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意外
有媳婦兒撐腰,無所畏懼——
天下王土四分, 江湖和武林自然也不是同一體,且不說中原的武林就因門派繁雜而紛争不斷。
中原以外,還有北燕和西涼的武林人士, 又與中原武林, 是分而存在的。
北燕之人能騎善射, 骁勇善戰, 于武學的研究上, 稍遜一籌。
最能與中原武學分庭抗禮的, 還數西涼,兩邊的江湖恩怨, 也更錯綜複雜。後來, 西涼國力衰微, 中原武學一家獨大, 西域的能人異士四散隐居, 多年不見出山了。
但這名伶樓中, 放眼望去, 同那待客的美嬌娘一般身負異術的人物, 随處可見。
他們或作跑堂小二的裝扮,或坐在臺上演奏琵琶, 還有那變戲法的「法師」, 尋常的百姓看不出異樣, 只會覺得新鮮。
孔夜卻是能一眼看穿的。
“若他們當真都是西涼武者的後人,”許暮舟嘗了嘗桌上擺放着的,名伶樓獨有的姜蜜桂花釀茶, 覺得滋味不錯。
順便還給黑衣劍客也斟上一杯,“這般成群結隊來到我中原的都城裏開了個酒樓, 是否可以看作,西涼涉足我豐國朝政?”
雖說幾個國家之間的暗流,已經湧動了十幾年了,但表面上的和氣,大家都還是要維持的。
從前,四個國家的開國君主曾相聚一堂,共同定下一個約定——國與國之間,唯有友好往來,不得幹預內政,否則便視作違約與宣戰。
因而許暮舟才有此一問。
他們坐的是包廂,左右兩邊各一扇大大的窗戶,與樓中別處的嘈雜,似乎是相隔開來的。
且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并不高昂,按理說,外頭的人應當是不會聽見的。
但那位接人待客的美嬌娘,卻仿佛有順風耳一般,許暮舟話音一落,便輕移着步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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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嬌娘身段極好,走路亦帶着風情,平平無奇的幾步走廊,被她一邁過,卻猶如步步生蓮。
孔夜剛想說辨識武功的路數,他在行,但許暮舟方才那個問題,卻是跟自己說不着,應該去和沈毅商量才是。
結果不等孔夜開口,一個甜美而柔情的聲音傳了過來:“咱們這座樓裏的,都是鄉野閑人。亂世中讨生活,不容易。”
言外之意,是并不否認自己西涼人的身份,但西涼武林沒落已久,他們這些後人,也早已成了「閑人」。
既是閑人,在哪裏讨生活,都是說得過去的。若有人非要用他們的身世、背景說事,那也只是這人的欲加之罪,和心胸狹隘罷了。
許暮舟知道這美嬌娘是在含沙射影的敲打他,但許暮舟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轉而點名要見名伶樓的曹掌櫃。
美嬌娘有一瞬間的意外,繼而又嬉出姣好的笑臉:“我們掌櫃不方便與外客見面,這位公子有何要事,可以告訴我,由奴家轉達。”
許暮舟并不打算聽她的,“「不方便」?卻是為何?難道曹掌櫃,是有重病在身?亦或身有殘疾?”
美嬌娘點了點頭,美麗的眸子低垂,似是欲哭的模樣:“..我們掌櫃的,是個可憐人,娘胎裏帶了殘疾,形似惡鬼。”
“見過他真面目之人,無不受到驚吓。久而久之,掌櫃的便不再見人了。”
本以為這麽一番說辭,能打消許暮舟要見那曹掌櫃的念頭,沒想到許暮舟竟是絲毫未受美嬌娘哀戚的感染,也全然沒有同情。
反而好整以暇的微笑道:“無妨,我膽子大,我這兄弟膽子也不小,還請您引路,帶我們去見一見掌櫃的。”
這個樣子的許暮舟,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公子,奴家說過這不方便,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難道中原人,就比我們這些閑散的異域中人,生來高一等?”
美嬌娘好像也有些惱怒了,“公子這般,是想羞辱我們?”
許暮舟卻不理會美嬌娘扣在自己頭上的帽子,言語間仍是一派雲淡風輕,“你且去與你們掌櫃的說,我險些就要成了紅花會的前任總舵主。”
“想來,他是願意見我的。”
“紅花會是何物?我們這裏從未聽過。”美嬌娘欲轉身離開。
“那「影江盟」你們可聽說過?”許暮舟一邊捏着圓圓的小茶杯,一邊顯露出與平時大不相同的咄咄逼人,“影江盟的前任代盟主,不巧,正是在下的師父。”
“我若是請他老人家出手,十個名伶樓,拆起來也很容易。”
那美嬌娘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身為當朝攝政王的夫婿,不以身作則,竟仗着權勢欺壓平民,真是不可思議。”
“哦,”許暮舟眼神玩味,“辛苦掙口飯吃的閑散之人,居然還知道我是攝政王的夫婿。看樣子,我與莊白的婚事,陣仗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然後許暮舟順杆爬,非但沒有被所謂「攝政王夫婿」的高帽壓垮。
反而大方認下,說自己既與惡名在外的沈王爺是一對兒,自然也不會是什麽良善之人。
“我今日就是要來将走失的妹妹尋回的,你們要麽将人交出來,要麽帶我去見你們掌櫃,叫他向我證明,人不是你們扣的。”
“否則..攝政王的威名你們也都聽說過,我若請他出面做主,莫說是經營酒樓,就算是這京城,你們大概也待不下去了。”
許暮舟提起沈毅,心中泛出一絲甜意。
他忽然發覺,沈毅這「惡王」的名頭,有時候還挺好用的。
而他對面的美貌女人,不知是被哪一句話說動了,也不再辯解自己的酒樓中從未有過失蹤的女子,反是面色沉了下來,喚來了一個小厮。
兩人在廂房外,也不曉得美嬌娘給人交代了什麽,總之過了大概一炷香時間,美嬌娘才再度進來。
說掌櫃的同意與他們見面了,只不過曹掌櫃并不住在名伶樓裏,若要相見,需得乘着馬車,到京城郊外。
許暮舟相信這話是真的。
剛才美嬌娘喚那小厮來,應該就是要與外面的人傳信,可見曹掌櫃應是确實住在外頭。
有孔夜護衛,許暮舟自然也無懼坐上名伶樓準備的馬車。只是這馬車的布簾,不知用的什麽布料,竟是一點光也不透。
許暮舟心說,這下可倒好,不必蒙眼睛了,反正坐在這馬車裏,也看不清外面。
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京城之外罕見的一處農田,許暮舟下了馬車來,發現眼前的大片田地,其分布分隔,都有些似曾相識。
因為在夏梁郡時,許暮舟帶着各個農戶,劃分的田地,最初就是這個樣子。
許暮舟覺得好笑:“難不成,我随意劃分出來的地,還有人精心學了去不成?”說着,許暮舟心裏,其實湧出了一絲小小的得意。
畢竟只有教科書,才會被人照着學。
孔夜叫他不要得意忘形,“四周雖然是農田,但每一處田地裏,都藏了暗衛和眼線。如你所說,曹掌櫃絕非等閑之輩。”
“非但不等閑,說不定,我和他還認識呢。”許暮舟并不解釋原因,只是接着問:“這些眼線、暗衛,與師道青相比,如何?”
孔夜冷淡的聲線不帶情感:“全部加起來,不敵師前輩三成功力。”
許暮舟輕輕一笑,“那就更沒問題了。走,我要進去會會他了。”
這一片廣袤的農田,目所能及之處,只有一棟用木材和茅草搭建起來的簡陋房屋,若想找人的話,只能進這屋子裏找。
房門虛掩着,許暮舟伸手推開來,瞧見這屋子裏的陳設,亦是簡易樸素,甚至,還帶有幾分「貧苦」的辛酸。
木屋有兩層,一樓現在看不到人,便只能順着木梯往二層走。
輔一至二樓,便見一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之人,坐在屋子的中央,右手執筆,蘸了墨汁,在一個簿子上寫寫畫畫。
一轉過臉來,只見此人臉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只露出一雙眼睛,乍然被他盯着,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許暮舟定了定心神,臉色相比剛才,蒙上了一層凝重。他提步走到屋中。
“你就是那位,非要見我的客人?”曹掌櫃将筆放下,也不邀許暮舟和孔夜坐下,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
好在許暮舟本也不是來與人聊天的,索性就站着把話直說:“舍妹許雙檀,日前進入名伶樓,這一進,就沒有出來。”
“身為兄長,怎能眼看妹妹受難,在下是來尋妹妹的。”
曹掌櫃的腿,應是帶着殘疾,他靠在椅背上,聲音沙啞詭異:“我看,這位客人不是為了找什麽妹妹吧。”
“否則,你可能拿出什麽證據,證明你的妹妹是在名伶樓失蹤的?若不能,那不過就是,故意想找我名伶樓的不痛快罷了。”
許暮舟沒急着和他争論這個,而是轉眼一看,發現這家徒四壁的屋子裏,有一面牆上挂着,和相匹配的羽箭。
仔細看一看,那牆上的箭支,許暮舟也眼熟得很,因為當時刺入沈毅胸口的羽箭,正和這個一模一樣。
“看來,我和曹掌櫃的恩怨,還不止舍妹失蹤這麽簡單。”許暮舟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