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攻占
微風漸起,粉嫩的櫻花從枝頭散落,落在樹下人烏黑的長發上、明黃色的衣襟上,但那人卻不甚在意,墨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庭院中正襟危坐的人,臉上滿是屬于孩童的天真和好奇。
“你是……哥哥麽?”
正在庭院中看書的少年聞言擡起頭來,只見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孩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衣袖被白嫩的小手捏得皺皺巴巴,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上還有着一絲怯意。
少年似是不喜被人打擾,好看的雙眉微微皺了皺,引來的卻是小孩更加的緊張。
“你是哥哥麽?”小孩鼓足了勇氣,小聲地又再詢問了一遍。
打量了眼前的小孩一番,少年才驀然想起這個喊自己為“哥哥”的孩子是自己的同胞兄弟。盡管自己從未見過他。
少年的沉默在孩子眼中無疑是一種默認。于是小孩松了口氣,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甜甜地喊了聲:“哥哥。”
孩子的笑容裏沒有少年常見的虛假、恐懼、惡毒或是不屑,而是滿滿的純真和高興。一時間,小孩那雙烏黑的眼眸在少年眼中竟比這春日的陽光更加耀眼,讓人的心不由得為之一顫。
再一轉瞬,眼前的場景又變為綴有流蘇的床帳和木制的床頂,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宮殿。
容何躺在床上,靜靜地看着床頂雕刻的鸾鳳游龍圖紋。
容祎離開王宮已有十天了。
不知道這十天他過得如何。從小到大都養尊處優的他是否還能習慣外面的生活?他離開之前是否有為自己找到一個合适的去處?他是否有好好地照顧自己?……
一連串的問題不斷地在容何的腦海裏冒出,已過了半夜,他卻仍舊感覺不到絲毫睡意。
容祎的離開其實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孩子從小就倔,吃軟不吃硬。自己強占了他那麽多年,恐怕他早已對自己恨之入骨了。一般男子都不會甘願雌伏于他人之下,更何況他這個自小心高氣傲的弟弟。曾經他還擔心容祎想不開做出點什麽事,如今看來……
容何兀自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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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總比死亡要好得多。至少,他還能好好活下去。
“報——”
殿外突然傳來的禀報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容何是和衣而睡,聞聲立即從床上起來,下床到了正殿,就見禁衛軍首領,自己的親信之一,正單膝跪于殿前,口裏還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見此,容何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覺,沉聲道:“何事?”
“禀王上,”禁衛軍首領道,“屬下方才接到邊關八百裏加急,說是琉幻太子率二十萬大軍進攻我國,戰況緊急!”
琉幻進軍?!容何似是不敢相信。雖然暮遲和青晖因不敵琉幻而退兵,但琉幻并沒有足夠的兵力能攻占暮遲,這點他和魂淵都心照不宣。如今魂淵卻舉兵而來,眼下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瘋了,二是他有完全的把握。
不過他能有什麽把握?容何皺眉。論兵力,琉幻和暮遲相當;論人才領導,魂淵與他不相上下。除了當日阻截了兩國聯軍後備的一支神秘鐵騎,琉幻根本就沒有任何優勢。而且那支鐵騎比起上戰場殺敵,更适用于用于奇襲和潛入。
等等,潛入?
容何先是一驚,而後像是說服自己一般否定搖頭:不可能。那東西除了暮遲歷任君王,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魂淵更別想從那兒突襲。
強自鎮定下心神,容何伸手從衣裏掏出一塊虎符,扔給跪在面前的人,開口下了第一道指令:“孤命你領虎符而去,率我國二十五萬大軍至邊關迎敵,定要死守住東北雙城,絕不許琉幻踏過第一防線一步!”
“屬下領命!”禁衛軍首領應道,行過禮後朝殿外跑去。
待人走後,容何呼出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準備往議事殿走去,将暮遲大臣全都召集起來共同商議這事。
但還未邁出殿門,一把明晃晃的刀刃就抵在了容何的脖頸處,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拉出一條血痕。
容何雖面色如常,但心裏卻是驚疑不定。
自己的武功師出名家,平日裏自己也勤修武藝未曾荒廢,武功造詣也可稱得上是天下前五,但身後之人卻如此容易地就制住了自己,且自己之前沒有任何感覺。就像這人,這刀都是憑空出現一般,讓人絲毫都抓不到痕跡。
“來者何人?且報上名來與孤正大光明地比試一場。”容何道。
聞言,那人卻是低笑了一聲,語氣熟絡:“多日不見,太子殿下還是一樣的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啊。”
話音剛落,容何就是面色一變——這嗓音他曾聽過一次,雖然低沉卻帶有一種特殊的慵懶之意,是他在琉幻王朝的宴席上聽過的,且記憶猶深的,屬于琉幻王朝七王子,琉夜瞳浠。
容何掙脫不能,無法确定自己的猜測,只能說:“琉幻七王子大駕光臨,孤真是有失遠迎。”
“太子殿下說笑了,我不請自來反倒是給太子殿下添了不少麻煩。”沒有否認的話語證實了容何的揣測。不過,他此刻又有了新的疑問:瞳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他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七王子不把這刀拿開,孤可要怠慢了。”
“太子殿下客氣。難道太子殿下不好奇我來做什麽的麽?”瞳浠問道。
容何也不客氣:“還請七王子賜教。”
“太子殿下不用擔心,我只是來知會你一聲,”瞳浠微微一笑,靠近容何的耳旁,輕聲道,“暮遲必亡。”
說完,松開了手,容何急忙轉身,卻見瞳浠早已退出了幾丈遠。不過,令他吃驚的是,瞳浠的銀發和琉璃藍的眼眸都變成了烏色,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什麽意思?”容何此時的臉色絕對說不上好。
瞳浠毫無畏懼,目光像是透過了容何,看向了遙遠的地方,淡淡道:“玄影三十六騎已經攻占了暮遲王宮,不出兩個時辰整個王都都會落入琉幻手中。暮遲,亡了。”
“荒謬!”容何大聲呵斥,“我暮遲王宮固若金湯,豈是爾等宵小可以輕易攻占的!你此舉無非是擾亂軍心,孤自是不會上當。”
瞳浠不語,從袖中掏出一卷牛皮紙,隔空扔給容何。
容何一拂袖,卷軸散開,鋪在地上。上面畫着整個暮遲王宮的構造,每一條明道暗道都标記得清清楚楚,更與容何腦海中的完全一樣。
縱使容何平日如何冷靜,此時也不由得失了方寸。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是容祎?”
只有容祎才知道這東西在哪,也只有容祎可以無聲無息地盜走它。除了容祎,再無別人能夠從他這裏得知暮遲的王宮密道地圖,這暮遲王室世世代代最為珍貴的秘密。只是他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容祎會為了逃離這裏甚至不惜背叛暮遲,背叛這個他應當豁出命去守護的國家!
伸手覆上雙眼,容何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自嘲又似是苦澀的笑容。
終是千算萬算,卻始終算不過人心。
對于容何的疑問,瞳浠沒有否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靜靜地看着容何,眼中不起一絲波瀾。
待容何平複了心情,看向瞳浠的目光中也少了幾分敵意,多了幾分坦然:“容祎他,還好麽?”
“嗯,此戰一過,他便是功臣,日後太平盛世時加官進爵,可享受百年榮華富貴。”瞳浠道。
容何聽後竟是淡笑:“如此便好。”
“你不怨他?”瞳浠問。
怨?容何微微一愣,随後搖了搖頭:“本就是孤欠他良多,他不過是讓孤付出了代價罷了。”
要怨就怨我自己吧,不顧你的意願,将你鎖在我的身邊,日日夜夜,你定是早就厭惡了吧。其實,祎兒,我真的希望你能再對我笑一次,像十多年前那樣,對我笑一次,如同春日裏的陽光,驅散所有的罪惡和陰暗。
骐亞大陸星歷四百二十一年六月,琉幻攻入暮遲,長驅直下,裏應外合,直取暮遲王都。六月二十三,暮遲太子容何遣散王宮王族內侍,于朝觐殿焚殿而亡,享年二十五。至此,暮遲滅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就沒注意沒發成功什麽的,抱歉。話說最近要回家了來着,所以可能不會按時更了,大家多多見諒~不過一定會在除夕前完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