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影江
以為老攻死了,好難過..
骈州城小, 不一會兒,這青衣高人便把許暮舟和孔夜帶到了城邊的一片樹林處,林中有一條小溪,許暮舟蹲坐在小溪邊。
他現在是灰頭土臉, 衣冠不整, 還有點頭暈耳鳴, 畢竟生平第一次離火藥那麽近。
無極山莊的地板被爆炸的沖擊掀開之時, 許暮舟的雙腳就站在上面, 現在想想, 真是徹骨的後怕。
若非有高人相救,他現在怕是已經被燒成一堆焦炭了。
而現在, 那位救他出火海的高人, 正掏出自己随身帶着的金創藥, 給孔夜治傷。
方才從火海裏逃出來時, 孔夜一則為了殿後, 二來輕功也不及青衣人高, 跟在後面時慢了一點, 左側肩部, 被燒穿了一片。
許暮舟掬了一捧清涼的溪水,往臉上一灑, 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後起身去幫青衣人的忙。
好在孔夜傷勢不重, 青衣人給他上了藥,簡單包紮了一下,許暮舟給這位高人打下手, 進而一邊道:
“前輩的救命之恩, 許暮舟沒齒難忘。前輩可否告訴我您的名字, 也好将來報答您恩情之時,不找錯人。”
這青衣高人去小溪邊洗了一把手,随意地将手上水珠甩了甩,然後如移形換影一般,突然又湊到了許暮舟面前。
明明剛才,兩人之間還隔着數十步的距離呢。
“小鬼,你想套出我的來歷麽?哼,就不告訴你。”這青衣人長了副端方公子的模樣,行為舉止卻透着孩童般的稚氣,或者說,幼稚。
但不得不說,因為這人一派仙風道骨,将這種幼稚,又鍍上了一層逍遙。
“那..讓我猜一猜好不好?如果我猜對了,你就要答「是」,不能說謊。”許暮舟換了一種方式。
而不出意外的,青衣人覺得這樣的玩法有意思,便一口答應:“好啊,你就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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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暮舟看了看身上纏着紗布的孔夜,小心翼翼但又胸有成竹地開口,“黑手幫,你和黑手幫有關系。”
青衣人似是驚了驚,信守承諾的點點頭,“沒錯。但是這太籠統了,你還能不能再猜出點別的?”
現在也說不清是誰在探誰的底了,不過許暮舟想的很明白,自己的底細,人家這世外高人必定早就一清二楚了,所以也不必顧忌這許多。
“我說你和黑手幫有關系,并不是指你是黑手幫的弟子,甚至,不會是幫主。”因為黑手幫就是個收人錢財、替人辦事的簡單組織。
規模甚至不到紅花會的三分之一,而眼前這位高人,在火藥引爆之時只身闖入險境,除了武學精湛之外,必然也是對紅花會的這次計劃有所了解的。
換句話說,青衣人所處的位置,大抵是能與紅花會相抗衡的,如此,就絕不會是黑手幫。
“你應該是黑手幫上面一層的人,也許,黑手幫還要聽你,或者你身後的組織之調遣。”許暮舟嘗試着說出一個答案:“..影江盟..?”
青衣人一笑,拍手叫好:“難怪紅花會要搶你去做堂主。”
紅花會搶我去做堂主,當真因為看重我嗎?我看不見得吧,否則又怎會随手丢棄。許暮舟暗自腹诽。
嘴上卻只問:“那我猜對了,前輩可否告訴我您的名諱呢?”
青衣人大手一揮,“師道青。”
彼時,許暮舟還不知道師道青正是武林現今第一大幫派,影江盟的代盟主,只知此人武藝超絕,影江盟出身,必定不同凡響。
“小鬼,你是怎麽猜到的?”師道青挑動了兩下靈活的眉毛,笑看許暮舟,“你不通武學,我們影江盟又沒有什麽标志,你怎麽知道我是影江盟的人呢?說給我聽聽嘛!”
許暮舟正躊躇着如何解釋,旁邊的孔夜先開了口:“他不是猜到的,而是重重算計、試探出來的。”
師道青歪了一下頭,杵着下巴,不太明白。
而許暮舟則是嘆了口氣,無奈的承認:“孔少俠,就不該讓你随意跟着我的,現在你都這麽了解我了。”
誠如孔夜所言。
骈州城的這一場群英小會,本是金千歲為許暮舟安排的最後一次試探。
若是許暮舟通過考驗,便在那些個江湖門派的首腦面前,正式給予許暮舟紅花會總舵主之位。
反之,則利用火藥爆炸,順手将許暮舟除去。
但焉知這不是許暮舟的試探呢?或者說,是許暮舟順水推舟,利用紅花會創造的這個機會,引出黑手幫背後的人來。
事實上,自從孔夜莫名成為許暮舟暗中的護衛之後,許暮舟沒有一天不好奇這黑衣劍客究竟是奉了誰的命令。
以及,保護他這麽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又是為了怎樣的目的?難不成是單純的好心麽?
終于,金玉賢設下鴻門宴,許暮舟知道這是那老太監給自己下的最後通牒,但同時,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黑手幫是跟紅花會作對的,如若紅花會對他布下殺機,那黑手幫大抵不會坐視不理——否則他們也不會派孔夜這樣的高手随身保護他。
然而黑手幫的戰力不比紅花會,硬碰硬只會一敗塗地,那麽在這種時候,隐藏在黑手幫背後的那只大手,便該浮出水面了。
所以許暮舟什麽都不做,只讓自己随波逐流,以案板魚肉之姿,順從地走進紅花會的圈套。
那一晚,沈毅來勸他逃走,許暮舟不肯,一來是為夏梁郡許宅衆人的性命;二來,也是想探知真相。
他是賭了一把,利用隐藏在黑手幫後面的江湖勢力與紅花會的抗衡,來賭一次自救。
若是輸了,便粉身碎骨,若是贏了,那就像現在這樣,留着自己這條小命,坐在這潺潺溪水邊,看着晌午的太陽。
至于裴雲初和阿鳶,現在應該在許家的宅院裏。決定要來骈州的那一晚,許暮舟就讓他們趁着天色未亮之時,改頭換面,溜到許家後門,去找許雙檀。
他雙檀妹妹心善,應該會将他們收留在許家。
而只要許老爺子一天不咽氣,許家的大門,就算是金玉賢也不敢擅自踏入一步。
“不過..先前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黑手幫竟然是影江盟的分屬。”許暮舟講完了自己的全盤算計,又虛心的賣起乖來。
畢竟,在這種江湖老前輩面前,他不宜太突顯自己,“只是我看這次受邀前來的那些門派首腦,幾乎都是不願歸順影江盟的。”
“前輩你的功夫又這般出神入化,想着只有師出影江盟是最有可能的,便随口猜一句。沒想到瞎貓碰到死耗子。”
師道青收下了許暮舟的謙虛,“你這小鬼可真會拍馬屁。”
繼而又湊到許暮舟跟前,仔仔細細的端詳,然後看着許暮舟的眼睛道:“呃..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呀?”
許暮舟被師前輩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弄得有些迷糊,而與此同時,他并不知道在京城那邊,自己已經是個「死去」的人了。
沈毅吐血昏厥之後,一口氣睡了兩天,王醫官說他這是身子虧虛,加上氣急攻心,昏睡過去其實也算是好事。
只是這剛出生兩日的小小嬰兒,找不到親生父親的懷抱,光是靠奶娘和其他仆從的照顧,并不能讓孩子舒服。
小姑娘從第二日中午便開始哭,以至于沈毅在夢中也聽到孩子啼哭,這哭聲聽得他心碎。
心頭一抖,醒了過來。
沈毅一坐起來就要找女兒,付逍棠趕緊把小姑娘抱到他身邊來。沈毅伸出雙臂,穩穩把孩子接過,輕輕抱在懷裏哄着。
看着只夠他兩個巴掌那麽丁點大的女兒,鼻子、眼睛都哭得紅紅的,沈毅只覺得心上像是在被淩遲。
說也奇怪,小姑娘一沾了父親的懷抱,就不哭了。乖乖睡了過去,嘟嘟的小嘴微張着,小鼻子在喘息間一起一伏。
“她真是好聰明!還知道認人的。”司衡趴在床邊,像看一只新奇的小動物一般看着自己外甥女。
是啊,她是我和許暮舟的女兒,怎麽會不聰明。沈毅抱着自己剛生下來的小姑娘,神态盡顯柔情,但眼睛卻是哀傷的。
他分明是透過小姑娘的模樣,看見了許暮舟。
付逍棠将剛炖好的人參雞湯擱在桌上,叫着景和少爺,一同出了王爺的卧房,只留司衡在裏面陪着。
付管家是想,王醫官囑咐過要王爺務必靜養,他們一大堆人在裏頭,難免擾了王爺心神。
而司衡少爺呢,心思單純些,留他在裏面照顧,王爺不會有壓力。
“司衡,是我對不起他。”
司衡盛了一碗雞湯,放一把小勺子,端到沈毅跟前,沈毅卻好像沒什麽喝湯的胃口,嘴裏輕聲道。
“自從遇見我,他身邊發生過一件好事麽?我就不該出現在夏梁郡的,不該出現在他生活裏,我害死他了..”
沈毅小時候,被一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神棍算過命,說他命硬,且命裏帶煞氣,會克死人。
當時的攝政王夫婦自然只當這人放屁,亂棍打了一頓,扔到了大街上。
但是年幼的沈毅卻一直記着這件事。
現在他回過頭想想,突然覺得那人說的也沒錯。他的三個親生弟妹都沒活下來,雙親四年前身死沙場,現如今..許暮舟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