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夏日長/03
七裏夏樹的這場感冒熬了一個星期才算徹底過去。
在這一個星期裏, 堪稱折磨。
來自夏油傑的折磨。
起初,她的嗓子沙啞得說話都難受,大概是因為她每次都故意唱反調, 夏油傑不讓她用嗓子說話,她偏要用,于是第二天嗓子惡化了。
連喝水都痛得不行。
然後夏油傑對她更嚴格了。
只要她想說話, 剛一開口,還沒發出聲音,夏油傑就率先一個眼神扔過來。
他的語氣還算得上是溫和, 像極了善意的提醒, “夏樹, 不要說話。”
“……”
不說就不說。
七裏夏樹單方面宣布冷戰。
但是她的單方面冷戰并沒有足夠解氣, 因為, 夏油傑好像根本沒有找她說話的跡象。
整個上午過去了,他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過。
七裏夏樹懷疑夏油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單方面跟他冷戰, 估計還以為她是乖乖聽了他的話。
到了中午的午飯時間, 七裏夏樹找到了合适的機會,一定要讓夏油傑知道自己在冷戰。
她故意沒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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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夏油傑見她坐着不動,提醒道:“夏樹, 起來吃飯了。”
就是這個機會, 他主動跟她說話了。
于是七裏夏樹下巴一擡, 冷淡地轉開臉, 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架勢。
夏油傑失笑:“夏樹,你難道不想早點恢複嗎?我不讓你說話也是為你好, 你就不要鬧小脾氣了。”
“……”
七裏夏樹僵了僵。
原來他還知道她在單方面冷戰啊。
七裏夏樹很自然的收起板着的臉, 當做無事發生一樣, 把包往背上一背。
她指了指門口的方向,用唇形說:“走不走?”
夏油傑笑了笑:“走吧。”
在食堂裏碰到了名島惠子,排隊的時候她就七裏夏樹前面。
名島惠子沒回頭,所以一直沒注意。
她跟她前面的孩子在說着話,由于距離很近,七裏夏樹聽得見他們在聊什麽。
一些很無聊的話題。
什麽作業太多了寫不完,題太難了不會做,借誰的作業抄一抄,最後還聊到了七裏夏樹。
名島惠子說:“那個怪物倒是學習成績挺好的,又跟我是同校。只是可惜她肯定不會借,等晚上休息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把她的作業偷過來。”
跟她聊天的那個孩子嘶了一聲:“你還是小心點吧,你忘了上次的活動時間,她那恐怖的力量,是怎麽把我們……”
那個孩子忽然噤聲了。
她側頭跟名島惠子說話時的餘光瞥到了七裏夏樹,第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确定地回頭再看了一眼。
七裏夏樹與她目光對視時,還沖她龇牙咧嘴笑了一下。
那孩子被吓得白了臉,立馬回過頭去。
名島惠子聽她突然不說了,又看她這突兀的回頭,感到有些古怪,“怎麽了?”
那孩子卻不再吭聲了,死死閉着嘴,僵硬着站在那兒,連一個側頭都不敢。
名島惠子見狀,心底也升起了不太好的預感。
遲疑片刻,她緩緩轉頭。
“……”
七裏夏樹一扯嘴角,張口就要打個招呼。
夏油傑及時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阻止她說話,然後代替她向名島惠子說道:“好巧。”
“……巧,确實,确實巧。”名島惠子僵着臉勉強回應。
雖然說話的人是夏油傑,但是名島惠子并沒有覺得氣氛變得緩和一點。
尤其是,七裏夏樹雖然沒有說話,可她一直彎着嘴角對她笑,笑得她更覺頭皮發麻。
不知道怎麽回事,七裏夏樹居然沒有跟她說話。
不過趁現在七裏夏樹還沒動手,名島惠子随便扯了個理由從排隊的隊伍裏撤了出來:“我、我突然有點事,等會兒再來吃,你們先排。”
那個跟她聊天的小孩見她跑路,名島惠子走開後,七裏夏樹就站在她的身後,她也待不下去了,連忙追了上去。
七裏夏樹看了眼自己前面突然空出來的兩個位置,忍不住笑,她從口袋裏摸出檸檬糖,丢了一顆扔進嘴裏。
酸甜在舌尖化開。
她晃了晃糖盒,笑得燦爛恣意,擡頭問夏油傑:“你說她們跑什麽?”
當然,她沒敢用嗓子發出聲音,只是用唇形。
夏油傑故作不知道,用猜測的語氣說:“可能是因為我很可怕?”
“嘁。”七裏夏樹瞥了他一眼,“你這樣子誰會怕啊?”
“那她們是在怕什麽呢?”
七裏夏樹很驕傲的表情:“當然是怕我。”
“這樣啊。”
“……”
七裏夏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夏油傑這語氣怎麽像是在哄小孩。
她瞪了夏油傑一眼:“男、媽、媽。”
夏油傑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算了。
有了前車之鑒,七裏夏樹和夏油傑的作業都沒有再放在教室裏,每天的自習結束後就把作業帶回宿舍。
不過那群孩子被七裏夏樹折磨了一次之後,也沒有了那個膽子再來打她和夏油傑的主意。
作業補起來很快,因為七裏夏樹和夏油傑連晚上的自由時間都在教室裏補作業。
開學時間将近,七裏夏樹很擔心夏油傑的作業補不完,所以每天都寫得很賣力,不過有個好處,在回宿舍的路上,夏油傑會請她吃東西。
好在,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把作業給補完了。
在這期間,七裏夏樹的感冒也逐漸養好。
嗓子也早就好了。
但是七裏夏樹習慣了這段時間沒每次想說話的時候,夏油傑就出來按住她,替她把話說了,導致她現在嗓子已經恢複了,但是說話的時候,還是習慣讓夏油傑當代言人。
就連在食堂裏遇見了太宰治,也是由夏油傑替她說話。
她旁邊還有空位置,其他地方都坐滿了。
于是太宰治就坐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七裏夏樹打的飯,随口一問:“最近怎麽都沒吃特辣拌飯了?”
七裏夏樹給了夏油傑一個眼神。
夏油傑微笑,“她最近感冒了,不能吃太辣的東西。”
太宰治,“哦。”
他又問:“那你現在感冒好了嗎?”
七裏夏樹懶懶散散的眼睛再次一瞥。
夏油傑微笑:“已經好了。”
太宰治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我是不是不該坐在這兒?”
夏油傑很自覺,繼續說道:“為什麽這麽問?”
“我覺得我像是個電燈泡。”
“?”
這個七裏夏樹忍不了了,她決定自己來,她盯着太宰治:“給你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改口:“我覺得我就是個電燈泡。”
七裏夏樹威脅道:“再不好好說話,我當場把你給揍成電燈泡渣子。”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
表情變得鮮活了一些,好像很期待:“可以直接把我揍死嗎?”
哦,對。
這小孩一直想死來着。
她這麽說,不是如他願了嗎。
七裏夏樹對他燦爛一笑:“不能,我下手沒輕沒重的,可能給你揍個半死不活,半身不遂,下半輩子癱瘓在床。”
“……”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對不起,我剛剛的意思是,我坐在這裏會不會太擠?”
七裏夏樹吊兒郎當地笑了:“不擠,當然不擠。”
“好的。”
太宰治低頭乖乖吃飯了。
午飯吃完,回宿舍的路上。
夏油傑問道:“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問,你說你和太宰關系好是因為你們有共同的理想,太宰的理想也是毀滅世界?”
七裏夏樹瞥他一眼,輕笑:“怎麽,覺得不像?”
夏油傑嗯了一聲,微微笑着:“太宰不像是有那種心思的孩子。”
七裏夏樹挑了下眉:“怎麽,我看着就像?”
“也不像。”夏油傑對她笑了笑。
然後他繼續說道:“只是,太宰他看起來有一點消極,與其說是厭惡世界,他更像是厭惡活在世界上的自己,所以他的理想應該更傾向于毀滅自己,而不是毀滅世界。”
“……”
夏油傑見她沒吭聲,“怎麽了?”
七裏夏樹看了他一眼,片刻後才開口:“你說對了。”
“他的确,他的夢想其實是自殺成功,但是他很怕痛,所以一直在尋找一種不痛苦的死亡方式。”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太宰治的那天。
太宰治年齡比她小很多歲,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其他孩子知道她的怪異之後,都會又害怕又嫌惡地遠離她。
也曾有像名島惠子那樣還會跟她做朋友的人,但也僅僅于此,在得知她的不同常人之後,還是會選擇遠離。
但是太宰治不一樣,他看到了七裏夏樹的能力。
漂亮的鳶色眼眸露出亮光,聽起來很誠懇地說道:“好厲害。”
他的眼裏沒有嫌惡,沒有恐懼,但也不像夏油傑那樣,看她的眼神裏有她的影子。
她看不透太宰治這個人,雖然在她的眼裏,太宰治就是個聰明又欠揍的小鬼,但她很清楚,太宰治的心思不同常人,她無法窺探他的心裏在想什麽。
但是跟太宰治相處很自在。
大概就是因為他的身上有那種游離于人群之外的疏離淡漠感,讓七裏夏樹也感到安全,不用擔心自己做了什麽會遭到他的嫌惡和憎恨。
這無關于他的性格大度,而是因為,他或許并不在意,不在意這個世界,更不在意活在世界上的自己,所以對什麽都無所謂。
于是她毫不避諱的在太宰治面前說:“等我的力量足夠強大了,我一定要毀滅這個世界!”
果然,太宰治并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
他很淡定,甚至有一點向往地說:“太好了,那你毀滅世界的時候順便把我也毀滅吧。”
想了想,他不忘加個條件:“不要太痛哦。”
她和太宰治達成了協議。
她一定好好掌控自己的力量,将來有一天,毀滅這個世界,然後用一種不那麽痛的方式幫太宰治圓夢。
——嘶。
額頭一痛。
七裏夏樹被夏油傑敲在額頭的痛覺拉回意思,她揉了揉額頭,不滿道:“夏油傑,你幹嘛?”
夏油傑低眼看着她,笑意略淡:“在想什麽?”
她還沒開口。
夏油傑說道:“在想太宰的夢想?”
七裏夏樹覺得他莫名其妙:“怎麽了,這不是你提的嗎?”
他只是微笑:“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記得啊,當然記得。”她沖他龇牙咧嘴地笑着,用很敷衍地語氣說:“要熱愛這個世界——”
“可是學長。”七裏夏樹翹着嘴角,“你不提這茬我還忘了,我的身上還肩負着太宰的夢想呢。”
她輕啧笑着:“你說你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你有一個想保護的人,可是我又沒有這種意義。我就這麽把太宰給賣了,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怪沒形象,像是故意想給他出難題。
夏油傑一時沒回答。
她的難題好像出成功了。
七裏夏樹頓時有點得意,晃了晃腦後的馬尾辮,發尾在空中劃過幾分輕巧又張揚的弧度。
“我可以嗎。”
這個時候忽然聽到夏油傑說。
七裏夏樹一怔,“什麽?”
夏油傑對她微笑着,淺淺淡淡,“如果你找不到熱愛這個世界的意義,那就暫時把我當成你的意義吧,可以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揚。
黑色的發絲柔順地垂落在肩上,在光線明亮的夏日裏,像星輝一樣泛着柔和的光。
日光斑駁,明晃晃的灑落下來,将他的眉眼、唇角、下巴,以及眼底她的模樣,統統描摹成畫卷的模樣。
七裏夏樹感覺到自己嘴角在上揚。
在被他發現之前,她已經轉開了臉,在他看不見的角度裏彎着唇角,很不給面子地說:“我才不要。”
很多年以後的七裏夏樹回想起這一天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會去想。
到底是因為那天她拉不下面子沒有答應他,還是因為她不夠懂事,沒能達到他的要求。
不然為什麽他一聲不吭,就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