的分裂活動!”薩恩斯打斷勵琛的話,“趁事情還沒變得更糟,趁我還沒決定處罰你。”
“他們……不,我們只是孩子,殿下。”勵琛并未立刻答應,“小孩子的游戲而已,何況我們誰都沒有背景和勢力。”
薩恩斯盯着他,顯然在确認這是否是“拒絕”的另一種說法。
“平民和貴族的隊裏,是永遠不能逃避的問題。而現在的維金斯和貝倫……”勵琛點出了他推敲出來的兩個未來領頭,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們的實力,我看的很清楚。殿下您呢?”
維金斯名義上算是貴族,但和這群政治集權的太子黨們比起來毛都不是,只能算平民。
薩恩斯沉默了半晌,回道:“我倒是清楚了一件事。”
“嗯?”
“你現在就想為平民派謀私?”
更早凝聚,就能更早運轉。貴族們的聚集實際上是不成文的、自發的,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比起來平民們實在太慢了。如果平民無法和貴族抗衡,在薩恩斯的成績單上必将出現“不聚民心”的黯淡一筆。
但勵琛嘴上回答的是:“我只是忠誠于您的走狗。”
忠誠?說出來誰都不信。但勵琛主動把砝碼交到薩恩斯手上,這就是“誠意”之一;而偶爾在關鍵時刻恰當地“拒絕”,則可以展示自己的信念,順便贏得上司的“另眼相看”。
主仆兩個各有所思,談話不了了之。收獲不一,至少勵琛得到了薩恩斯進一步的默許。
想要在将來拿到最大的授權,現在開始就要掙松束縛。薩恩斯很難打動,光等着賞賜,絕對是遠遠不夠的,
為了堅持每日的“中文教學”,薩恩斯給每個人都設定了單獨輔導時間,以掩蓋勵琛的特殊性。勵琛也該幹嘛就幹嘛,并不對聶文事件的進展進行進一步彙報。薩恩斯給他放權,不代表不聞不問,他并不相信薩恩斯對事件放松了掌控。總歸坦然面對,有問必答就是。
“來檢查我的拼音。”
勵琛拿起薩恩斯的練習本開始檢查。老實說,看薩恩利希這麽個無所不能的殿下學拼音還是蠻有趣的。不過照這個進度,沒多久估計薩恩斯就能進行基本會話了。
薩恩斯抿了一口茶:“對了,‘雨季澆水不如旱季滴露’,在中文裏怎麽說?”
勵琛想想這好像是之前談話時,自己對事件的評價,便暗嘆薩恩斯的記憶力。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一目十行地過完了拼音練習,回道,“就是在彩布上面加上花紋,不如在寒冷的雪天送去木炭。”
薩恩斯略微思索:“感覺沒什麽邏輯聯系。”
“這是兩個詞。‘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勵琛彈出兩根手指,“一個比喻好的時候讓它更好,另一個比喻急需的時候恰好給與幫助。它們都有各自的故事,并不像‘雨季澆水不如旱季滴露’出自同一典故。”
薩恩斯的學習有時很随意,想到什麽問什麽。勵琛一開始以為他還是在試探真假,每每如臨大敵絞盡腦汁地解釋;後來才發現薩恩斯是真的很随性,于是回答也就變得有啥說啥,記不住就作罷。
而勵琛本身是煉金術系,薩恩斯對他的魔法進修也是睜眼閉眼,并不嚴厲。兩個人湊在一塊,練習中文、探讨局勢,說得最多的還是雷蒂阿的各種人文地理。勵琛對這些确實不熟悉但又需要掌握的信息緊缺得很,也顧不上什麽面子,常常問出匪夷所思的問題。
“所以說,龍族已經滅絕了?”
薩恩斯頓了頓,回道:“不一定,只是很久沒見過罷了。”
這個很久,要比《人類協約》都要久。最後關于龍族出現的記載已經是近千年之前,而龍騎士,就更是傳說了。
“但史詩裏不是說了‘最後的哀鳴’?龍群島的禁制也沒了。”勵琛摸了摸下巴。要不是說龍群島上有生活遺跡,他肯定會猜想這又是另一個雷蒂阿人民的幻想命題。
“除卻史詩裏提到的‘龍騎士’,其他時候能目睹到龍的蹤跡的記載并不多。”薩恩斯的手指在書頁間翻動,“大陸這麽大,海平面上的群島這麽多,總有人類未能涉足的地方。”
勵琛點點頭。确實,還不準龍族搬個家自個兒待着麽?他的目光落回解說冊上,手指正壓着龍族特質的內容。
據說龍族刀槍不入,實力拔群,吐納時岚山火海,呼吸間振翅近百裏。然而就是如此不可擊破的龍族,也曾在遙遠的以前被人類馴服過,從而誕生了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龍騎士。
“倒是有件事……”薩恩斯忽然換了話題,“你待會稍微留一留。”
留一留?勵琛眨了眨眼,随即想到自己後頭接的正是米爾斯的單獨輔導時間。要有什麽好戲看,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他也不點明,只是笑道:“他倒是舍得自己的單獨輔導時間。”諾亞沒和自己提這茬,很大的可能是因為米爾斯單獨做了這個決定。而挑這個時間,恐怕是為了私下和薩恩斯說情。他小算盤打得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就不知道到時候他看到勵琛還坐在裏頭,會是什麽表情了。
“別光往別人身上動腦筋。”薩恩斯并不理會勵琛的吐槽,只是說,“自從他們來了之後,我似乎沒再看見你練習魔法?”
“啊,不擅長呗。”勵琛并不是很在意。他對魔法有些想法,不過還在研究之中。比較可喜的是自己的體力,以前侍衛們十圈,他只能三圈半;現在侍衛們十圈,他能六圈了。
薩恩斯似笑非笑:“好好的煉金術師不做,非要去學做戰士。”
勵琛聳聳肩。薩恩斯宅邸裏配的實驗室材料普通,能做出來的幾乎都是藥店常用品,練習的意義不大。而他本來沒痛感,現在也比較遲鈍,“皮糙肉厚”的還真挺适合做戰士。只不過他長得慢,眼看另外三個小朋友都在噌噌噌地竄高,他急也急不來。
小個子、好體力、快速的黑暗魔法……勵琛默默分析,這是刺客的節奏啊!
可他在昏暗中還是紅綠色盲,這茬倒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