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車門打開,陳洲從車上下來,單手扶着車門,靜靜地看着不遠處一前一後的人。
張向陽看清楚是陳洲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賀乘風見過陳洲,他怕賀乘風會對陳洲不利。
賀乘風對他笑了笑,滿面從容,張向陽卻從他臉上的笑容裏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陰謀味道。
“張向陽。”
陳洲叫他了。
張向陽連忙轉身,他悶頭跑了過去,跑到車邊才擡起臉,“陳工……”
“上車。”陳洲淡淡道。
張向陽又回頭看向賀乘風。
賀乘風正背着手看着他們,臉上還是那種溫和無害的笑容,讓張向陽感到了濃濃的不安。
“上車。”
陳洲第二遍說完,張向陽上了車。
透過擋風玻璃,張向陽只看到賀乘風立在原位,卻看不清賀乘風此時的神情,他心裏很慌,連陳洲什麽時候上的車都沒注意到。
“安全帶。”
陳洲關上車門。
張向陽扭頭看向陳洲,“陳工……”
“安全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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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洲重複了一遍,他神色如常,語氣稍稍有點冷。
張向陽抓了安全帶系上,還是有些慌亂,“陳工,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加班嗎?”
陳洲輕皺了眉。
前方男人已經拉開了灰色邁巴赫的車門。
或許他再晚來一會兒,張向陽就該坐進那輛車了。
“忙完了。”
陳洲生硬道,眼也不眨地發動了車,漆黑的車快速地繞過邁巴赫揚長而去。
張向陽坐在車裏,心跳還是亂的,餘光止不住地看向陳洲。
怎麽辦?賀乘風又找來了,他會不會真對陳洲下手?
他現在還住在陳洲家裏,如果賀乘風将這件事也像他那封郵件一樣傳到原來公司,那些同事們知道了,難保不會多想,三人成虎,到時候真的也會變成假的。
陳洲馬上就要升職,如果升職檔口因為他傳出了什麽難聽的傳聞……
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張向陽拿出手機,着急地将黑名單裏的號碼拉出來,低頭打字。
“陳工他不是,如果你亂來,我絕不放過你。”
張向陽咬了咬牙,豁出臉皮放狠話。
“你要誣陷陳工,我就去你公司拉橫幅,我會的,你知道,我豁得出去。”
賀乘風沒回。
張向陽焦躁地想咬手指。
他心裏很清楚,這樣主動交涉,是暴露了他的弱點。
可沒辦法,他不能冒那個險。
他必須讓賀乘風知道他的決心。
這樣賀乘風才會有所忌憚。
張向陽一直盯着手機在等賀乘風回應,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車,他扭過臉,陳洲正靜靜地看着他,眼睛裏像結了冰,明澈地反射出他的慌張與失措。
張向陽下意識地蓋起手機,“陳、陳工……”
陳洲眼睫微斂,目光落在他的手機上。
手機屏幕倒扣在膝蓋,欲蓋彌彰似的。
陳洲淡淡道,“聊完了嗎?”
張向陽大腦倏然空白,他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陳洲已收回了目光,推開門下車了,仿佛剛才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期待張向陽作出回應。
張向陽跟着下了車,亦步亦趨地跟在陳洲身後。
進了公寓門,張向陽遲疑地開口道:“陳工,你吃過飯了嗎?”
“嗯。”
陳洲換了鞋去了卧室,然後拿了衣服去了浴室。
張向陽站在玄關,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們三天沒有好好說話了。
距離一下又變得好遠。
張向陽在門口站了很久,然後他想明白了。
也許,這就是他和陳洲該有的距離。
那些無意義的閑聊,本來就是在浪費時間。
是他不會交朋友,沒把握好分寸。
張向陽走到沙發坐下,把小綠蘿放在膝蓋上,手指撥弄了兩下葉片,心裏說不來的感覺。
比今天遇見賀乘風還要堵。
浴室裏,陳洲正在洗冷水澡。
冷水澆在臉上,順着臉頰滑入胸膛,卻靜不了他的心。
他看着男人跟在張向陽身後,笑眯眯地與張向陽說話,張向陽或怒或驚,嗔意動人。
雖然現在兩個人是鬧得兇。
可張向陽那顆心估計是世上最軟的,受了什麽欺負都肯忍耐,一向都是那麽逆來順受,保不齊又會在對方的花言巧語下回頭。
他的猜測也不是毫無依據。
在車上跟人發信息的時候那副焦躁的樣子他也都看在了眼裏。
就那麽眼巴巴地盯着手機等回複……
浴室門開了,張向陽擡頭看過去,陳洲手上卷着幾件衣服,像是他今天換下來的。
張向陽站起身,嘴張了張,他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猶豫之間,陳洲已經進了卧室。
張向陽在沙發前靜立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走進了浴室。
浴室裏霧氣缭繞,殘留着香氣與陳洲的味道。
髒衣簍裏是空的。
張向陽愣住了。
身後傳來動靜,張向陽回頭,陳洲拿着衣服去了陽臺。
張向陽跟了過去,“陳工,衣服我來洗。”
“不用,”陳洲已經打開了洗衣機,“你也累了。”
“不,我不累,再說這是我該做的事。”
陳洲關上洗衣機,轉過臉,對手足無措的張向陽道:“去洗澡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張向陽心裏仍然是堵得慌。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陳洲。
在陳洲的眼中,張向陽的眼睛像一頭無助的鹿。
在即将擊穿他的防線時,那頭無助的鹿轉過了身,默默無言地進了浴室。
是這樣吧?他對他的意義是微不足道的。
哪怕他板着臉,哪怕他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張向陽都不會在意的。
陳洲站在陽臺,忽然很想抽煙。
張向陽出來的時候,陳洲已經不在客廳,他不知道陳洲是不是回了卧室,走到陽臺,才發現一件讓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陳洲沒按開始鍵,洗衣機還是未工作狀态。
這樣也好。
張向陽打開洗衣機,把陳洲那些需要嬌貴的需要手洗的襯衣褲子又重新拿了出來。
一團黑色布料從衣服裏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陳先生出來散步?”
夜間巡邏的保安很熱情地與他打了招呼。
陳洲點了點頭,“是,辛苦了。”
夜晚的小區人不多,零零星星的有人正在遛狗、夜跑,陳洲繞着弧形的跑道走到人工湖邊,掏了支煙點燃。
其實與張向陽想象中的不同,陳洲這幾天一點都不忙。
到了下班時間,把辦公室的人全放走後,陳洲就獨自在辦公室裏吃泡面,随後就把第二天的工作提前做掉來打發時間,差不多了才下樓開車回去。
他這麽做,不為別的,就是想把兩個人陡近的距離拉開一點兒。
怕靠得太近會出事。
張向陽的個性本就是“別人對他好一分,他就要還十分”的那種。
他幫得太多,萬一張向陽陷進去,他又沒法負責,豈不是好心做了壞事?
陳洲吸了口煙,心中冷冷道:自戀狂。
按照絕對客觀的角度來說,人這位前男友看上去真沒哪裏輸給他的。
論長相,論財力,都不相上下。
其餘一些內在的東西,雖然陳洲對那種分手就爆人性向,甚至在行業裏造謠生事的傻逼嗤之以鼻,但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更何況張向陽的眼神本來就不怎麽好。
陳洲咬了煙嘴,冷着臉自言自語:“笨。”
抽完一支煙,心情并沒有變好的陳洲又沿着河逛了兩圈,把身上的煙味散幹淨後回去了。
門打開,陳洲就聽到了陽臺上的動靜。
嘩啦啦的,是張向陽在洗衣服。
陳洲目光掃過去,看一眼就收回,走了兩步,又看了一眼。
這一眼,目光就凝住了。
“你在幹什麽?”
張向陽正心無旁骛地搓洗那兩片薄薄的布料,驟然聽到陳洲的聲音,吓了一跳,整個人都向上彈了一下,才看到陳洲就站在他身邊俯視着他。
陳洲的視線在他的臉、手、以及搓洗的布料上轉了一遍,最後又落到他臉上,“我的?”
張向陽臉瞬間漲得通紅,聲音小得像蚊子,“洗衣機沒按開始。”
“……”
“衣服很貴,用洗衣機會洗壞的。”
張向陽顯然洗得很認真——他做什麽事情都很認真,虎口搓得有些泛粉,黑色布料一半搭在他白皙細長的手指上,一半浸在水裏。
“陳工,”張向陽小心翼翼道,“你別生氣。”
這樣你滿意了嗎?陳洲在心中質問自己:這個距離夠不夠?看他戰戰兢兢的樣子是不是就舒服了?
“我沒生氣。”
想安慰他,語氣卻生硬得要命。
陳洲擰緊了眉,看張向陽頭低得愈深,喉嚨裏蠢蠢欲動的,真心話關不住地出了口。
“離那種人遠一點。”
張向陽詫異地擡起臉。
說都說了,陳洲索性就說了下去,“談戀愛,要擦亮眼睛,要找,也要找個好人。”
他話說完,自己卻是怔住了。
張向陽恍然大悟,原來是陳洲誤會了,他苦笑了一聲,沒法多作解釋,“嗯,我知道,我不會做傻事的,謝謝陳工。”
氣氛略顯尴尬。
這樣對別人的感情生活指手畫腳才真是越界了吧?
算了。
管它的。
張向陽不做傻事就好。
陳洲看向他手裏的布料,輕咳一聲,“明天我來做早飯。”
“不好吧,陳工,你要上班的。”
“你不也要上班?”陳洲道,“就這麽定了,吃完早飯我送你上班。”
“啊?”
“明天不加班。”
“已經安排好了嗎?”
“對。”
陳洲忽然擠過去,“衣服都洗完了嗎?”
人體的溫度靠近,陽臺一下變得更熱,張向陽挪到邊上,小聲道:“我自己的還沒洗。”
“我來吧。”
“啊?”
張向陽不知道今晚是怎麽了,颠颠倒倒的,心情一下堵得慌,一下又慌得亂,“不,不行的,陳工,咱們說好的,家裏家務都我來幹,況且這本來就是我的衣服……”
陳洲已經彎腰抓起了張向陽放在一邊的衣服,“朋友之間,沒必要算得那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