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可思議
北河二黑暗賽道,十點五十分。
實驗板下方是片安靜空間，一年級小可愛正緊鑼密鼓地進行最後一遍排練。
實驗板外，模糊能看清咆哮的看臺。
鐵訓蘭爬上架子,頂開全息實驗板，小心翼翼往外瞧。
盤古算法監工的東西着實質量非凡,薄薄一層板完全隔絕了聲音，驟然掀開,人群歡呼聲轟然降臨！
“渣月我愛你——！！！”
“顏姐等我啊啊啊！等我買了渣月娶你嗷嗷！！！”
“滾遠點！顏姐是大家的！有本事打劫鐵訓蘭讓她寫顏姐結婚！”
鐵訓蘭：“……”
同學們聞聲,齊刷刷看過來。
苗樂安也爬上來，把鐵子腦袋掰正方向：
“別傻笑了,看看銀河圖——對,頭頂上,挨個記下大佬的臉。”
鐵訓蘭聽話地看過去,聽苗政委絮叨：
“雙子座瞅見沒？沈老師肯定在幫你和獵戶座吵架。”
“獵戶座那邊，我認出了徐知恩、院長趙可可、邊上和和氣氣的是榮成。”
“天鷹座不重要，他們肯定會通過,巨蛇家的——草,那個長得比爺們還帥的姐姐,是柳園飛雪！巨頭天火的本代掌門人,牛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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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園飛雪的名頭一出，呼啦,一年級都圍了上來，脆弱的梯子搖搖欲墜。
“哪兒呢？柳園飛雪我要看真人！”
“嗚嗚嗚，我參與的文豪本也能被天火看上嗎？”
鐵訓蘭：“……”
“帝星級的賽道能喊來柳園繼承人？”得再高一層,銀河級才行吧。
苗樂安瞪她：“多關注游戲版新聞,鐵文豪。”
“天火為了末世題材和蘭德打口水仗五六回了,他們真的很愛你。”
鐵訓蘭哦一聲。
安六神也湊過來：“是真的呀,天火很擅長孵化大世界觀，末世題材能挖出多少小黃金？照理說，交給他們是最合适的。”
潛臺詞就是蘭德不太會這茬。
鐵訓蘭也不在意：“沒事兒，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個E級爛貨，下次再合作天火吧！”
“花露水，你快去練旁白。”
“我去卡全息數據團的速度——”
跳下梯子，她掏出光腦：
【@鐵訓蘭：李管事您好，我申請獲得全息宣傳片的臨時修改權】
黑暗賽道小李：“？？？”
【您打算修改全息進程中的文本嗎？這很危險】
【@鐵訓蘭：我理解，只是防患于未然】
【排練和實際呈現不同，萬一有角度偏差，也方便修改】
……時間軸最多提前幾十秒，你改得過來？
李管事感到匪夷所思。
他忽然想起了這段日子游戲版讨論的《渣月》廣告，許多人猜測，和平門夕陽其實是有人臨時修改文本才搞出來的，來的機緣湊巧，很名場面，但有一定的斷裂感。
現在看——
【如果您堅持的話，好的】
……
銀河圖，評委席。
十一點一到，實驗板準時亮起光輝，場館黑暗下來，柳園飛雪幽幽的紫眸凝視着實驗黑洞。
起初，沒有畫面，只有個娓娓的男聲，磁性悠長。
“那是老地球最後的榮光，人類的孤兒文明，末法年代。”
“彼時，家家毗鄰，睦親友好，祖先們活在現實環境中，每天接觸着親切而不虛拟的笑臉。”
話落，黑暗中冒出光亮，全息場景陡然鋪開，壯麗山水巍峨萬裏，航拍式的手法瞬間将人帶入了地球的輝煌年代。
柳園飛雪：“……”
她放下了鼻煙壺，審視着空間裏快速變換的美景。
是群山。
喜馬拉雅女神披着皚皚白雪，被全息放大到極致，籠罩四萬看臺，寒氣漫上，游客們凍得瑟瑟發抖又不舍得轉開目光。
許多人這是第一次見識到真實如斯的雪，它是屬于地球的奇景，純粹潔白，不染塵埃——
大夥終于明白，為何這平平無奇的天象，值得祖先千百年的贊頌。
文豪鐵訓蘭是個膽大的人，柳園飛雪清晰地認識到。
很少有參評者開頭就鋪大場景，這太容易和故事喧賓奪主。
但鐵訓蘭割裂了講故事的聲音和圖象。
景象變換時，男聲沒再出現——留給了游客靜靜欣賞的時間。
“高山雪景寫得真不錯。”頭頂上，麒麟座有人小聲說，打破了評委席的安靜，細細索索聲頓時響起。
“沒錯，比物種文庫裏很多知名文豪本寫雪景都要真實。”
“她沒過度渲染，雪就是潔白安靜，配上巍峨地貌……唉，搞得我都想回趟老地球了。”
“變了變了，山變水了！嚯，這光帶般的江水，山巒真秀雅啊！夠靓！”
……
“是漓江之畔，末法時代的華夏名景，能和《渣月》的故事發生地挂鈎。”柳園飛雪出聲。
一聽她發話，蛇夫座頓時安靜了。
場景持續變換，一幕幕人類歷史的山河名場面次第出現，看臺一會被江水淹沒，一會沐浴雷暴，更有甚者，天空之鏡登場時，游客們張大嘴呆在湖底，仰望光潔如銀的水面，一個個魚似得吐着泡泡。
“嗚嗚嗚，我好愛地球啊啊啊啊！”
“怎麽會這麽美！真的和書裏寫的一樣嘤嘤！”
“不，我愛豪放派的，請再給我來三萬裏青藏高原！”
“完了，這波一過，你們等着吧，物種文庫裏地球美景的書又得缺貨了——上次末世剛出我去找僵屍的書，嘿，別說僵屍，連吸血鬼的都借空了！”
游客聲音挺大，柳園飛雪莞爾一笑。
【欲抑先揚，以美景襯哀情，烘托喪屍來襲後的山河破碎】
【手法值得學習】
她一針見血戳破意圖，将觀後感發在游戲版直播裏。
末世這題材說來也奇怪，蘭德因為經費原因，并沒全宇宙大肆宣傳過，但該知道的人一個不落，直播一開，潛水大神一波波往外冒。
“這手法值得吹？整場賽道展示四十分鐘，現在已經快十分鐘了，還在展示景色？普通星際人有個屁的知識儲量，根本是給豬喂餃子吃。”
“樓上說話真難聽，悲劇的深刻在于破壞美好，不需要說得太清。”
“各位，景色已經在放了，馬後炮有意思嗎？不如關心下鐵文豪怎麽把故事，從史載有名有姓的地方落進虛構的J市吧。”
不，故事走向很好落的。柳園飛雪暗道。
此時，天火掌門人全然不複開先的挑剔，全心全意盯着實驗黑洞。
最後一景落在浩浩湯湯的母親黃河。
評委們清楚地看到，許多游客臉上帶着淚痕。
男聲再次響起，語調帶着細密的悲傷。
[文明生長需要漫長的時間，但破壞它卻格外簡單]
[一萬年鑄就的瑰麗，一日便能毀壞殆盡]
看臺游客神色齊齊一頓。
“哦不——！”有人喊了起來，大夥心有所悟，猜到了将要發生什麽。
文豪本視角快速從黃河劃過，穿過森林河谷，走進城市，此時，光線轉暗，時間進入黑夜，街上車水馬龍，摩天大樓裏，一雙沉靜犀利的眸子豁然睜開——
衆人：“……”是她是她就是她！
“啊啊啊啊是顏姐——！！！！我愛你！！！”
各方看臺立刻爆發出歡呼，一浪接一浪，訴說着對主人公的愛，至此，全場掀起第一個高潮。
實驗板下，一年級們緊張地跟着流程。
虛拟宇宙給了十幾個大數據板，浮在空中，一半是全息直播，一半是時間軸文本，鐵訓蘭面無表情蹲在最大那塊跟前，快速道：
“同志們，關鍵點來了！”
“顏如玉的登場要結合腦海裏前世的血腥記憶！角度務必把控好，降低文字流速20%，确保每個玩家和評委都能看清人物建模！”
“收到！”同學們響應。
“安六神，配音——”鐵子又喊。
花露水同學正全神貫注給文豪本收音，無法回答她，只比了個你放心的手勢。
實驗板上，顏如玉慢慢走到窗邊。
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審視世界，陌生又熟悉。
[眼前的一切像倒放的磁帶，顏如玉清晰地記得這座城市巍峨雄偉時，也記得它城毀人亡時]
就是眼下！
鐵訓蘭緊盯着時間軸，登陸id開始啓用文本修改。
虛拟宇宙：【雙子座北河二黑暗賽道場館批準id愛喝彗星土的——】
鐵訓蘭手下噼裏啪啦：“好了，宙姐住嘴。”
虛拟宇宙：【……】你這丫，就不能讓我說完是吧。
準确卡住時間軸，鐵訓蘭降低了文字全息化的速度，下一秒，顏如玉眼前的城市發生了變化——
原本聳立密集的高樓變得破敗不堪，整潔的馬路斷裂成溝，随處可見晃悠風幹的大腸，窗邊還有挂着半截屍體。
游客們：“……”
前繁華後蕭索。
這極端的轉變被文豪刻意降低了全息速度，落進游客眼中，圖像合成變得格外緩慢和殘忍——
他們清晰看到了潔白的牆壁剝脫開裂；
無數人影陷進溝渠不能掙脫，被後方沖來的喪屍大潮屠戮殆盡，孩子無助地哭泣着；
又看到了半截屍體是如何從一個人變成半只人的，腸穿肚爛。
游客們：“……”
北河二的全息實驗板聞名帝國，它完美支撐住了鐵訓蘭的變态要求，将城市衰敗的過程切換的絲滑流暢。
現場一片安靜，只看到全息影像中，顏如玉的眼角緩緩有了點水光。
“唉。”不知哪位評委嘆了口氣。
這本該是很正常的事，文豪容易動情，參評現場別說嘆息，痛哭流涕也不是稀罕事。
但是——
這位麒麟座的評委，他是打開大聲公嘆氣的，幽幽一聲，傳遍全場，就像當初沈暮光當面嘲諷《山海經》。
這意味着，他要公開發言了。
沈教授刷得脫離故事，擡頭看向高處黑暗，那裏是一片毫不起眼的路人席位。
麒麟座也許綜合實力比不過帝國三強，但它是游戲巨頭之王獨立騎士團的母家星座啊！
柳園飛雪也敏銳地擡起頭。
“人老了，看不得這等人間荼蘼。”不知名評委道。
“見過那些地球美景，再看眼前廢墟，不能不嘆惋啊。”
他似乎年齡很大，探身和同事交流說話時，帶着點衰老氣音，好像下一秒就會咳嗽起來。
片刻安靜。
下一秒，毫無征兆的，麒麟座亮起了八顆星，聚成漆黑天幕上第一盞明燈！
柳園飛雪：“……”
沈暮光：“……”
狂喜席卷了沈老師的腦海，不等他出聲，下方看臺爆發出了海嘯般的歡呼掌聲！
“第一個！第一個恒星沖刺！月月你贏得了麒麟座！！”
“那聲音我聽出來了！是獨立騎士團的大指導！嗚嗚嗚，麻麻的小渣月，你終于火了！”
“瑪德我眼睛都哭腫了！鐵訓蘭你不是人！為什麽要放好好的城市被破壞的過程！我不要祖先去死啊啊啊啊！”
看臺一片沸騰的海洋，評委不少都露出了微笑。
雖說普通玩家和評委不是一類鑒賞人群，但兩者看法相同時，總有激燃的共情。
“麒麟座亮星！獨立騎士團助陣！”實驗板下，苗樂安準時喊出來。
跟數據的一年級齊齊一頓，想歡呼又不敢出聲，個個憋得滿臉通紅，眼淚都出來了。
安六神激動地跺腳，卻一聲不吭。
鐵訓蘭：“……”
她似乎手指顫了下，又似乎沒有。
“知道了，大家加油。”只簡短說了一句。
全息文豪本還在行進，剪輯畫面快速交代了顏如玉的末世的計劃，人情糾葛，還小小露了下維帕酒店那個挂滿道具的房間，香豔又神秘。
看臺一片暢快大笑，氣氛瞬間拉滿。
一年級：“噗！”
大夥笑完才反應過來，好像，定稿版本裏沒有這個房間？
除非，有人用了文本修改權——
班長金銀珠悄悄走過來，驚駭發現鐵訓蘭的光腦上排滿了密密麻麻的段落，不知幾萬字還是幾十萬字，每一段都是小幾百字，林林總總，覆蓋了渣月數百個分場景。
剛才的時間軸上，赫然畫着個添加符號，将一段文字加了進去。
金銀珠：“……”
“鐵同學，酒店房間是你——”
鐵訓蘭分神盯着時間軸，思考下個場景是否需要修改、現在的展現力度是不是足夠，認真工作的她看起來格外無情，金銀珠都有些不敢打擾她：
“對，是我加的。”
“叫我名字就行，班長，鐵子或者阿蘭。”
金銀珠被深深震撼到了。
如此大場面前，臨危不亂毫不緊張，流暢如AI般得卡劇情——
“鐵子，你真厲害。”小班長心地純良，特別真誠地說。
鐵訓蘭頓了下。
她對人的情緒感知很敏感，能清晰分出真情假意。
于是，沖金銀珠龇牙一下，“謝謝，快去工作。”
金銀珠猶豫了下，還是老實問了：“可是，維帕酒店這類情節，很明顯是為了取悅玩家的——給評委看，是不是——”
鐵訓蘭：“不會的，你放心。”
“評委無論悅納與否，都該明白，這是商業本。”
“商業本要準确捕捉受衆痛點，同時傳達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想法，不算減分點。”
話落，苗樂安再傳捷報：
“同志們，第二波恒星沖刺來了！天鷹座全亮！——哦哦哦還有英仙座和天琴座！也是十顆全亮！”
“38顆了！”
鐵訓蘭：“……”
她忍不住笑了下。
辛苦勞動成果得到了激烈肯定，實在是美妙，這快感嗑yao都比不了。
英仙座評委還很有意思的發表了幾句評價：
“從學術角度看，某些情節确有低俗之嫌。”
“然而，文豪本商業化需對游戲公司和玩家負責，有些退讓便不可避免。”
“渣月還有着美妙的故事性，那麽，英仙座值得擁有它。”
說完，黑暗中一群同事拍他的肩頭，發出友善的笑聲。
時間很快走到了第二十分鐘。
鐵訓蘭緊緊盯着時間軸。
故事預演即将來到一個大高潮，這也涉及到能否打動最多數的專職評委。
這些人嘴上說着為商業讓步，心中卻未必。
必須，渣月必須有個擊穿人心的高遠立意，來給這些評委醍醐灌頂之感。
海福盛蹲在她旁邊的數據屏，此時嚯地站起來，激動道：
“和平門來了，同學們。”
“——人類的衆志成城！”
鐵訓蘭：“……”
和平門是她應對安六神挑戰時臨時想出的情節，卻沒想到橋架水更高，走到如今這步。
可真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啊。
實驗板外，游客們揪心地看着顏如玉等人走進和平門。
那鐵灰色的門洞，仿佛不是地鐵入口，而是地獄之門。
“別去，別去啊顏姐。”有人喃喃祈禱着，忍不住伸手去夠，想将女主拉回來。
然而，他的手只穿過了虛無的空氣。
——這一切都是假的。
沈暮光也在心底提醒自己，眼神卻沒法從地鐵的冷光燈上移開。
手指已經摁在了亮星按鈕上，摩挲來摩挲去。
顏如玉扔下槍械袋，面對着雙開道地鐵。
每一個評委都在沉默地評估着這個場景。
封閉的地下，幽暗的燈光，密集的人流，開關不靈的閘門以及擴散迅速的喪屍病毒。
“好，好啊。”柳園飛雪情不自禁出聲。
“必殺密室局，這個場景創意是真的好！”
地鐵疾馳而來，不少玩過內測的游客已經捂住了眼睛，看過和平門血戰的人，很難不留下陰影。
此時，顏如玉卻在所有人都發抖時，勇敢站了出來。
她緩緩握起手掌，一層奇怪的能量水波狀散開，似乎一片空間在透明空氣中折疊起來。
眼尖的游客發現，最靠近顏如玉的地下梁柱，光滑表面上有了一絲褶皺。
游客：“？？？”
那是鋼筋水泥灌的梁柱吧？
怎麽會起褶兒？？
實驗板下，一年級一片嘩然！
原始文本哪有這段？！？！？！
苗樂安操一聲。
“鐵訓蘭，你是不是來勁了，又臨場改文本？”
數據屏上，鐵訓蘭兩只手齊上陣，在幾個段落之間快速修改，真不知道她是有幾個大腦。
“異能設定得在前面留尾巴、埋伏筆。”
“畢竟後四個場景是續的，和前面有些斷裂，我之前一直在想加在哪兒合适，現在看着全息現場版——”她笑開來，“這裏最合适。”
[右邊的地鐵越來越近，看到了，已經看到了地鐵進站的照明燈]
[鮮血塗抹在昏暗窗戶上，車燈爆閃，顏如玉卻視若無睹]
[她一步步向前走着，空氣在她身旁發生着變化，每一立方厘米都在重塑和坍塌，地面廢紙在顏如玉路過時，快速地被不知名空間撕碎吃掉了——]
[她一身詭谲如此，帶着來自未來的力量，坦蕩迎向昔日噩夢]
忽然，一顆靈感燈泡亮起。
“我明白了！”柳園飛雪一把捏緊鼻煙壺，雙眸發光。
“那個異能，那個女主！”
“是空間折疊！”
——這創意，簡直妙到不可思議！
評委們：“……”
大家驚訝地望着她。
下一秒，銀河圖中又一個王座發起了恒星沖刺。
隆隆巨聲響徹全場。
“蛇夫座點亮九顆恒星，同意文豪本全疆域內發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