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錯】醫學曙光
【@榮成：你想轉行獵頭，就得組個team，雙子座文苑很棒，也快到畢業季了，從思政系找個年輕政委來吧，兄弟】
【@榮成：再者，你得簽幾個文豪——還不趕緊把這個E級攥手裏！】
徐衡半天不想說話。
說得輕巧，哪有這麽簡單。
精神弱感症被稱為星際社會的世紀之症，殺人于無形，能把活人變成精神虛無的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從它蔓延開，人類想過許多反制之法，行之有效的也有那麽幾個，比如物種文庫、政委體系。
作為直接把控人類思想的高危職業，文豪成了銀河帝國的重點監控對象。政委一職也由此被從歷史長河中打撈起來，和文豪結成一對一小組，點對點負責思想建設，防着弱感症患者混進文豪隊伍。
各大文苑因此設置了思政系，培養做政委的專業人才。
——當然，這說的是正規模式。
市場魚龍混雜，多得是單蹦文豪，連個穩定合作的獵頭都沒有，更別提政委了。
［獵頭］-［文豪］-［政委］。
徐衡寫下這三個詞。
“徐老師，黑暗賽道衡量文豪本看哪些标準呢？”
鐵姑娘猛一擡頭，差點把徐衡筆撞掉，他斟酌幾秒，謹慎回答：
“沒有公開标準，但——”
“故事性、美觀性、科學性、思想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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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文本立刻飛似的在他眼前劃過。
徐衡：“……”
“這麽快，你看的清嗎？”
“我看書多，我速讀快。”鐵訓蘭答非所問，一句話略過了某前世技能點。
從她加入最後一段修改開始，原始文本就被摁了暫停。游客們氣得當場炸鍋，吵嚷着誰啊這麽掃興，我改的北海西王母還沒看到呢！
“……”文豪小團隊相視一笑。
能暫停測試中的文豪本，要麽是原創文豪自己，要麽是評審團，吵吵什麽呢？
雙子座學苑的畢業生名錄對外公開，徐衡看了會，發現績點最高、綜合評價最好的思政系學生叫【苗樂安】，女性，卻不是優秀畢業生人選。
有意思。
優秀畢業生說有用也沒大用，但就業時噱頭很好聽，這苗樂安除了落選之外，怎麽看都該是最優秀的那個——
但沒了優秀畢業生的名頭，做政委開價便會低廉很多。
“這根本不行嘛。”
徐衡還沒想完，鐵訓蘭的聲音打斷了他：
“《山海經》是上古神話文本，淘洗幾百代人了，科學性就是鏡花水月的事兒，你說有就有，你說沒就沒，思想性沒大問題，但故事性——”
她頓住，瞧見幾個文豪暗暗豎起耳朵，才開口續上：
“——我認為，說它可看性強不如說它百科性更強，像本遠古美食食譜。”
“按《山海經》文豪本現在這水平，我打賭，恒星沖刺亮不過50顆。”
文豪小團體：“……”
卧槽，小鐵子眼光真行啊。
他們剛讨論半天，也得出了五六十的極限值。
徐衡嘴角輕挑了下，提醒道：“還有個美觀性。”
“沒多少人真把全息《山海經》當故事看，沖的就是視覺效果。”
鐵訓蘭反駁：“那你們剛讨論什麽《山海經》治愈弱感症？”
“好看的畫能治病還是好看的故事能治病？吃飽了撐的嗎？”
徐衡：“……”
夥伴們一陣哄笑，理查揶揄地戳戳徐衡。
徐衡聳肩：“我能看看你改的文本段落嗎？”
鐵訓蘭丢開數據筆：
“你随便找個傳感臺就能看，我寫的被暫停了，還被圈了，沒進入數據流，是公開的——也不知道誰在後臺偷摸摸看呢。”
前頭海洋裏，胖鲲不知道跳躍幾個來回了，文本依舊沒切入下個片段，它就怎麽也變不成鵬鳥，委屈地在海水中嗚嗚叫，一聲接一聲。
鐵訓蘭招招手，它歡快地游過來，用嘴巴磨蹭着創作者的掌心。
冰涼濡濕一片，格外親昵。
鐵訓蘭：“……”
好可怕的逼真度，難怪數百年下來，人類會陷入弱感症困局。
當虛拟宇宙的一切得來全不費工夫，誰還會珍視【現實】？
徐衡進入黑暗賽道板塊。
界面上确實有個紅框框把鐵訓蘭的文字圈了出來，細看，還有一個墨點在旁邊不斷敲擊着，時有時無，似乎屏幕那頭有個人不停用筆尖點着，考慮如何修改。
[首先是毛茸茸的鳥頭，溫熱羽毛密密覆蓋着薄脆顱骨，随後是強健有力的頸，視線再往下便是輻展千米的翅膀，淺灰、深棕、墨色……]
[風在羽毛縫隙間穿梭，九萬裏長雲瞬息而過……]
[完整一只鵬鳥撕開了血肉，從大魚背脊破水而出，在充滿痛苦和希望的慘叫聲中，殘餘肢體化作星星光點，飄滿三千裏水域，福澤北海]
徐衡：“……”
浩浩然一幅魚類騰飛、破脊而出的大畫呈現眼前。
如果文本沒暫停，那全息化的，該是多震撼人心的景象……
“這些省略號是你自己加的？”
鐵訓蘭：“鬼知道誰加的。”
——那就是暫停文本的人加的了。
徐衡吐出口氣，克制的誇獎道：“鐵小姐，你有着和當今星際所有文豪都不一樣的風格，刻畫逼真。”
“假以時日，可成大器。”
鐵訓蘭眨巴眼睛：“但我文言文很一般。”
徐衡溫和一笑：“文學非以珠玑文言為貴，誰更能釋放情感，捕獲觀衆，誰便是王道。”
“請問，鐵小姐歸于哪位獵頭，我想去拜會一下，在如今這文學僵化氛圍之下能挖出您這樣的人才，實屬可貴。”
鐵訓蘭咧嘴，一口小白牙：“我無官一身輕，沒有獵頭，也沒有政委。”
徐衡：“……”
徐衡真的驚訝了，這麽大一寶貝疙瘩，竟然放任她在自由市場亂晃？
忽然，傳感臺冒出了新的文字，用的血紅朱砂，代表着和游客截然不同的管理權限。
[審核建議：]
[建議增添《逍遙游》原始字句，給文本以骨骼]
[諸如，翼若垂天之雲等]
[其餘甚好，情感充沛，條理細膩，我很喜歡]
剛添加沒一分鐘的省略號又被挨個删除，這位不知名的修改者似乎改了主意，不打算破壞文本完整性了。
鐵訓蘭：“這口吻……”
理查嚯地站起來，眼神放光：“牛逼啊，這一看就是頭頂評審團！”
徐衡加快語速：“先別慌，評語要落id，等id名出來——”
字跡開始出現，大家夥屏息等待着。
[評語人：]
[黑暗賽道帝星評委雙子座A級文豪沈暮光]
這字跡可是面向全部查看黑暗賽道板塊的游客公開的。
第一排：“……”
後排游客：“……”
“！！！淦是沈暮光！”
不知誰喊了一聲，驚叫聲此起彼伏：
“草！他的《情迷末法時代》是我入坑作啊啊啊我今天看到沈暮光的評語了麻麻！！！”
“嗚嗚嗚我跪好了沈大佬快看我跪的标不标準！”
“那個改文本的E級到底誰啊！！好他媽運氣！”
“靠，早知道沈暮光做《山海經》評審我就提前買預售了！争取抽個【參與者模式】和大佬對話啊！”
面對群衆呼聲，星象圖裏的沈暮光屁股死沉，充耳不聞，他正伸長手臂，夠、使勁夠！把頭頂上那盞雙子座第六大區的恒星點亮。
啪一聲。
璀璨光芒如一捧金雲，照亮了雙子座一角。
他又戳戳摳腳的好友，“本子修的還行，別擺架子。”
“亮星，快點！”
好友瞪眼：“？？？”
“擺什麽架子？我摳腳皮底下又看不見！”
“要不是你難為天鷹座，我早通過了好吧！”
又是啪一聲。
第七顆恒星被點亮了，三分之二大區通過，熊熊光明蔓延成一片炙熱希望。
游客們靜了下，随即爆發出歡呼，掌聲鋪天蓋地地迎來了恒星沖刺第三波成功。
麒麟座、蛇夫座、盾牌座也先後亮起星星，穹頂之上，璀璨的星座們交相輝映。
鐵子得意地揚起腦袋，呆毛晃了晃。
徐衡等了片刻：“獵戶座果真沒有亮。”
他對鐵訓蘭道：“有人托我向你轉達感謝。”
“感謝你伸出援手，拯救了《山海經》的片段展示，以及——”
頓了頓，徐衡蓋住對話框裏榮成的名字：
“希望求得鐵小姐對原始文本的完整意見——你怎麽這麽看着我？”
徐衡被鐵訓蘭眼神中爆發的灼熱吓到了。
鐵訓蘭：“徐老師，您能聯系到A級文豪，好廣的人脈啊！”
徐衡：“……”
反應很快嘛。
“所以你的意見是？”
鐵訓蘭豎起一根手指，“但您有話不直說，不是坦誠好同志。”
“第一，《山海經》完整的故事框架得做起來。美觀性可以做填頭，少做噱頭。物種文庫确實會考察文本邏輯，不能胡寫——但神話本身架空餘地很大呀。”
“第二，改改這簡略文筆吧，恨不能一個字表達一百字的意思，剩下九十九字是指望玩家自己去悟嗎？——拜托，星際文豪都這麽不負責任嗎？”
徐衡沒立刻回答，反而給了個意料之外的解釋，像在開脫：
“某種程度講，領悟不清意味着解釋權永遠掌握在文豪手裏，對創作者利好。”
鐵訓蘭：“……”
這人，問我意見又別我馬腿！
她翻眼睛，暴脾氣冒出苗頭：“太孤傲了，文本傳遞出的氣質實在太孤傲了。”
“文豪本是來賣錢的，誰比誰高貴啊徐老師。”
這話聽得徐衡心頭一跳，不知說什麽好，鐵訓蘭見原始文本還沒啓動，便沖鲲鵬和大魚揮揮手，準備退出虛拟宇宙。
徐衡喊住她，“您等等，能否留個聯系方式——”
鐵訓蘭又翻了個标志的白眼：“別鬧，你都能聯系到文豪榮成了，難道他操作界面上還不顯示修改人光腦編號嗎？”
說完，人影消失，ID[愛喝彗星土的窮鬼]下線。
片刻安靜，徐衡敲敲光腦：
“聽到了吧，榮成，感覺怎麽樣？”
光腦那頭沉默良久，傳來榮成無奈的笑聲：
“我得說，這番點評實在發人深省。”
“好兄弟，你是對的，草根文學的巨浪，恐怕真要來了。”
沈暮光還在踮腳往下看。
“人呢？剛徐家小四還和人家說話呢。”
好友孜孜不倦地摳腳皮，都拔出血了：
“誰啊，改胖鲲那個？id已經下線啦。”
沈暮光捶胸頓足：“走那麽急幹嘛！”
“小友留個光腦號呗！”
好友換只腳摳：“你想做啥子？”
沈暮光跌回座椅，大聲嘆氣：“這麽好的情緒感知力，肯定不是個弱感症，連基因攜帶者都不會是，多适合選進我們雙子座文苑。”
“銀河無限，光年萬千，錯過這回，說不準下輩子再遇了。”
好友卻不置可否：“這是帝星，別說E級文豪，D級都不多，這時候來黑暗賽道，沒準就是參加文苑選拔的，你且等等嘛。”
……
……
薛岱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大汗。
距離他熬夜看完《渣了白月光後我暴富了》已經過去了九個小時，睡前還見了趟私人醫生。
鐵訓蘭的新本子太他媽好看了，攪得他做夢都不安寧。
光腦亮着暗光，有條兩小時前發來的健康診斷。
【薛岱，好消息，你的情感阈值回升了】
【恭喜你自救成功，躲開了一次弱感症陷阱】
【說說吧兄弟，一個月前還半死不活，我數日子等着給你開弱感症确診呢，怎麽一下子好轉了？】
薛岱：“……”
他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投向床上那沓白紙，鐵訓蘭的文豪本。
一個炸裂的想法在從腦子裏冒出來。
睡前，薛岱将《渣月》随便給了個三流游戲廠，等着粗糙全息化後，小爆一把，翻十倍賺錢。
現在他後悔了。
這本子是劃時代的，值得大廠精心雕琢。
……
萬幸，光腦記錄顯示【未讀】，對方還沒接收文豪本。
薛岱光速撤回，沉穩地翻出個快落灰的光腦編碼，備注名是【蘭德公司白小聰】。
這人簽名寫着：
【追夢之旅，從蘭德開始，爆紅宇宙吧少年！】
【以上都是屁話，全年無休收本子，價格好商量，蘭德等你來哦，啾咪】
薛岱一字字敲下：
“白先生，冒昧打擾，也不知您那兒時差多少。”
“我手頭有個奇葩本子，勞煩您掌眼。”
隔着無數光年，白小聰回複賊快，像個二十四小時自動客服：
“哎呀客氣了，有好本子哪管什麽白天黑夜啊您說呢。”
“啥名字？我先在公司庫裏找找有沒重名的。”
薛岱嚴肅地打字，每個字落下都帶着奇妙的羞恥感：
“《渣了白月光後我暴富了》。”
白小聰：“……”
白小聰：“？？？”
名字咋這麽俗，薛岱你終于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