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魚/01
郊區, 湖邊。
七裏夏樹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撐着下巴打量着那片湖。
而她的旁邊飄着半個女人的身體,其實從輪廓來看, 依稀還是很漂亮,可見生前為人的時候是個美人。
她在七裏夏樹旁邊說:“這次你想好了嗎,如果你想好了, 我們就定下束縛,我讓你回到過去。”
“我回去問了,我總算知道束縛是什麽東西了。”七裏夏樹望着湖面, 彎着嘴角笑:“我可以不跟你定束縛嗎?畢竟我這個人, 就喜歡出爾反爾, 謊話連篇, 豈不是一定會遭到反噬?”
這個女人還挺好說話的, 她反過來勸她:“所以你還是想好了再投湖比較好,束縛, 是一定要有的。不然我拿什麽養我老公啊。”
七裏夏樹眯着漂亮的眼, 拖着下巴,像只曬太陽的貓,“那你等我好好想想啊。”
女人欲言又止:“你跟之前來投湖的女孩子不一樣,她們所求之人要麽與她們生離, 要麽與她們死別。而你所求之人還能有聯系, 或許你可以問問他的意見, 要不要跟他一塊兒投湖。”
七裏夏樹像是壓根沒聽見她說的話, 閑聊似的問:“所以你到底是個什麽,是咒靈, 還是其他東西?”
女人說:“生前是妖怪, 僞裝成人時身份是巫女, 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現在是咒靈了。”
“噢——怪不得你本事不小,還能送人回到過去。”
七裏夏樹垮着眉眼,可憐兮兮地說:“可是,你看,你這束縛的條件是不是也太苛刻了一點?”
女人雖然好說話,但是說到束縛,她立馬板起臉來,一點都不退讓:“束縛是一定要有的。”
七裏夏樹繼續裝可憐:“可是真的很苛刻啊,代價是我的命诶。”
女人繼續板着臉:“世間最難得的就是一去不複返的時光,能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已是不易,不付出點代價怎麽行。再說了,我現在可是咒靈,不吸點人類的命怎麽和我老公活下去。”
“行吧。”七裏夏樹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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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滿意點頭:“那你跟我定束縛吧,我送你回到過去挽回你的心上人,如果你失敗了,你的命就要歸我——哎哎哎你怎麽直接跳了啊!我還沒有施展我的術式啊,你直接跳下去是回不到回去的!”
女人飄在岸邊急得直叫:“老公啊!老公,你快出來,這個小姑娘還沒定束縛就跳下去了,她會直接溺水而亡的,你快點救她!”
但是晚了。
七裏夏樹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就直接跳了下去,湖水湧入鼻腔,她憋着氣,但是逐漸感到窒息。
她下沉了許久,但是始終沒有沉到湖底,她不知道這趟要過多久,窒息的感覺讓她感到很難受。
眼前是愈來愈深的湖水,身下是通往回憶的冗道,她閉上了眼。
她開始想一些事情。
一年前,夏油傑剛剛叛逃的時候,她在夏油傑的房間裏找到了他查的關于這個湖的信息。
時間從後往前,最新的是幾條社會新聞。
在這裏投湖的人群裏,年輕的,年老的,不同年齡段的人都有,但投湖的人都是女性。
不知道是不是新聞報道上只有那些信息,她們信息裏都有一段感情,結果大多是無疾而終。
在紙頁的最後,是一個記載在冊的詛咒。
據說,這個詛咒生前是一個沒有咒力的普通女人,被自己身為咒術師的丈夫親手殺死,但是她死的時候沒有恨,只有對丈夫的無限心疼,她在死後成為了詛咒,徘徊在這個湖泊附近。
如今想來,傳說這種東西大多是不準的。
這個女人明明和她的丈夫很相愛。
他們靠着那些回到過去後無法挽回愛人的女孩的生命為食,一直存活到現在,大概有了一千餘年。
可見,陷入愛情之中的人大多是賭徒。
願意用自己的性命賭自己的愛人可以回到自己身邊。
但是這個女人和她的丈夫能夠存活至今,估計吸食的性命不少,可見大多數都會賭輸。
七裏夏樹在拍完戲後休息的這一個月裏,最先來的就是這個湖。
那天她遇到了這個女人。
女人見到她第一眼就說:“如果你可以回到過去,你最想做的是什麽呢?”
那時候七裏夏樹說:“我不知道。”
後來她來過很多次,女人每次都會問她這個問題。
她知道女人為什麽要這麽問,因為她的能力能夠讓別人回到過去,但她并不想讓別人吃免費的午餐。
想要用她的能力回到過去,就要付一定的代價,而這個代價以她最想做的事為約定。
她說:“我可以讓你回到過去,如果你實現了你的目标,那麽你的人生軌跡就被改寫。但如果你的目标落了空,你回到過去發生的一切只會是一場夢,你也會死在這湖中,你的命就由我吸收。”
“你敢賭一把嗎?”
“賭你能夠救回你愛的人。”
也就是說,結局只有兩個。
要麽,她成功做到她最想做的事,人生軌跡改寫。
要麽她死。
其實她根本不用定束縛,但是最後這一次,她想到了她在古樓裏看到的畫面。
血液和血腥鋪天蓋地,她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少年,總是溫柔微笑着的夏油傑,眉眼間都是冷沉陌生的戾氣。
像是早已布滿裂紋的水晶,看起來除了多了點裂紋以外什麽都沒有變,其實一碰就碎。
她看到水晶碎了一地,忽然想不起它完整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于是,面對女人的問題。
她回答:“我想阻止他叛逃,我想看到他以前的樣子。”
女人以為這是她們的束縛,滿意點頭,“那我們之間的束縛就是,如果你成功阻止他叛逃,人生軌跡就按照你回到過去後改寫的一切發生。如果他還是叛逃,那就只是一場夢,你死在這湖裏。”
七裏夏樹忽然提問:“他會夢到嗎?”
“會。你在過去的一切都會進入他的夢。”
其實,如果真的定了這樣的束縛,她可以在回到過去之後直接威脅夏油傑,說你不準叛逃,你要是叛逃了,我就死了,那夏油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叛逃。
但是她不想那麽做。
在巷子裏見過夏油傑那一面以後,她看起來好像是恢複了平常的生活,她開始自覺按時吃藥,也開始積極找各種方法治療自己,但是安靜下來的時候,她還是會去想夏油傑。
只是不同于前,那段時間她想的最多的是,他為什麽會叛逃。
她仍然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做叛逃的事,她想了解這個原因。
否則,就算他受制于她的威脅,不再叛逃,但他心中的症結沒有解開的話,他這輩子都會困在自己的牢籠裏,于他而言,餘生都是折磨。
不過這些都只是假設,畢竟,她不用定束縛,那個答案也不過是蒙混過關的幌子而已。
她謊話連篇慣了,哪怕是個千年咒靈,她照樣能騙。
岸上的兩個咒靈趴在一起。
女人沉默:“老公,所以你的意思,她還沒有跟我定束縛,自己就回到了過去?”
男人點頭:“是的。”
女人很震驚:“我沒有用我的術式,她怎麽回得去?”
男人想了想:“……也許,她自己就是個咒術師,有特別的術式,比如說複制了你的術式之類的。”
“所以……所以她是白嫖了我的術式,免費回到過去了嗎?”
“……是的,你被白嫖了。”
“嗚嗚嗚老公我第一次被別人白嫖。”
“沒關系沒關系,這是人家的術式,是人家有本事。”
“嗚嗚嗚怪不得她跟我說話的時候一點都不慌,原來她早就想好要白嫖我了。”
“沒關系沒關系,助人一段姻緣也是給我們自己積福嘛,我們要長長久久。”
“嗚嗚嗚老公你真好。”
“唉,希望她能夠得償所願吧。”
湖底仍然在不斷的下墜。
有很多畫面在腦海裏飛快的劃過。
盛夏,蟬鳴,郁金香,街道,車廂,微風。
畫面不停定格,劃走,再次定格。
無數記憶的畫面像爆炸一樣湧入她的大腦,七裏夏樹頭痛欲裂。
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當她可以睜開眼睛的時候大腦出現停機般的茫然。
車窗外,陽光劃過,照射在高樓大廈的玻璃牆上,折射出刺眼的反光。七裏夏樹被刺得眯了眯眼,條件反射用手去擋眼睛。
擡起手的時候才看到自己的手上還拿着手機。
屏幕亮着,停在信息發送界面。
上面是一條剛剛發送過來的信息。
“現在回福利院了嗎?”
發送人寫着她為對方填的備注。
——夏油傑。
七裏夏樹手指蜷縮,許久後,回複他:“還沒有,還在回去的路上。”
很快,夏油傑的信息再次發送過來。
與她的記憶重合。
“發個定位給我吧。”
她和夏油傑之間的聊天記錄,在夏油傑叛逃後的那一年裏,日日夜夜,反反複複,早已爛熟于心。
她循着記憶給他回信。
“?”
“你要我定位幹什麽。”
夏油傑:“看看你離我有多遠。”
七裏夏樹:[定位發送]
夏油傑:下個站就下車吧。
夏油傑:[圖片]
他發來的照片裏是他周圍的建築物,就在她附近。
當時是第一次在這裏下車,下了車之後沒有看到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了站。
而今這裏早已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下了車該往哪個方向走,朝哪邊拐彎,從哪裏過馬路,她一清二楚。
因為在這次見面過後,她來了無數次這家一期一會,每個想念他卻無法見面的日子裏,她都會特意來這裏下車買一杯檸檬茶。
她惦念着那句一期一會,每天都在期待着,下一次見面。
後來,他叛逃了,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反而一次都不敢來了。
下了車,七裏夏樹給夏油傑發了信息。
她還是說着第一次來時的臺詞:“學長,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如記憶一樣,這次回應她的不是短信,而是電話。
看着屏幕上跳躍着的來電顯示,她的嘴角下意識上揚,卻忽然很想哭。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這樣的來電顯示界面了。
七裏夏樹接通了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夏油傑的聲音:“我怎麽會騙夏樹呢。”
如記憶一樣,“回頭吧。”
“能看到嗎,回頭後有一家店名叫一期一會。”
“嗯。”
“我在這裏。”
七裏夏樹回頭,看到了記憶裏的少年。
那家一期一會在馬路對面,隔着寬敞的馬路和熙攘的車水馬龍,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他推門而出,招牌下懸着的風鈴搖晃着,黑發少年站在門口與她遙遙相望。
這一幕早已烙印在她的記憶裏,是她朝思暮想、日日夜夜難忘的畫面,可是再一次在這家一期一會前看到他,卻好像,遙遠得過去了一整個世紀。
七裏夏樹走了過去,站到他的面前,如記憶一樣打量着這家店:“學長還挺會挑地方的,這家店裝修很好看。”
他把檸檬茶遞給她:“在等你的時候偶然看到的。”
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就在那裏,微笑着等她重逢。
七裏夏樹低着眼微笑,眼睛卻有些酸脹。
直到,她翻開了那張檸檬茶上的的紙卡,上面寫着的字一如記憶:要把重逢留在盛夏。
那時候她對這句文藝的話嗤之以鼻,她現在都記得她說的話,她說——
為什麽要把重逢留在盛夏,初夏不好嗎,暮夏不行嗎。
還能重逢的人,什麽時候都可以重逢,不能重逢的人,什麽時候都見不了。
如今想起來,好像是她錯了。
她的手指在紙卡上摩挲着,說着她過去說過的臺詞:“沒事做就來見我,原來我只是個打發時間的消遣?”
他略無奈:“夏樹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說說,我該怎麽想。”
他擡了擡頭,看向了這家店的店名,微笑着說:“一期一會。”
七裏夏樹也擡頭,這次卻不是看店名,而是看他。
她仍然記得那一天。
她疑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店名,問他這個店名怎麽了,夏油傑看向她時眼底有淺淺淡淡的笑,他說,夏樹偶爾也自己思考一下吧,不要總是讓我來告訴你。
而這一次,七裏夏樹不再循着記憶裏自己說過的話。
她仰頭看着他,眼底是他讀不懂的笑容,“難得一面,世當珍惜。”
夏油傑一怔,而後淺淡笑着:“原來夏樹知道一期一會的意思。”
七裏夏樹仍是微笑,她拉過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攤開,在他錯愕不解的目光中,将那張紙卡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再次擡起頭,她彎着眼,眼底酸脹,她卻笑得比這一年任何時候都快樂。
“學長,你要把它收好了,要是丢了的話,我會投湖死掉。”
——要把重逢留在盛夏。
從前覺得無病呻吟的文藝句子,如今卻覺得,果然盛夏是最好。
它比初夏熾熱,比暮夏溫柔,比任何季節都更像你。
作者有話說:
有人跟我做了長評換加更交易
第二更還是0點,因為我現在開始才哼哧哼哧寫第二章 TvT
今天大家的評論都太會寫了,發刀子比我還狠嗚嗚
不過!不過現在的評論好像不能有自sha這個詞,好多帶這個詞的評論都被系統删掉了...
大家寫到這個詞的時候替換成諧音或者拼音噢~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月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oung 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