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時此刻的降谷零和景光在桑月的眼裏。就像是兩個待宰的羔羊,而桑月就是掌握着他們生命的神。
這種俯瞰人命的感覺,讓她骨子裏面得到了升華。
景光的身體搖晃破碎,卻死死抓着降谷零的手。
如果說,桑月剛才為了能夠救他們的視死如歸是真的,那麽此時此刻這幅獰邪而有瘋魔的表情也是真的。
她真的會在見到血的時候失控,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所以,zero才會在那個時候、發現了屍體的時候捂住她的眼睛,讓她不要看。
原來如此。
桑月的手越來越松,景光的手只能抓到一大半了,如果再松開一點,景光和降谷零會完全墜落下去。
咚、咚、咚!
心髒依舊在興奮地跳動,那種看到了血就想要看到更多血來滿足的渴望,讓桑月欲罷不能。
為什麽會這樣。
有栖桑月,你為什麽會這麽渴望血?
桑月的靈魂在肉(肉)體裏面碰撞,她的理智和瘋狂同時在耳邊正常。
——不能松手,松手他們都會死的。
——快松手,松開手你就能看到世界最美的畫作。
——他們是你要拯救的對象,他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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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你是主宰生命的神,讓他們墜落享受他們絕望的眼神。
咚、咚、咚——
伊達航摁着大野長河騰不出手,他看着桑月在樓房邊緣半懸空的身體,看着她被防鳥刺紮的鮮血直流的手,用盡所有力氣喊道。
“有栖!不要看你的血——”
伊達航也聽進去了。
桑月剛才在陽光下的字句,她看到血就會失控發狂。
他們都相信了。
這種兇殘而又恐怖的殺戮不是她的本性。
心髒的狂跳聲猶如樂章的尾音進入休止符。
她的眼睛好像又被人用手捂住,那帶着真實體溫的溫度包裹着她顫抖的靈魂。
——【不要看,是血。】
她不能看。
桑月的左手被防鳥刺紮的生疼,尖銳的刺紮進皮肉裏面,喚醒了她的理智。
她閉上了眼,緊緊抓住景光的手。
景光感覺那只手的用力和掙紮,看着她的指骨因為用力而發白,也為了能夠保證自己的身體不再往前滑。而更加用力抓住防鳥刺導致了血流得更快的左手。
“我不會松手的我不會松手的我不會松手的……”她閉着眼睛,碎碎念的樣子很是可憐。
好像再叮囑自己,也好像是在說給自己的這個身體聽。
沒有看到血,心髒的跳動稍稍平複了一些。
她這次理智恢複的又快了一些。
桑月能夠控制住自己了,她一邊對着自己碎碎念一邊對着整個身體懸空的兩個人說:“我不松手我不會松手我絕對不松手你們也不要松手你們松手我們都死定了……”
那邊伊達航實在等不了了,他大吼一聲一拳打在大野長河的臉上,碗大的拳頭把大野長河打暈之後趕過來支援桑月。
桑月半個身體都快掉到外面,伊達航先是抓着桑月的肩膀把她往回拉,保證她的安全然後伸手去夠景光。
與此同時,松田和萩原那邊搞定了無線接收器之後,也順着已經被打開的登高臺急生通道爬了上來。
松田和萩原一個人拽着桑月的腰、一個人去接景光的手,先把景光拽上來之後又把降谷零拉了上來。
兩個在空中懸了半天的人坐在地面上的時候都松了口氣。
滿地鮮血淋漓。
滴淌在白色的天臺頂地板上,每一滴血珠都猶如斷了線的水龍頭般從桑月的掌心低落。
血絲染紅了她的掌紋,從指間低落,在腳邊開花。
觸目驚心。
降谷零走過去,端詳着她的垂立在腰間不停流血的手,在他的手指觸碰到桑月手背的時候,桑月猶如觸電般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打開他的手背。
輕輕“啪”的一聲,打散了降谷零眉心的錯愕。
桑月後撤半步,拉開自己和降谷零的距離。
她的茶灰色發梢低垂,額前的劉海遮住她的雙眼,只能看到她緊抿的唇角和緊繃着的肩膀:“別。”
有栖桑月的身體,太危險。
降谷零低聲解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
桑月沒有說話,右手攥着左手的手腕,左手指尖因為掌心失血而神經性的微微顫抖。看起來好像很疼,但她卻一聲不吭。
所有人都想起她剛才說的那句話。
性格孤僻的有栖桑月,知道自己看到血會失控、想要傷害別人,所以她不敢去交朋友。
桑月此時此刻才明白自己這個身體的不可控,那是光憑意志無法控制的情緒。
她差一點,就殺人了。
桑月終于明白,為什麽伊藤澤美和渡邊來歲會說她是怪物,或許她們二人看到了有栖桑月失控的樣子。
沒有人不害怕一個不穩定的炸?彈。
可是桑月忘記了。
她所要拯救的那五個人,有兩個是靜待炸?彈爆炸而面不改色的拆彈組精銳、一個是死前躺在後輩懷裏不忘交代後續任務的刑警、一個是即使拿到了手(shou)槍掌握主動權但還是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公安。
或許他們貪生,但絕不怕死。
桑月打開了降谷零觸碰自己的手,後者卻毫不在意地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降谷零右手端着她鮮血淋漓的左手,朝着景光伸手:“hiro,你還有ok繃吧?”
“有,ok繃管夠。”景光開始往自己口袋裏摸。
松田用腳去踩地面上的血滴,把灰塵蓋在上面不讓桑月看到:“嘁,這群警察來的也太慢了吧,是用腳跑過來的嗎?”
伊達航拍着桑月的肩膀,大聲笑道:“有栖,你剛才那番話太帥氣了。以後可以教教我嗎?我也想這麽帥氣的說服罪犯。”
那種能夠瞬間看透對方內心弱點,并用語言攻勢瓦解其心态的沉着冷靜。
真實讓人贊嘆。
萩原擺着桑月的小臉,嬉皮笑臉道:“看那,這卡哇伊的眼睛都紅成這個樣子了,怪讓人心疼的。來,這個給你,是勇敢的勳章。”
他把一塊糖果塞到桑月的嘴巴裏。
牛奶的香甜驅散了所有的血腥氣。
桑月感覺到有一只手在輕柔地擦拭自己掌心的血漬,覆蓋在傷口上面的ok繃還散發着清涼的質感,讓傷口的疼痛感稍稍降低。
萩原和伊達航一人駕着大野長河的一條胳膊,聽着刑警們從樓下跑上來的腳步聲,才把犯人轉交給趕來的刑警們。
玻璃屋裏的旅客們已經被安全送達地面,他們不知道在登高臺的樓頂發生了什麽,後續聽到了媒體報道才知道自己當時的情景多麽可怕。
而伊達航卻有些頭大。
雖然他們成功的抓到了“雨夜搶劫犯”,還調查清楚了一場兇殺案的真相。
一行人被警察們帶到警局協助調查的時候,桑月跟在五個大男孩的身後,看到自己左手上面的血漬已經被清理掉、有傷口的地方都被創可貼遮住。
整體處理的非常好。
桑月坐在警局外面的等候室,耳邊是亂七八糟各式各樣的聲音,有來往警察們的走路聲、有嫌疑犯人的糾纏聲、還有翻閱文件的聲音。
而她被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包圍着,警校五個人都不在,正連帶着一些游樂園的工作人員和警察們做着筆錄。
桑月也跟着聽到了幾句。
大野長河對殺害石井太郎和搶劫四位受害者的事情供認不諱。但是在說到搶劫渡邊來歲的時候,有一些信息和他的證詞發生了變化。
大野長河的意思是,他只搶走了渡邊來歲背包裏面的錢,當時他也沒打算要殺了渡邊來歲所以下手并不重。
對于渡邊來歲到現在還在icu裏躺着這件事,他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時他搶完錢走掉的時候,渡邊來歲還能站起來跑呢。
桑月又想起來夏山迎告訴過她的,在渡邊來歲案發生的當天晚上,是有一個人叫了救護車報了警,渡邊來歲才被發現及時就診。
但是直到今天,那個報警的人都沒有出面過。
總覺得整件事還有些不對勁。
警察沒有再細問,反正“雨夜殺人犯”都已經被抓住了,很多細節清不清楚的也無所謂。
這種敷衍了事的性格引起了松田嚴重的不滿,如果不是伊達航和萩原在旁邊攔着,松田可能直接跟做筆記的那個警察打起來。
所有證據鏈齊全,大野長河基本沒有任何上訴的機會。
他戴着手铐,即将從番地警局押送到警視廳,走到前廳的時候看到了桑月頓住腳步。
桑月身上的藍色長裙已經被血沾染成了褐色,臉色也略微有些發白,眼球裏面還布滿血絲,就像是熬了個大夜沒睡覺的人。
感覺到了大野長河的目光,桑月擡起頭來。
她看到那張青黃色的臉在定定的看着自己,桑月站起身來朝他走過去:“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恭喜你。”他說。
桑月眼簾輕動,沒有說話。
大野長河接着說:“你找到了自我。”
“呃……”桑月。
旁人都沒聽懂大野長河是什麽意思,但是有五個人能聽懂。
或許這就是有栖桑月性格大變的緣故吧。
她不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走出了超憶症并發症所帶來的痛苦,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義。
這一點說起來很簡單。
但是真正做到真的太難了。
想要跟自己和解,那就相當于把最開始的自己殺掉,再塑造一個嶄新的自己。
桑月感覺到有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好像能看透她的靈魂,直達她的心靈。
——“曾經有人告訴我,我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是一個負擔和拖累。可是難道因為別人說‘你快點去死吧’你就真的要聽他的嗎?他算老幾啊?!!”
女孩站在登高臺天花板上的聲嘶力竭、萦繞于耳,在陽光下能夠直達天靈。
她的模樣被光芒籠罩,鮮活而又有力。
那個铿锵置地的話語,在降谷零的心尖劈出一道山崩地裂的峽谷,卻又讓那斷壁殘垣又重塑成了一座堡壘。
她不是聽不到那些可怕的語言,而是她從不會跟自己較勁。
她堅強的就像是牆壁下的小花,不被陽光照耀卻又頑強昂首,她知道自己作為一朵花無法推倒堅固的牆。
于是她就用盡全力的讓自己成長,直到能夠超過那些遮擋住陽光的牆壁。
“桑月。”他輕聲喚着她的名字。
桑月擡起頭來,有些木讷的“啊”了一聲。
她看到那麥色的掌心裏躺着幾張阿姆羅的貼紙,目光上移,落在他挽起的唇角和眉眼的無盡笑意。
“這是我拿糖果和孩子們換的,感謝你救了我和hiro。你說我會有福報的,或許這個福報來自于你。”
他沒有說一句逾矩的話。
可是每一個字都讓桑月面紅耳赤。
“咣當!”警署的大門被人推開,小川教官怒火滔天的臉出現在門外。
面對死亡也面不改的她變了臉色。
桑月腿一軟。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