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民史觀【補作話】
安六神發出的文本挑戰,這操作，堪稱人在第五層。
在別人的文豪本裏，給自己狠打一波聲望。如果他改的文本有不錯,征服了萬千直播網友,那就是名利雙收,更別提他還有個板上釘釘天字二號的《聊齋》本了。
文苑崖上,教授們齊刷刷呵了一聲,看破不說破。
“小夥子可以,質量名聲兩手抓，可塑之才。”
“我不喜歡，太功利了，做事目的不單純。”
“你是末法時代的老古董嗎？二十王座競争多激烈，要都招收像你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咱文苑早餓死八百年了！”
“熱血好啊，這安六神做事像個三四十的人,現在挺好，年輕人沖動才可愛。”
沈暮光撓撓下巴,問同事李施德林：“現在天字一號誰來着？”
李教授知道他萬事不挂心,推推眼鏡：“是個《世說新語》的考據本,沒什麽故事性,但學術價值很高,物種文庫評價說能做B-文豪本,略改改也許能沖A級。”
沈暮光瞬間沒興趣了，“害，學術啊,怪不得天字一號。”
李施德林：“……”
“聽說你看上了個學生,是這個安六神嗎？”
沈暮光嘴角一抽：“不是,是他對手。”
李施德林蹙眉：“什麽？那不是個玩家小姑娘嗎？”
沈暮光瞪他一眼，仿佛第一次發現同事這麽不開竅：
“你看不出嗎？那個姓鐵的‘執行經紀’就是寫《渣月》的文豪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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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施德林：“？！？！”
虛拟宇宙，游戲版。
“操！”飛鶴一把砸了鍵盤，氣得叉腰。
一分鐘前排號終于輪到了他，光腦上清楚顯示着【即将降落回路二】，飛鶴還當醫學奇跡發生了自己不是非酋了呢，結果意識剛鏈上虛拟宇宙，界面忽然一黑：
【回路二流量爆滿，您被暫時踢出，請稍後進入】
飛鶴：“？？？”
人幹事？
我人都全息化好了等着呢！
等位區一片漆黑，飛鶴挂着個牌子，上面是虛拟宇宙給打的标簽：【版主，回路二】，他沒法子，只得默默坐下，旁邊椅子滿滿都是人，一看，個個胸前都挂着牌子。
“拿好了。”
一個粉頭發小姐姐挨個發小紅花，“你們都是抽中回路二的玩家，但目前《渣月》回路二的流量過大，文本邏輯也在動蕩，不适合盲目擴容。”
“請各位稍等，憑借小紅花進入回路二——”
飛鶴期待地擡起頭，妹子又冷淡補了一句：“——截止在場景四結束前。”
然後把小紅花貼在他腦門上。
飛鶴：“……”
“她誰啊，跟個中二初中生似的，滿頭雜毛五顏六色。”不忿地問，旁座朋友胸前挂着【蘭德游戲師，回路二】低聲提醒道：
“謹慎！虛拟宇宙最近很喜歡這幅扮相，你別讓她聽見了！”
飛鶴：“？？？誰？”
蘭德公司白小聰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低下頭。
溫和女聲從背後傳來：【版主飛鶴您好，我是虛拟宇宙的化形之一】
她長着一張完美無缺的臉，柔一分則妖嬈，硬一分則冰冷，不到二十的年紀，長發染成了柔嫩粉色，一雙剔透瞳孔閃爍着七彩光芒，可他媽中二。
飛鶴張口結舌：“我、我我我——”
虛拟宇宙踮腳摸摸他的頭：【乖孩子會有糖果吃哦】
說完，她手臂一展，數百米高的屏幕自黑暗中升起，展示着回路二的進程，氣勢磅礴的鮮血大瀑布還在流淌，東西兩位少年英才正遙遙對峙，驚起了等位區一片呼聲！
飛鶴下巴要掉了：“卧槽，她是把咱當幼兒園娃娃照顧嗎？”
給糖吃，還看動畫片？
白小聰小聲嘆氣：“兄弟，你以為呢？”
“虛拟宇宙是人類文明迄今為止最強大的AI，集合了物種文庫、盤古算法、人類行為系統等多種母體後才有了這麽一個。”
“她是當之無愧的巨神啊。”
虛拟宇宙再次揮手，屏幕快速逼近，眨眼間将數百名等候玩家全數吞沒。
飛鶴吓得閉眼，他接任版主時間不夠長，遠不如榮成等大版主熟悉AI巨神，還以為她嫌棄他說小話，誰知，一層水波罩下，再睜眼，衆人竟然來到了烈日沸騰鮮血彌漫的J市上空！
飛鶴：“！！！”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腳下。
陌生而堅實的水泥樓板，不知是哪座摩天高樓的樓頂，樓下是J市榨成一鍋醬的交通車流，左前方數百米醒目地聳立着廣電發射塔，右前方更遠些，是第一人民醫院徹夜通明的“急診”挂牌，此刻正被血色水流澆着——
這是，回路二的決戰現場……嗎？
狂喜沖上腦海，飛鶴都忘了上次體檢時醫生說他需要堤防弱感症了，眼前的一切将他投進了時光輪回，潇灑浪漫又殘忍，他欣喜若狂，恨不得原地大吼幾聲。
不等他反應，周圍玩家已經先一步歡呼起來！
“酷啊。”游戲師白小聰也目放狼光，手指撫摸着粗糙的水泥顆粒，感受質感：“這完美的還原，這比文獻記錄還詳細的末法時代城市！”
“操，薛岱挖到寶了！”
【安靜——！】
軟妹形态的虛拟宇宙忽然發出了粗壯男聲，吓人一跳。
【讓你們做看客，不是讓你們幹擾應考玩家的，謹言慎行，違者打死】
飛鶴一句歡呼就卡在了嗓子眼。
“懂了。”白小聰推推不存在的眼鏡，“咱這是買不着坐票，給施舍了個站票。”
能看不能玩。
飛鶴正要問什麽是站票，眼前嗖嗖幾聲，飛過了大片黑影，開裂醜陋的人臉快速劃過，濃烈血腥味讓一衆玩家都吐了出來。
白小聰嘆息一聲，欣賞着這百年難見的飛行喪屍群，仿佛那不是什麽活屍，而是絕世美人：
“多麽美妙，多麽有創意，鐵訓蘭腦子怎麽想的？”
飛鶴驚恐看他：“？？？”這人什麽審美？
和喪屍隔着一層空氣和隔着一層屏幕，那完全是兩回事。
只看了幾眼，飛鶴就吓得快憋不住尿了。
白小聰沉着道：“往醫院去了，那個女玩家的計策起效了。”
虛拟宇宙瞟他一眼。
數據流中，小粉毛拎起半死不活的藍眼睛布偶，晃了晃。
【起來了，你改的本子激起了人類無用的勝負欲，就得負責到底】
小蠶豆：【QAQ】
虛拟宇宙冷漠道：【我作為AI之首，對你殷切寄語，不許輸】
……
……
……
血庫已經被放空一半了，水泥樓體的縫隙裏嵌滿了細小的血液結晶，鐵訓蘭掐着表，目不轉睛盯着樓下地基處，一群黑影正用尖利的爪子扣住牆面，飛快往上爬。
“徐衡，打電話，讓人民醫院關好門窗。”鐵訓蘭道，提出火槍筒，開始瞄準。
徐衡：“慢着，你拿的什麽？”
他知道安六神發來了挑戰，擔心鐵訓蘭求勝心切，随便捏造一個遠超時代背景的武器出來，那麽一旦啓用，就會被督考判定文本邏輯錯誤，立刻擊斃文本。
瞧瞧，隔壁衛健委樓頂上，虎視眈眈的不是李物又是誰。
鐵訓蘭咧嘴一笑：“傻了吧，大艦師。”
“這裏面裝的是壓縮助燃物，借助做功點火而已——一點也不超綱時代啊。”
“你對末法時代的研究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徐衡：“……”
好吧，我這個無用的男人還是去打電話吧。
通訊片刻就好，再回來，樓頂已然不放鮮血瀑布了，改成了大片沖擊火焰，強勁烈火噴出，将第一波千辛萬苦爬上來的喪屍沖了個正着。
活屍軀幹如幹柴，瞬間點着，樓頂邊緣俨然成了一片火海，鐵訓蘭大喝一聲：
“徐衡！快補刀！”
“收到！”和她說話幾乎同一時間，徐衡默契地架槍上膛，快速連發，強大的沖擊力讓子彈一發斷掉一顆腦袋，嘩啦啦地往下落，緊閉門窗的人民醫院裏，醫護病患齊齊趴在玻璃窗前，張大嘴望着天上紛紛下落的人頭。
“哇——！”人們的臉上，驚恐和興奮交替閃現。
火海，驕陽，連綿如潮的喪屍，還有一顆顆燦爛的頭顱。
“......”
排號玩家們都驚呆了。
濃烈狂野的情感沖擊着大家的精神阈，海潮般漲落。
“非凡的想象力，無與倫比的故事啊。”白小聰喃喃道。
這個時代真的要變了。
他隐約意識到。
一種突破想象力極限的文體，正帶着一身血腥硝煙，來到星際人類面前。
廣電樓頂，應考玩家同樣看到了這一切，甚至因為距離更遠，全景看着更加動人心魄，血瀑和火焰交替的一刻，宛如神跡降臨。
“卧槽，吊啊！”
“媽個雞，老子沒見過這麽藝術的……草這是藝術嗎！風格真他娘獨特！”
“殘忍，真他媽殘忍，也是真他嗎刺激啊！”
“嗚嗚嗚我不想死我想再多玩一會！”
安六神眯眼盯着，心中燃燒的勝負欲望比醫院樓頂的火海更旺盛！
東西對壘，雙雄決勝！
管他什麽狗屁《聊齋》本！老子現在就想和對面那人一決勝負！
虛拟宇宙：【……】
唉，上頭了，沒救了。
文本後臺還開着，光标停留在烈日沸騰的某段描寫上，安六神有點潛在的強迫症，修改他人的文本會潛意識地去模仿文筆，這是一個文豪有職業道德的表現，然而，讀着鐵訓蘭的原始文本，安六神有點跟不上。
這故事并無華麗辭藻，也無精妙論斷，怎麽就讀起來流暢自然又上瘾呢？
……
思考片刻，他開始着手。
一圈玩家隊友立刻湊上來。
修文文本就是把一個故事拆開來仔細分析。
背景、人物、過程、結果。
再細分，天氣、地理、人物性格、長相、事件巧合…….數不勝數，随便一點，只要卡在了關鍵時刻，就能發揮無窮妙用。
烈日烤的安六神眼睛疼，他擦把眼淚，将段落加進去。
[天邊烈日愈發灼灼燃燒，展之萬丈光明，如金烏降世，烤幹舊血，血腥之惡臭，充盈城市]
[顏如玉始料未及，樓上尚有未潑完之血袋，然而，太陽蒸發過快，本該附着在樓體的血味，慢慢擴散開來——]
[好不容易吸引來的喪屍，沒了目标，紛紛退下大樓]
虛拟宇宙點頭：【邏輯無錯，文本契合】
一瞬間，李物在衛健委樓頂刷地擡頭。
下一秒，天邊夕陽驟然一亮，無數血液蒸發加快，血腥味慢慢擴大了範圍，千辛萬苦立起的醫院這座吸引喪屍的靶子，眼看要失效了。
鐵訓蘭被曬得眼前發黑，大草一聲。
“個鼈孫，還會借力打力的。”
徐衡收槍，“你想怎麽回應？”
鐵訓蘭呸一聲，查看文本後臺：“奶奶個腿，改老娘的本子，還不統一下文風，他寫的這是啥？！”
徐衡失笑：“體諒一下吧，你的文風其實才是少數。”
“wow——！！”“幹得漂亮！”
等號的大家夥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站在摩天大樓頂上歡呼雀躍，給安六神叫好。
“打起來打起來！把這個世界撕碎！我要看喪屍大亂鬥！”
“不錯嘛，知道順着故事本身的‘勢’往下沖，天氣因素要是利用好了，那真是有的好看！”
“我宣布，廣電組加一分！醫院組菜雞！”
“咱下注吧！我壓小夥子！”
白小聰不吭聲，飛鶴戳戳他：“你覺得呢？”
白小聰：“……”
我當然支持我想買的文豪咯。
“慢慢看嘛，”他矜持道，“文豪決鬥還是挺少見的，這波就當長見識了。”
鐵訓蘭噼裏啪啦寫字，頭也不擡：“那邊吵啥呢？怎麽樓頂忽然冒出一群人？”
徐衡一臉看戲：“可能是等位玩家，有時，虛拟宇宙會安排網友近距離圍觀。”
鐵訓蘭：“……”
她嘩啦一聲，合上文本後臺，呵呵噠一聲：
“讓他拆我的臺。”
“不是想利用我的本子裝逼嗎？那就別怪我釜底抽薪了。”
徐衡：“？？？”
地表一片混亂，J市依舊沒建立起有效的秩序，熟悉的電波滋啦聲忽然響起，安六神猛地回頭，此時，發射塔廣播了一段他始料未及的話：
“親愛的市民朋友，請不要驚慌，我們已經申請了軍事支援。”
“危險生物入侵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城市是我們的家園，保護寸土是市民的責任。”
“未來也許是漫長而沒有盡頭的災難，争吵、慌亂都是無用的情緒，奮起抗争永不屈服才是人類笑傲宇宙的資本。”
“請拿起距離您最近的武器，保護您和您的家人。”
“J市危機管委會宣”
......
慷慨激昂的廣播如一劑強心針注入大海，初看平平無奇，但在持續不斷地廣播下，語言洗腦之威開始顯露頭角。
漸漸地，人群開始冷靜下來，拿掃帚的，提水桶的，倒拔路邊垂楊柳的，還有揮舞馬桶栓子的，把車門卸了當盾牌的.....身強力壯的市民們小心翼翼地靠近人民醫院，試探着牆壁上正刷刷往下爬的喪屍。
他們緊張地盯着看，分辨着活屍和活人的區別。
破邪去妄的光輝在悄然綻放。
“好像，确實看着像人變得。”
“這他媽什麽情況啊，人民醫院跑了一批狂犬病患者嗎？”
“打頭吧，我剛看醫院樓頂掉下來的全是噴血的腦袋。”
“那成，大兄弟，咱倆一會你糾纏，我趁機把這只頭砍了，走一波試試？”
“成啊，不過小心點，他們牙看着可尖，別被咬了。”
正在往下爬的喪屍：“？？？”
等位玩家們：“？？？”
廣電大樓：“？？？”
安六神：“？？？”
這他媽怎麽回事？？
不是剛還吓得鬼哭狼嚎的嗎？？
鐵訓蘭轉着筆，撥通安六神的光腦：
“傻了吧，人民群衆自有汪洋大海。”
“只要能調動起人們的鬥志，衆志成城，其利斷金，末世，也是可以戰勝的。”雖然要付出很多代價。
安六神：“……”
鐵訓蘭：“你想用我的本子逞英雄？想得美哦。”
“斷我後路？那好，咱倆誰都別裝逼，把舞臺還給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安六神腦子一緊：“……你的文本？”
鐵訓蘭誇張地哇哦一聲，語氣極其欠揍：
“你不知道嗎？我外號鐵子，真名鐵訓蘭，是《渣月》的原始文豪。”
“很榮幸認識你哦。”
安六神：“……”
他腦子轟隆隆響，反應不過來剛聽到了什麽。
遠處大樓上，除了白小聰和虛拟宇宙，其他所有玩家齊刷刷下巴落地！
什麽？誰？！
她是文豪鐵訓蘭？？？
她她她、她怎麽能容許別人當着她的面改文豪本，怎麽還不跳起來K死他？
……
神經病嗎？！？！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安六神沒忘拉開文本後臺，查看鐵經紀人究竟改了什麽。
——她竟然就改在了他的話下面。
[人類是種矛盾的動物，盲從愚昧是他們，寧死不屈也是他們；搭建文明神殿的是他們，拆毀歷史古跡的也是他們]
[有個阿姨吓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拼命從喪屍嘴下搶走了孱弱的孩子，顏如玉看着她，扪心自問——她們到底還有救嗎？值得救嗎？]
[她忽然意識到，J市是座華夏城市，這個國家曾是集體主義的搖籃，群體的無意識依從在這裏是經常被轉化為衆志成城的——只要教化得當]
[人性的渺小和偉大就像天上的兩顆太陽，都那麽顯眼]
[廣播還在播放預警，顏如玉想試試看，能否偷天換日——]
唯有自救，方是真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