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直播
“你!”淩海豐下意識地揚起了巴掌, 但快要揮動時,他突然楞了一下。
打從這個小兒子出生以來,淩海豐就把他當成了最佳繼承人來培養, 可寶貝得很, 別說打, 就連罵都沒罵過幾句。
今天他卻有了想打小兒子的沖動,這讓他感到有一絲掙紮。
淩夫人瞪了眼丈夫:“你幹嘛呀?鏡頭在拍呢!”
淩海豐縮回手, 咳了聲:“那你先帶喆喆去上廁所吧,上完再回來拍。”
“诶!”淩夫人應了聲,趕緊帶淩喆去找洗手間。
淩喆到底是個小孩子, 對陌生的環境充滿了好奇, 到處走走停停, 哪裏還記得要上什麽廁所。
就這麽磨磨唧唧的去了大半個小時還沒回來, 淩海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而節目組派來的工作人員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候着,也不催, 也不說什麽。
實際上,這是賀初棠的安排。
賀初棠的原話是:“無論他們提出什麽要求,除了要動手傷害淩遇之外, 其他的你們全部照做,不要多問, 也不要制止,只管拍下來。”
雖然不知道賀初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反正只要照做就對了。
淩海豐看了七十八次手表後, 淩夫人終于把淩喆帶了回來。
淩海豐馬上低聲苛責:“上個廁所怎麽去了那麽久?”
淩夫人小聲道:“喆喆剛到新環境, 覺得好玩,吵着要我帶他到處走走, 我也是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回來。”
“你真是!”淩海豐想責備兩句,但在鏡頭前也不好說這種話,只好忍下來,“算了,先拍吧,可別耽誤了別人的時間。”
話雖如此,淩喆卻非常不配合節目組的安排。
光是從車上下來這個鏡頭就重拍了七八次,每次不是淩喆大喊大叫,就是淩喆故意吵鬧,要麽就是淩喆喊着肚子餓,總之沒有一刻是消停的。
與此同時,節目組自助餐廳裏已經開始了中秋節的直播。
開播前節目組對餐廳的桌位做了調整,每一桌只坐五個人,一共分成了四桌。
淩遇這桌人員是《怪物》組全員,直播團隊第一個找上這一桌,鏡頭依次對着韓辛厲、岑逍遙、連詩厚、褚楚,最後是淩遇的臉拍了一遍。
最終定格在淩遇臉上,編導在一旁提醒:“淩遇,先給大家送上中秋節的問候吧。”
淩遇會意:“我是淩遇,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彈幕一下熱鬧了起來。
【啊啊啊啊遇遇大寶貝好帥啊!】
【遇美人這是素顏嗎?感覺好像沒化妝。】
【這一桌都是素顏吧?一桌都是神仙顏值,好養眼!】
【啊啊啊這一桌原地出道吧,五個人的顏值都太絕了!】
【麻煩節目組給褚楚和連連多一點鏡頭好嗎!】
【逍遙呢?逍遙呢?我的逍遙呢?】
淩遇敏感地察覺到鏡頭主要集中在自己身上,立馬轉頭對其他人說:“要不咱們來唱首歌吧,水調歌頭,怎麽樣?”
褚楚第一個贊同:“好啊!”
水調歌頭是所有人都背過的課文,幾乎所有人都會唱。
淩遇這一帶頭,不止他們這桌唱了,其他桌的練習生也跟着一起唱了起來,中秋節氣氛瞬間拉滿。
唱完這首歌後,餐廳安靜了下來。
直播鏡頭在其他地方晃了一圈,最後又對準了淩遇的臉。
編導故意大聲說話,好讓直播間的觀衆聽見:“淩遇,今天節目組給你送了一份驚喜,想知道是什麽嗎?”
淩遇的心頭沒來由一顫,搖頭:“不想!”
編導挑眉:“真的假的?”
淩遇改口:“假的。”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節目組所謂的驚喜是什麽。
正想到這裏,編導便自覺地揭開了謎底:“今天是團圓的日子,節目組特地為你請來了幾位神秘客人,要不要猜猜他們是誰?”
淩遇:“……”
【遇美人什麽表情?看起來是懵了。】
【哈哈遇美人的表情好可愛啊!】
【什麽客人啊?快點請他們進來吧!】
其他練習生也都好奇地看着淩遇的臉,尤其在看過淩遇的個人小傳後,大家都很期待,節目組請來的那幾位神秘客人會是淩遇的什麽人。
在千呼萬喚中,自助餐廳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吆喝:“喆喆,你別跑那麽快啊!”
“我就跑,嘻嘻~”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個八歲小孩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衆人到底視野中。
淩遇不由得繃直了身體,他們來了,而賀初棠卻沒在他身邊,他開始懷疑自己,他能應付過來嗎?
不,不能這麽快就認輸,這麽多人看着,他們肯定不敢對他怎麽樣!
淩遇只糾結了不到十秒鐘便冷靜了下來,他不能退縮,也不會再退縮!
淩喆最先跑到門口,看先是看了眼餐廳裏的美食,興奮地跑了進去,随手抓起其中一張桌子上的一塊點心往嘴裏塞。
“有好吃的,我要吃這個!”
那塊點心,是某位練習生吃過的。
那位練習生頓時看傻了眼:“哪來的小孩,怎麽随便吃別人碗裏的東西啊?”
淩遇那一桌先前在南城采風的時候全都見過淩喆,頓時集體陷入了沉默:“……”
【這熊孩子是誰家的啊?好沒有教養!】
【節目組怎麽回事?怎麽讓小孩子搶鏡頭?】
【好讨厭熊孩子,看到就想揍一頓!】
淩喆瞪了眼那位練習生,哼哼道:“我喜歡吃就吃,你管我!”
餘光瞥見淩遇坐在隔壁桌,淩喆眼前一亮,興奮地跑過去,同時大聲喊:“淩遇,原來你在這裏啊!”
話音剛落,被甩得老遠的淩海豐夫婦出現了在門口,老兩口都喘得不行,想進去把淩喆抓住,但二人實在是走不動了。
淩喆很快來到淩遇面前,見淩遇的碗裏裝着一個切成四小塊的月餅,還是他最愛吃的雙簧白蓮蓉,二話不說,直接拿起了這塊月餅,将蛋黃摳出來塞嘴裏。
“我最喜歡吃蛋黃了,哈哈!”
淩遇:“……”
淩喆摳完淩遇月餅的蛋黃,接着把褚楚的月餅也扣走蛋黃,然後是連詩厚的月餅,再到岑逍遙的,最後是韓辛厲的。
五個蛋黃掃蕩完,淩喆心滿意足道:“好好吃啊,要是有果汁喝就好了、咦,有可樂,我要喝可樂!”
淩喆說完拿起了岑逍遙面前擺着的那杯可樂,大口大口地喝掉了大半杯。
淩遇這桌全員始終沒說話,也無話可說。
淩喆突然轉身,沖着門口的雙親大聲喊:“爸爸媽媽,你們快點進來,淩遇這個廢物在這裏呢!”
此話一出,全體練習生和工作人員都懵了一下。
彈幕卻炸了。
【什麽鬼?這個小屁孩剛剛喊遇寶貝是廢物?】
【我沒聽錯吧?剛剛熊孩子喊淩遇廢物?】
【爸爸媽媽?該不會就是淩遇的養父母吧?】
【我特麽好想進去把這個熊孩子暴打一頓,說的是人話嗎?】
淩海豐夫婦見餐廳裏還有攝像頭在拍攝,以為只是正常錄制,不知是直播,不過也顧不上喘氣了,急忙忙走進去,把淩喆拉住。
淩夫人低聲道:“喆喆,現在是有鏡頭在拍攝,不要亂說話。”
淩喆卻是一臉任性:“我哪有亂說話,在家裏大家不都喊淩遇是廢物,我喊他廢物有錯嗎?再說他本來就是個廢物啊!”
【???】
【?????】
【?????】
直播間裏頓時被問號刷滿了彈幕。
【天哪,難道遇遇在養父母家裏,一直被喊廢物嗎?】
【你告訴我遇遇哪點廢?】
【啊啊我真的拳頭硬了!!!】
【我能不能進去把熊孩子暴打一頓?!】
餐廳裏的練習生和工作人員也目瞪口呆。
“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麽人啊?怎麽這樣欺負淩遇?”
“好沒有禮貌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罵一個成年人是廢物,這都誰教他啊?”
“估計是被家裏寵壞的小孩,這種熊孩子哪裏都有。”
淩海豐耳朵再不好使也能感受到旁人指責的聲音,終于忍無可忍,低喝一聲:“喆喆,你給我閉嘴!”
“嗚嗚嗚……”淩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爸爸,你兇我,你以前從來都沒有兇過我的,你不愛了嗎?”
看到寶貝兒子哭了,淩海豐又馬上心軟了:“我沒有不愛你,你別哭了,讓你媽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去。”
淩夫人也知道這麽下去只會更丢人現眼,趕緊拉住小兒子的手,“喆喆,媽媽帶你去被的地方玩。”
“我才不要呢!”淩喆用力甩開淩夫人的手,旋即跑到淩遇身後,一腳踹在了淩遇的凳腳上,“喂,廢物,起來,我要坐在這裏吃東西!”
完全不在狀态的淩遇:“……”
岑逍遙就想拍桌而起,褚楚拉住他,沖他搖了搖頭。
岑逍遙擰了下眉,終是沒有動作。
【卧槽,我好想進去掐死這個熊孩子啊!】
【遇遇大寶貝快跑啊,遠離熊孩子!】
【心疼遇遇。】
【節目組能不能把這個熊孩子弄走啊!看得我拳頭硬了!】
【沒問過別人就拿別人食物,把淩遇喊成廢物,踢淩遇的椅子……媽呀,這是哪裏來的小垃圾啊?遇遇快跑!】
淩遇還是站了起來,卻沒有對淩喆說什麽,扭頭看向父母,送上遲來的問候:“爸爸,媽媽,你們來了。”
【爸爸媽媽???】
【我擦,真是的養父母啊?】
【過分了過分了!】
【好氣啊,垃圾養父母!】
淩海豐冷着臉:“怎麽,不請我們入座?這就是你的教養?”
淩遇沒說什麽,默默地轉身,搬來了兩張椅子,讓雙親坐在自己這一桌,接着又給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淩海豐仍是不給淩遇好臉色:“你在節目組裏沒給家裏丢臉吧?”
“沒有,”淩遇道,“應該沒有。”
淩夫人插了句:“最好是沒有,淩家屬你最沒出息,可要争氣點,別盡給家裏丢人!”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那個小孩那麽欠揍了,有這樣的母親一點也不冤啊。】
【遇遇沒出息?我沒聽錯吧?】
【說的都是什麽話啊,遇遇哪裏沒出息了?】
【果然是那個熊孩子的媽,說話好難聽!】
淩遇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麽,霍地站起身來,大聲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的爸爸媽媽,還有這個小孩是我弟弟”
突然受到幾十雙眼睛的注視,加上鏡頭在拍,淩海豐夫婦面上有光,很高興地站起來跟衆人打了招呼。
“你們好,大家好,我是淩遇的父親。”
“我是淩遇的母親。”
淩喆則只顧着吃別人碗裏的東西,完全沒理會外界。
【不用你說,我們都猜到拉!】
【是養父母吧,好奇葩的一家人啊!】
【遇遇好卑微啊,攤上這樣的養父母。】
正當淩海豐夫婦洋洋得意時,他才意識到這裏的工作人員和練習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甚至沒有一個人對自己微笑。
這裏的練習生和工作人員都看過淩遇的個人小傳,早已得知淩遇從小被家暴的事,也得知淩遇根本就沒有什麽養父母。
這一對夫婦,就是淩遇的親生父母。
面對這樣的父母,作為一個正常的外人,誰會想給他們好臉色呢?
淩海豐下意識拉住妻子的手,坐回椅子上。
就在這時候,餐廳門口突然走進來一道高挑的身影,直播鏡頭捕捉到他的到來,立即将畫面切到了來者的身上。
“淩董,有個問題我一直想請教你,外面的網友都在傳淩遇是寄養在你們家的養子,請問是真的嗎?”
說話的人,正是賀初棠。
【哇,棠棠來了!】
【棠棠好帥啊!】
【棠棠帥帥噠!】
淩遇繃緊的神經陡然松懈下來,被束縛的靈魂仿佛得救了一般。
說話間,賀初棠來到了淩遇的身側,擡手輕輕拍了拍淩遇的肩膀,好讓他安心下來。
淩遇擡頭看了他一眼,有鏡頭在拍,他沒說什麽,怕被人瞧出倪端。
淩海豐下意識想否認,又想到鏡頭在拍,否認的話只怕會被人挖出來,但如果承認,又怕淩遇給自己丢臉,于是糾結了起來。
淩夫人也在糾結同樣的問題。
倒是八歲的淩喆童言無忌:“喂,廢物,把你面前那瓶酸奶拿給我,我要喝!”
【嗯?又來?】
【這熊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啊?】
【遇遇大寶貝,我支持你扇他一巴掌!】
淩遇看了淩喆一眼,沒理會。
賀初棠冷眸掃了眼淩喆的臉,接着對淩海豐道:“即便淩遇是你們家的養子,淩董也不能讓自己的親兒子這麽欺負人吧?”
【沒錯沒錯!】
【親兒子是兒子,養子就不是兒子了嗎?】
【啊我真的好氣啊!】
【棠棠好樣的,就該怼死這對奇葩養父母。】
【棠棠,發揮你毒舌屬性的機會到了!】
淩海豐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在失控,頓感一陣莫名的心慌,脫口而出:“老婆,趕緊把喆喆帶走!”
淩夫人欲要站起身,賀初棠突然出聲:“淩董,淩遇到底是不是你們家的養子?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淩海豐支吾道:“這個……是我家的家事,還是別在鏡頭前讨論了吧。”
淩夫人也說:“是啊,我家的家事,不宜在鏡頭裏宣傳。”
【什麽鬼?是不是養子不是一句話的事嗎?這也算家事?】
【姐妹們,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怎麽回事?】
【我感覺棠棠這麽問是別有深意。】
【不會真是親生兒子吧?】
聽到淩氏夫婦這麽說,賀初棠突然用力按了一下淩遇的肩膀,稍微俯下臉,對淩遇道:“淩遇,他們是你的養父母嗎?”
“不是!”淩遇感受着肩上那只大手傳來的力量,心中再無所畏懼。
他擡頭看向自己的父母親:“我從來都沒有什麽養父母,我爸爸叫淩海豐,我媽媽叫王紫蘭,我大哥叫淩辰,我有兩個弟弟,一個是我的雙胞胎弟弟,叫做淩可,還有一個就是剛剛喊我廢物的那位。”
頓了下,他問:“爸爸,媽媽,我沒說錯話吧?”
淩海豐和淩夫人動了動唇,竟無法反駁。
淩遇:“那我繼續說了,我的雙胞胎弟弟智商很高,從小被譽為天才,小學沒畢業就把初中課程學完了,家人都很喜歡他,而我很普通,從小被罵廢物,從來都沒有人喜歡我,所以我一直很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只想獲得大人們的認可。”
淩遇說着突然苦笑起來:“可我怎麽做都沒用,就算我年年考到全班第一,就算我鋼琴考了十級,就算我考上了F大,在爸爸媽媽的眼裏,我依然是個廢物。”
淩海豐怒道:“你瞎說什麽,還嫌自己不夠丢人嗎?”
【遇遇哪裏丢人了?我不理解這個老頭的意思!】
【這都什麽事啊?抱住遇遇。】
【瞎說?遇遇大寶貝哪個字是在瞎說?而且這有什麽好丢人的啊?】
【哇,遇遇每年都可以拿全班第一嗎?好厲害!】
【F大是我夢寐以求的大學啊,怎麽是廢物?老頭怎麽說話的!】
當事人淩遇也不理解:“我不知道我哪裏丢人了,爸爸,你告訴我,我哪裏丢人了?你說清楚,我可以改。”
淩海豐自然答不上來。
看到丈夫吃癟,淩夫人有點急了:“你現在就在丢我們淩家的臉,還有什麽叫你變好了?我告訴你,你永遠好不了,除非你讓我兒子可可活過來,否則你永遠都好不了!”
淩遇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壓抑在心底多年的那團烈火,此刻失控地燒了起來。
他憤怒,他不甘,他一次次失望落空至絕望,卻又一次次不服,雖然他也很自卑,此刻他只想吼出來——
“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希望阿弟活過來!”
話落,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在你們打我罵我,甚至把我扔在狗窩裏過年的時候,只有阿弟心疼我,只有他半夜抱着被子躲進狗窩裏陪我一起過年。”
“在我生病的時候,只有阿弟偷偷給我拿藥,在我餓肚子的時候,也只有阿弟會拿吃的給我!”
“就算阿弟的課程被你們排到連玩玩具的時間都沒有,他還是會努力抽出時間來陪我,他的心願是能夠擁有一天假期,陪我出去玩。”
“所以在我們12歲生日那天,他堅持要我帶他去江邊玩,你們不知道那天他偷跑出家門有多開心,他笑得很開心,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那麽開心過。”
“他還許了一個願望,他想當街舞世界冠軍,還抱怨你們說他跳街舞是不務正業,可阿弟就是喜歡跳街舞啊。”
“你們不知道阿弟有多喜歡街舞,那天他很高興的跳了一段舞給我看,結果……”
淩遇哭紅了眼眶,聲音變得哽咽:“結果他不小心把我推進江裏,然後他又跳進水裏救了我,自己卻再也沒有爬上來。”
他擡起頭,淚眼模糊的看向自己的雙親:“阿弟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也希望死的人是我,我根本就不想讓他救我,我不想讓他離開我,我寧願那天死的人是我!”
“我沒有辦法……”淩遇用力的抹掉眼淚,“我沒有辦法讓阿弟活過來,阿弟他不要我了……”
他哭得傷心欲絕,身體一顫一顫的。
賀初棠心快碎了,輕輕地擁住了他的身子,一邊為他遞紙巾。
周圍都安靜了,所有人都在聽他講過去的故事,無人忍心打斷,世界仿佛只剩下少年傷心的哭泣聲。
淩氏夫婦也都怔怔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兒子,也不知是不是被觸動了心靈。
“所以……”淩遇語氣堅決:“斷絕關系吧,什麽養子親生兒子的我不想管了,我不想再被你們以家人的名義來傷害我,我想走出失去阿弟的痛苦,我想帶着他的祝福好好生活。”
淩海豐愣住了,淩夫人亦沒想到淩遇突然會說出這種話。
看到父母竟無動于衷,淩遇眼底浮出幾分苦澀。
看吧,這家人從來就沒有當他是一回事過。
淩遇倒抽口氣,釋然道:“反正無論我做什麽事在你們眼中都是錯的,我的出生是錯的,我活着也是錯的,你們當我是心頭刺眼中釘,恨不得我從世界上消失,所以這麽多年來我只敢遠遠地看着家門口而不敢靠近。”
“如今我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們就繼續當我不存在好了。”淩遇擡眸望向雙親,“爸爸,媽媽,我們都放過彼此吧。”
淩海豐動了動唇,仍是不知要說什麽。
淩夫人亦無話可說。
直播間的彈幕非常混亂。
【嗚嗚嗚,哭死了。】
【嗚嗚嗚遇遇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是來看帥哥的,結果被刀得遍體鱗傷!】
【所以遇遇從小就被打被罵嗎?】
【弟弟人好好啊,聽得我爆哭,但是遇遇你別哭了,弟弟在天有靈,他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遇遇節哀,別哭了,我心疼。】
【遇遇別哭了,媽媽愛你啊,好心疼嗚嗚嗚……】
【斷絕吧,我支持你!】
餐廳裏靜悄悄的,幾臺幾位還在悄無聲息的拍攝着,誰也沒有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這一家四口。
這時淩喆突然用力地拍拍桌子,發出難聽的噪音:“又吃完了,媽媽,我還想吃蛋黃,你快給找蛋黃來!”
淩夫人看了他一眼,沒心情理會:“喆喆,你別鬧,現在大人們在談事情。”
“我不管!”淩喆怒了,更加用力地敲桌子,“我就要吃蛋黃,聽見沒有,我還想吃蛋黃,快給我蛋黃!”
“給我蛋黃,我要吃蛋黃!”
“快給我蛋黃,聽沒有!”
少兒的聲音十分尖銳,再搭配敲桌子的聲音,令淩海豐心頭一陣狂躁。
“啪——”淩海豐終于忍無可忍,一巴掌甩在了淩喆的臉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丢不丢人!”
那是淩喆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遭到父親的打罵。
淩喆疼得哇哇大哭起來,淩夫人心疼壞了,瞪了眼丈夫:“你這是幹嘛呀,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打喆喆!”
說完,淩夫人趕緊把淩喆帶了出去。
淩海豐收起發顫的手,轉頭看向淩遇的臉,啞聲問:“你想好了,真要斷絕關系?”
淩遇點頭:“是,只有這樣,你們才不會繼續傷害我,而我的存在才不會再礙到你們的眼睛。”
淩海豐突然笑了起來:“你想好了,你敢斷絕關系,我淩家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你要想好了淩遇!”
淩遇苦笑道:“爸爸,你還記得我和阿弟四歲的生日宴嗎?”
“那天你宴請了88桌客人來給我和阿弟慶祝四歲生日,你還給我和阿弟準備了一個舞臺,讓我們上臺表演。”
“可是阿弟吃壞了肚子,沒辦法準時上臺,你就把我趕到了舞臺上,你叫我背詩,我不會,你叫我算術,我也不會。”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沒辦法在四歲的時候背下唐詩三百首,也沒辦法算出20加29等于49,我只知道我的肚子好疼啊,我想去上廁所,你不讓我去……”
【exm?要求一個四歲小孩背唐詩三百首,還要他算兩位數的加減法的父母你們是不是有大病啊?而且還當着88桌客人的面,不知道四歲小孩會害怕嗎?】
【有病吧,天底下哪個父母會逼一個四歲小孩上臺背詩算術的?真是有大病!】
【啊好氣啊,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淩遇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受不了了,我當着所有客人的面弄髒了褲子,好多人都在笑我,而你和媽媽卻只會嫌我丢人,把我扔下舞臺之後再也沒有理過我,我連褲子都是自己洗的!”
“從那天起,你看出來我不是個天才,只有阿弟是天才,從此我在淩家就被标記成了一個只會丢人現眼的廢物。”
“其實從那天開始,你們就沒再當我是你們家的人了,我說得對吧?”
淩海豐無言以對。
那次淩遇在幾百人面前丢盡淩家的臉面之後,淩海豐每每看到淩遇的臉,就會想起那天幾百號人嘲諷的聲音,他就渾身難受,恨不得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确實就已經沒把淩遇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來對待。
如今淩遇重提這件事,他才意識到,原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當淩遇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四歲孩子尿褲子尿床什麽的很正常吧?這有什麽好丢人的?】
【四歲發生的事情居然記到了現在,可見當年這件事給遇遇留下來多大的心理陰影啊,好心疼遇遇。】
【嗚嗚嗚嗚,今晚我的眼淚不值錢!】
【抱住遇遇大寶貝,哭死了。】
【好心疼啊,遇遇大寶貝都經歷了什麽人間疾苦啊,抱抱遇遇!】
淩遇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來:“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努力讓自己不要落後阿弟太多,我努力考到全班第一名,高高興興地拿試卷回去給你看,你卻看也不看就把我的卷子撕了扔進垃圾桶,無論我做什麽,你永遠只會罵我是廢物。”
“可是別人都說,考班級第一也很厲害啊,而且我每年都考了全班第一的,你還是罵我廢物,就算我考上F大,別人都說我是高材生,你也依然罵我是廢物。”
他淚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的父親:“淩董,我真有那麽差嗎?”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淩董”,讓淩海豐失控一顫,直覺有什麽東西在離自己而去。
他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剛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一個冷厲的聲音打斷——
“你不差!”
賀初棠忍無可忍,終止了這對父子的無效溝通:“淩遇,你一點也不差,你是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巨A,比A+還厲害。”
“對,淩遇,你是我們當中的巨A!”
“你一點也不差!”
“淩遇,在這個節目裏,我誰也不服,只服你!”
“你真不差,也就比我強個千百倍吧!”
有個練習生開了頭,其他練習生也紛紛站出來鼓勵。
淩遇咬了下唇瓣,眼淚像傾瀉的洪水,停不下來了。
他太壓抑了。
漂泊在外的這些年,他壓抑得像背着幾座大山在呼吸,如今終于發洩出來,他只想狠狠地大哭一場。
賀初棠抱住他的腦袋,将他擁入懷裏,旋即扭頭對淩海豐道:“淩董,忘了跟你說,我們現在是現場直播。”
“什麽?”淩海豐臉色大變。
賀初棠垂眸,望向淩遇哭紅的雙眼,柔聲道:“從今天開始,沒有人可以再阻擋你前進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