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風35
許熒不是那種做事沒有交代的人, 但是這天,她選擇了逃避一切。
不記得是怎麽狼狽地回到家,心情一直不能平靜, 一切好像突然被點燃的煙花,一串接一串,應接不暇, 讓人無力反應, 腦子裏反複回想着杜霄爸爸說的那些話。
他好像一夜蒼老得不成樣, 和許熒講述一切的時候, 他不是嘉樹醫院的院長, 不是嘉樹集團的掌權人, 他只是一個束手無策的父親。
“對杜霄來說,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 只顧着自己的工作。他媽媽也很忙, 卻總能擠出時間陪他。他媽媽去了以後,他就生病了,整日整夜的不睡覺, 被診斷出嚴重的抑郁焦慮症。當時我聽了別人的建議, 讓他去外婆家生活一陣子。現在想想,這個決定是錯誤的。”杜霄爸爸提起過去, 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被救了以後, 別人和我說,他落水的時候,幾乎是沒有掙紮的,他根本沒有求生欲。”
杜霄爸爸喉頭哽咽:“杜霄被救以後, 就一直發高燒, 說胡話, 他接受不了你爸爸因他而死,當時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這對他來說太沉重了,他承受不了。後來……他就都忘了,選擇性失憶,把有關水庫的一切人和事都忘記了。”
聽到這裏,許熒心情瞬間複雜了起來,一股鈍痛感從心頭而來。她的爸爸是那樣熱愛生活,珍愛生命的人,他不過是去釣魚,卻把命留在了那個水庫。而他救的那個人,卻把一切都忘記了。
“杜雲把你照片發給我看的時候,我吓壞了。心理醫生一直告訴我,這種選擇性失憶只是個體的一種防禦機制,是他逃避的表現,如果受到刺激是可能會再想起來的。你的出現,對他來說,就是風險。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我作為父親,不想他一輩子活在愧疚和自責裏,所以我不希望你留在他身邊。”
他的聲音充滿了後悔和無措:“是我太自私了,我以為你們分手了,他不接觸你,不接觸你家的人,就不會有被刺激的隐患,是我低估了你在他心裏的位置。”
“……”
這一切的真相都和許熒想的不一樣,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她站在原地,頭皮有些發麻,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她才說:“為什麽現在又要告訴我?”
他看向許熒,“對不起,我真的害怕再失去我的兒子,哪怕他現在恨着我,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足夠了。”
“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一切,無法面對你,選擇離開你,你能接受嗎?未來你可能會受傷,你還敢繼續愛他嗎?如果你不能,我可以厚顏無恥地請求你離開D.S嗎?”
杜霄爸爸想了想,面色難看,卻還是說了出來:“我知道你們家有一個玩具廠,我也知道你最大的願望是做出自己的潮玩代表作。我可以幫你重新把廠開起來,也願意無條件支持你推出你的潮玩産品。”
許熒越聽越覺得受到了侮辱,她不滿地緊蹙着眉頭:“您不覺得,您實在太自私了嗎?我不是木偶,我是有感情的。我和杜霄同歲,我受的就不是傷嗎?”
“很抱歉。”他慚愧地低下頭:“我不奢求你原諒一個父親的自私。”
許熒面色凄然,胸腔的火一簇簇蹿了起來,好像烈性的酒燒到了面頰上,紅得發燙:“您不過是欺負我沒有爸爸了。”
許熒再也聽不下去,反抗道:“我不會再接受您的擺布和安排,要不要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很抱歉,我先走了,希望您好好養病,早日康複。”
許熒說完,轉身離開。
安靜而空曠的急救室裏只剩杜霄爸爸一個病人。
好像早有所料許熒不會接受他的建議,杜霄爸爸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
他只是靜靜看着許熒離開的方向,低聲喃喃自語:你做好留在他身邊的準備了嗎?會比你想得更艱難。”
……
****
一夜沒睡,許熒也不知道自己是憑着什麽樣鋼鐵的意志才到了公司去上班。
一整個上午都有些恍惚,那種大腦缺氧頭重腳輕的感覺格外強烈。
中午,同事們都去吃飯了,許熒沒有胃口。
起身去給自己泡一杯咖啡,褐色的咖啡進入杯中,濺起褐色的漣漪,細小的水珠挂在杯壁上,再滑下去,只留下淺淺的痕跡。香氣漸漸氤氲,整個茶水間裏盈滿了咖啡的味道。
咖啡沖好了,許熒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本就不是咖啡愛好者。
站着發了一會兒呆,她一轉身,就發現杜霄不知何時出現了茶水間。
高大的身影令人不能忽視,他眉目清隽,氣質出塵,略長的額發被他一絲不茍梳理到了腦後,露出精致的五官。他無聲地站在那裏。看到許熒,他眉頭微微一跳,許熒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昨天為什麽直接走了?”
許熒沉默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杜霄一眼,“家裏突然發生了一點事。”許熒扯着嘴角,用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應付杜霄:“一着急就忘了和你說了。”
對于許熒的說辭,杜霄不置可否。
他緩緩低下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洞察,不過淺淺瞟了一眼,就讓許熒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杜霄什麽都沒說,懶懶地斂眉,聲音平靜,只是囑咐她:“去吃飯,只喝咖啡傷身體。”
許熒握緊了手裏的咖啡,微微颔首:“嗯。”
杜霄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用背影對着許熒。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一夜未眠的喑啞:“是不是他和你說了什麽?”
這個“他”,自然是指杜霄的爸爸。
許熒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回話。
杜霄仍舊沒有回頭。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等你主動跟我說。”
……
***
許熒最近事情太多,都沒有關注到sunshine家的狀況又爆新雷。新系列交貨時間再次延遲,在網上引起了熱議,投資市場大肆寫着“盲盒危機”,星火計劃的同事們都在讨論這事。
“晚上要開高層會議了,讨論盲盒計劃的去留。”
“啊?這麽嚴重嗎?sunshine家暴雷也不是單純因為盲盒啊。他們步子邁太大了,線下店、主題公園什麽的哪個不燒錢,高杠杆做什麽事都大風險,和盲盒也沒有什麽關系啊?”
“哎,上次葉氏基金的葉總來公司了,好像和杜總吵了一架。”
“為什麽啊?”
“聽說是不讓杜總開盲盒線了,現在盲盒情況不好,要聯合股東開大會,決定開不開盲盒線。”
“杜總不容易啊,內部就開始反對,舉步維艱怎麽搞事業。”
“……”
同事們讨論的熱火朝天,許熒卻始終心不在焉,還在想着自己的事。
她越想越覺得小腹有種下墜的扯痛感,好像裏面揣着一塊鐵,拉扯着皮肉往下掉,隐隐約約若有似無的陣痛感襲來。
糟糕,許熒霎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只有焦慮壓力大的時候才會大姨媽提前,而她只要大姨媽提前,就會痛到昏天黑地。
她捂着肚子還在僥幸的時候,蘇一舟就過來叫大家,他表情嚴肅地拍了拍手:“準備一下,半小時以後開會。”
……
大姨媽果然提前來了,那種痛感随着洶湧的姨媽越漸強烈。許熒翻遍包和辦公桌都沒找到止疼藥布洛芬。太久沒有突然提前了,許熒沒有準備。
她身上開始因為疼痛頻出冷汗,辦公室裏也沒有風,但她還是覺得一陣冷一陣熱。
同事們都落座了,都在讨論着開會的事,沒人注意到許熒,她右手按着肚子,弓着背,好像一只燙熟的蝦米,縮成一團。
正這時,杜霄和蘇一舟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大家瞬時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杜霄和蘇一舟在公司裏的威信不容置疑,兩人不過是随便走過,都氣場逼人。
杜霄路過許熒時,見她一直弓着身體,眉頭微皺,停下了腳步。
他低聲問了一句:“不舒服?”
許熒見大家看向她,趕緊搖頭:“我沒事。”
杜霄欲言又止,但大家等着開會,他便離開了。
會議開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說話的蘇一舟身上,沒人注意許熒。
疼痛感越來越強烈,許熒的意志已經無法與之抵抗。她眼前開始發白,額頭上也積滿了豆大的汗珠,嘴唇白得好像沒有一絲血色。她起先還能勉強支撐,到後面就開始意識越來越飄忽。
眼前的同事也開始越來越模糊,從有人的輪廓,到只剩一團一團不同顏色的色塊。
明明是在開會的會議室,卻突然好像沒有聲音了,只剩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許熒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一片嘩然中起身,來到許熒面前。微微彎下腰,許熒只覺他的五官越來越清晰。
一只很大又溫熱的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讓她冰涼的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顫栗。她迷迷糊糊嘤咛了一聲,半晌,她軟軟地喊了一聲:“杜霄?”
會議室裏坐滿了人,都被許熒這一聲連名帶姓的呼喚給震住了,而許熒本人卻毫無察覺。
頭頂傳來杜霄的聲音,不緊不慢,十分沉穩:“麻煩蘇總繼續會議。”
衆目睽睽之下,他突然打橫将許熒抱了起來。
許熒冷不防就靠進了他懷中,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一種強烈的安全感瞬間将她包圍。
聽着他有力而沉穩的心跳,那種節奏好像可以緩解疼痛。
他皺起眉頭,用他獨特而低沉地聲音說:“你怎麽總是不能讓人放心?”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因為一直對情節不滿意重寫了兩次。
晚了很多,但是我也只睡了倆小時。
總算是寫出來了。
今晚零點過了還是有更新。這是昨天的。
一不喊大家就不留言了,卑微呼籲一下冒冒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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