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孔司
感謝司衡同學送來的助攻。
想不到, 你還蠻會照顧人的嘛。司衡心裏暗自這麽想着。然後看孔夜進入周邊的林間。
待得黑衣劍客再回來時,手上已經厚厚一捧野草。司衡根本不認識這些野草叫什麽名字,有何作用,想來, 也就是孔夜所說的「去腫消炎」吧。
午後, 孔夜尋了一些枯枝做柴, 隆起一團篝火, 又從小溪中抓來了魚, 烤熟了給兩人做午膳。
這平白的烤魚沒什麽滋味, 除了肉質鮮嫩些,其實一點談不上好吃。但司衡看着黑衣劍客在火堆旁轉動着臨時搭建的烤架的身影, 心裏覺得這個人有點厲害。
連帶着寡淡的魚兒也似乎變得好吃了許多。
“我們現在連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怎麽找回去啊。”司衡感嘆着。
他小心翼翼的把魚刺挑出來, 看孔夜忙着炙烤, 顧不上吃, 便自告奮勇的也幫黑衣劍客将魚刺撿了。
嘴上還不閑着,“只能等莊白他們派人來尋我們了。”
孔夜贊成小公子的意見, 遂點了點頭。反正這次許暮舟要他完成的任務, 只是務必将時間拖入第三天。
這樣影江盟就有充足的時間趕到柳州,一舉搗毀私販火藥的黑市, 而在此之前, 他和司衡, 必須拖住金玉賢的目光。
許暮舟的這些要求,他都完成了,剩下從這鳥不生蛋的荒山野嶺裏走回京城, 便不是他的任務。
而是許暮舟要派人來接的。
因而孔夜也并不着急回去。他五歲入黑手幫, 從互相厮殺的殘酷競争中存活下來, 在野外度日更是家常便飯,這并不叫他感覺局促。
何況..許暮舟這厮,也不是個沒譜的人,孔夜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來尋他們回去的援兵,也就該到了。
“孔暗衛,”司衡發現孔夜只顧點頭,卻不回應,有一點不開心,像一只被冷落了的小狐貍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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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江湖中人,都是惜字如金的麽?”
孔夜卻指了指旁邊的馬車,“午時已過,你要是困的話,可以在那裏面補一覺。”
司衡一時被噎住。他這才發現,原本以為黑衣劍客冰冷又木讷,肯定也不善與人打交道,或者笨嘴拙舌,結果是他錯了。
這人的冰冷中其實帶着狡猾,木讷中又夾雜着事故,明明是抱怨他的惜字如金,他卻讓自己累了就去休息。
這叫司衡一下子也不好說他是話少,還是不少了。
“那我去睡了,你又做什麽呢?”司衡不甘示弱,好像偏就是要撬開孔夜的話匣子一般。
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對待任何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甚至稱不上「好友」之人,矜貴的小公子,還是頭一次有這般非凡的熱情。
孔夜輕輕向前方的小溪瞟了瞟,“去洗個澡。”
看來刀頭舔血之人,也是極愛幹淨的。司衡又看看自己沾滿黑泥的錦袍,面露嫌棄,如果是在家裏的話,他必定将這衣袍脫下來,順手便給扔了。
但眼下荒山野嶺的,哪有新的衣裳給他換?小公子只能忍耐着性子,午睡時暫且把外袍解下來,尋思着等起來時再老老實實穿上。
沒想到,這一覺醒來,司衡竟是發現自己那髒兮兮的外袍,已被黑衣劍客在浸泡溪水時,順手清洗掉了。
不僅僅是衣裳,還有那踩過沼澤池的鞋子,孔夜也一并給洗了。
而此時此刻,黑衣劍客脫去一身被墨汁浸染過一般的衣衫,而黑色外衫的包裹之下,卻也是和尋常人一樣的白色裏衣。
孔夜用木枝搭起了一個更高的架子,清洗過的衣物全都挂在上頭,底下有篝火烤着,加上午後熾烈的陽光,應該很快便能幹。
司衡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也不知是不是夏日裏日頭太毒的緣故,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視孔夜,怪不好意思的。
畢竟親密如他和沈莊白,從小一起長大,也從未有過給對方洗衣服的事情。
至于那件被孔夜親手洗過的銀白色錦袍,多年後也一直被司衡當作寶貝一般珍藏在衣櫥的最裏層,便都是後話了。
沒過多久,許暮舟和沈毅派出的人手,通過尋山,很快找到了這裏,把兩個流落荒野的人,分別接了回去。
聽雨苑那邊倒是和樂融融,孔夜一踏進宅院的大門,迎接他的,便是所有人的歡聲笑語。
許暮舟還專程在京城最好的酒樓,訂了一桌昂貴的宴席,并要掌櫃的派人送到了聽雨苑中,大家圍聚一桌,為許暮舟報複計劃的順利實施,影江盟的成功壯大,以及黑衣劍客的平安歸來而慶祝。
但攝政王府那頭,氣氛便是天差地別的了。
司衡一回來,發覺府上氣氛凝重,仆從們恨不能都低着頭、彎着腰走路,這般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氛圍,只有在他表哥大發雷霆的時候才會出現。
但其實沈毅看起來嚴厲肅煞,卻極少在府上發脾氣的。因為沈毅歷來認為無能之怒,是懦夫的表現。
與其圖一時之快,發一頓脾氣,不如把惹他生氣的那個根由除去,這就是沈毅的人生信條。
然而司衡這時感受到的壓抑,卻也是貨真價實的。
他走到沈毅居住的院子裏,正見付逍棠從他表哥的卧房中走出,神色不好。司衡自然奇怪,這時候莊白居然不在書房處理公事,反而窩在卧房偷閑,實在太不可思議。
付逍棠一見他,如同見了救星,“司衡少爺,你快進去勸勸王爺吧。哎..”
這時,司衡嗅到卧房中似是飄出幾縷酒香,竟是沈毅在酗酒?
也難怪連付管家都應付不來,畢竟沈毅是堅定飲酒誤事的人,雖然酒量不差,但有意為了保持清醒而滴酒不沾。
這大白天的把自己關在房裏喝酒,可見是心中苦悶到無法排解的地步了。
司衡略一想想,便直覺是與許暮舟有關。
他推開房門,只見沈毅宛如平時處理公務時一般,方方正正的坐在桌邊,只是桌面上擺着的,卻是好幾個已經喝空了的酒罐子。
“..莊白..”司衡蹑手蹑腳的進來,輕輕拍了拍沈毅的肩頭,看到盡管人的坐姿像是維持着清醒的,但臉上的紅暈和雙眼的迷離,卻顯然是已經醉了。
沈毅擡頭看了看他,尚認得出司衡這個人,說明還不至于到意識混亂的地步。
司衡把沈毅面前的酒碗拿走,繼而想把人扶到床上去,“又是和你的許二公子怎麽了?怎麽還一個人喝悶酒呀,真沒出息。”
“等下讓逍棠去給你煮一碗醒酒湯,喝了就不難受了啊。”
但看沈毅的樣子,卻是一點也不想醒酒,也不想躺到床上去,就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兩條胳膊的中間,嘴裏斷斷續續的低聲說着什麽。
司衡聽不大清,只能彎腰湊過去,這才終于聽清楚。沈毅是在說:“..司衡,他不要我了..他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還伴随着拼命壓抑的抽泣。
司衡只覺得渾身汗毛直立,這比沈莊白狠狠打他一頓,更叫他毛骨悚然。
當天晚上,司衡晚膳之後帶着兩個随行的護衛在街上閑逛,自從以「左膀右臂」之名跟随在沈毅身邊,他便鮮少有空閑能這般漫無目的的游蕩。
不過,說是漫無目的,其實不經意間,司衡還是依稀知道自己想做什麽的,正如他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聽雨苑的牆外。
“你在這裏做什麽?”孔夜霎時現身于牆頭之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若是有話要同許暮舟說,還是從正門進來吧。”
孔夜是影衛,職責便是暗中保護許暮舟的安全,因而聽雨苑外稍有異動,他皆能立刻察覺。
只是孔夜也沒想到,在外面晃悠的人,是司衡。他原本以為會是沈毅的。
“..呃,我..”司小公子确實有話想說,卻又不好意思當着許暮舟的面,“..要不,你就替我轉達吧..多謝你了。”
孔夜未置可否。
司衡就當他是答應了,“其實,是我去夏梁郡把莊白帶回來的,許公子要怪的話,就該來怪我。”
“不對!應該是怪金千歲那個老閹賊!你知道,莊白離開四個月,沈氏一族在這朝廷的亂局中,有多岌岌可危麽。”
“是他把莊白逼到死角,有一步行差踏,便會墜入萬丈深淵。而且是連帶全族人一起。”
“莊白他不敢賭,他也很害怕。但他最怕的,我敢打包票,一定是怕把許二公子也牽扯進這場紛争裏來。否則他就不會那麽痛苦,也不必在這種時候,還非要留下他們倆的孩子。”
孔夜望了司衡一眼,若有所思,靜默了一陣子才幽幽說道:“可是,那段日子裏,許暮舟很痛苦,他原本是不必承受的。”
雖然孔夜并未明說,但司衡自然明白他所謂的「那段日子」,指的是那一段日子。
“我懂!可是有些內情,還是有必要說清楚的。”司衡深呼吸了一口氣,“本來沈莊白是肯定不讓我說的。”
“金玉賢手段兇殘,人命在他眼中,輕如草芥,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會不擇手段的。可是他想了那麽多要挾許二公子的法子,卻為什麽從沒試過拿夏梁郡那一大宅子的人作為籌碼?”
“許二公子那麽聰明,他當真沒有想過其中因由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