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第三十六章 ◇
◎一步之遙◎
瑞莎·斯莫知道自己會死, 她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來見厄曼之前她去找了菲利克斯，他們沒有像往常一樣交談, 只是依偎在一起, 菲利克斯在她雙臂中顫抖, 承認一切都來不及了。
莉莉絲看着奇奧帶走了瑞莎的屍體，她想攔住他, 但是卻只是彎曲了幾下手指，她看到瑞莎的頭發從奇奧的手臂上滑下來, 随着他的步伐擺動。莉莉絲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經死去。
厄曼的手裏仍然握着槍，他走到了莉莉絲的身邊，舉起槍指着她。
槍口濕潤溫熱，如同死神的嘴唇。
莉莉絲沒有動，她僵着脖子望着厄曼, 視線中有一塊槍的黑色殘影。
“她對你說了什麽。”厄曼問。
莉莉絲搖了搖頭。
厄曼說：“你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麽。”
莉莉絲還是搖頭, 她的喉嚨發酸發鹹, 她意識到自己把眼淚都吞了下去。
厄曼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臉上, 他說：“你也想殺了我。”
莉莉絲感覺額頭上的槍口突然貼緊, 她終于擠出聲音。
“不。”她回答。
厄曼沒有出聲，他的手指在板機上摩挲着。
莉莉絲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她極力忍耐，但仍然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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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很可憐，厄曼想，她怎麽可能殺死他。
他放下了槍。
莉莉絲的額頭上印出了一個淡淡的, 紅色的圓印, 是剛才瑞莎留在槍上的血。
厄曼看了一眼, 他覺得滑稽, 于是自然地伸出手去擦拭。
莉莉絲不敢動，也不敢問。
厄曼一邊用手指搓着圓印，一邊看着手指下莉莉絲顫動的眼睛，他告訴她：“你殺不了我。誰都殺不了我。”
莉莉絲沒有回應，她額頭被厄曼搓得發燙，腦子也在翻滾，他擡起的手擋在她的眼前，她看見他袖口上的金色紐扣，她注視着紐扣，直到它們變成了一道虛影。
圓印擦幹淨後，厄曼的手指還在她的額頭上按了一會兒。
他感受着她皮膚下血液的躍動，心情逐漸平靜。
雖然他很清楚這只是短暫的平靜。
“你害怕嗎？莉莉絲。”厄曼終于放下手。
莉莉絲的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厄曼猶豫了一下，擡起手拍了拍她的頭說：“我知道你吓得不輕。”
莉莉絲被他的動作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你和瑞莎·斯莫不同，她是自尋死路。我了解這樣的人。他們自認為在偉大的事業奉獻，把死亡當作榮光，把個人當作神。這樣的人并不值得同情。”厄曼的語氣很柔和，就像在講一個睡前故事，“你要好好活着，因為你除了這條命什麽都沒有，沒人在乎你，也沒人會保護你，不要被任何虛僞的信念和理想說服，我希望你像老鼠那樣，繼續頑強地活下去，無論周圍發生了什麽。”
像老鼠那樣活下去。莉莉絲的腦中默念着這句話，她的确是這麽想的。
她從未想過要為誰犧牲，即使她對瑞莎滿懷愧疚，她也不願意幫她。
她從未想過要為任何人犧牲。
但此刻，當她看着厄曼殷切的綠眼睛，聽他說他希望她活下去，她頭一次懷疑活着是否真的是件好事。
當晚，奇奧将瑞莎的屍體送到了菲利克斯的門前，在盡情欣賞了菲利克斯的痛苦之後才将他帶走。
菲利克斯就此消失。
而這晚消失的人不止菲利克斯一個。
在夜最深最沉時，趕着車準備進城的農民突然聽到了一陣槍聲。那槍聲十分詭異，在爆炸聲混合着慘叫，這樣的聲音能把人吓得尿褲子。這個倒黴的農民就被吓得不輕，他拿鞭子猛抽馬背，結果馬兒痛得嘶叫，馬蹄子亂踢，車子一歪，上頭的菜全都滾到地上，他卻連撿都不敢撿，只慌張調轉馬頭往家裏奔去。
第二天太陽升起，城外的一條道路上倒着幾筐菜。流言開始在各處小聲傳播。
清早，埃利斯早早地出了門，藍帽隊今天依然要工作。
街上空無一人，除了他們只有餓暈的野貓，他們的腳步踩在地上響得要命。
麥克爾看到了一扇窗戶後躲着的人，他只看一眼就能猜出那人臉上的表情。麥克爾的心情很沉重，他又想到了昨晚那群人，還有那排木房子，他擡頭朝前頭埃利斯看了看，他的背影十分壓抑。麥克爾不敢再問任何問題，也不敢再朝任何一扇窗戶看，于是只能一直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前頭的埃利斯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麥克爾，他沉着臉，但那和麥克爾無關，他只是在想莉莉絲。
昨晚從城外回來後他去找了莉莉絲，卻意外見到許多背着槍的蘭尼耶士兵在附近轉悠，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靠近那座房子。
埃利斯不得不承認，事情的确變糟了。
但他又安慰自己，這些事影響不了他們，他和那些人不同，他現在有能力保護莉莉絲。他和莉莉絲的夢想依然可以實現，他們離幸福幾乎只有一步之遙。
埃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大步朝一戶住宅的門口走去。
他迫不及待地敲響了門。
咚咚咚
莉莉絲打開了門，外頭站着的是伊蓮娜，她眼睛有些腫，像是剛剛哭過。
她告訴莉莉絲：“厄曼将軍邀請你一起用餐。“
“昨晚睡得好嗎？”
一到餐廳厄曼就問，莉莉絲回答：“還不錯。”
這句話當然是假的，昨晚她根本沒睡。
厄曼顯然也能從她發青的眼圈上看出來她在撒謊，但是他沒有追究，只讓她坐下來。
他說：“什麽都別想，好好享受早餐。”
莉莉絲聽着只覺得諷刺。
落座後，莉莉絲看到盤子放着一塊牛肉，烤得香味聳動，顏色動人。厄曼已經開始吃起來，莉莉絲也默默地拿起刀，她割開牛肉，一汪粉色的液體從切面上淌下來，莉莉絲忽然覺得惡心，她瞪着牛肉，嘴裏越來越苦，她忍着不适，吞咽着大量分泌的口水，胃裏開始發出空鳴。
瑞莎的大睜的眼睛在她腦中注視着她，莉莉絲的手一震，刀子撞在了盤子上，發出脆響。
對面的厄曼擡頭看過來，他問：“怎麽了？”
莉莉絲擡頭看他，她的臉上的痛恨一時間無法掩飾。
厄曼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他感覺一層冷硬的殼子突然罩上他的臉，他的表情變得平滑，心裏再次毫無波瀾。
她為什麽不能讓他好受一點？厄曼在心中質問。
铛！
厄曼将手裏刀叉扔到盤子上，起身朝莉莉絲走去。
莉莉絲立刻低下了頭，她望着盤子，手裏的刀子在顫。
厄曼站到了她身側，他朝她的盤子裏看了一眼，他注意到了那灘粉色的液體，立刻就明白了莉莉絲臉上的厭惡和驚慌從何而來了。
他很心煩，他不知道她的想象力這麽豐富。
“你想到了什麽？”他問，“血嗎？”
莉莉絲回答：“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吃？”
“···我吃不下···”
厄曼沒說話，他從她手裏抽走刀，接着用刀插起她剛切下的那塊牛排，遞到了她的嘴邊。
“吃。”他說。
莉莉絲擡起眼看着淌着汁水的肉，還有那雙握着刀的手。
莉莉絲忍不住想象這雙手把刀插進她胸膛的情形，也許下一秒她的想象就會成真。
厄曼握刀的手很穩，他朝莉莉絲的右手瞥了一眼，她把桌布都扯皺了。
她在害怕什麽他一清二楚。
他的手又往前進，刀上的肉馬上就要碰到莉莉絲的嘴唇。
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莉莉絲咽下了口水，張開了嘴，她從刀上叼下肉，就像一條狗。
而厄曼并未就此滿意，莉莉絲叼下肉後便往後退，但他卻緊貼着她前進，他把刀尖探進她的嘴裏。
莉莉絲被迫含着刀尖，嘴裏的肉變得腥而沉，她不敢咀嚼，只能忍耐着。
厄曼把莉莉絲屈辱的臉色盡收眼底，他并不生氣，而是很想摸一摸她的頭頂。他看見了莉莉絲的眼睫毛在抖，嘴唇也在抖。他還看到刀背上倒映着一雙眼睛，它們眨動着，蕩漾着，就像在海中漂浮的夢境，充滿誘惑，又包含惡意。
有一瞬間，他想把刀深深地探進去，一直探到她的喉嚨深處，割破她的舌頭，攪爛她的口腔，她的嘴唇會被染得更紅。
那樣一定會很美，厄曼想。他忍不住把刀稍稍用力往下壓了壓。
莉莉絲的肩膀立刻劇烈地顫了一下，刀尖劃到了她的嘴唇，她的神情變得痛楚。
厄曼望着她的臉，慢慢抽出了刀。
刀一抽在，莉莉絲就抓起餐巾，她用餐巾捂住嘴，将那快牛肉吐了出來，接着開始幹嘔不止。
厄曼看得皺眉，他問：“你真的不舒服？”
莉莉絲淚眼朦胧地點了點頭，接着又開始嘔。
厄曼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非常可笑。
他遲疑了片刻，伸出手在莉莉絲的背上輕輕撫了撫。
莉莉絲受驚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她的臉因為嘔吐而發紅。
厄曼想到剛才手下的觸感，她好像比老鼠還瘦弱，他懷疑即使他什麽都不做，她也不一定能安然活下去。
他說：“不要擔心，我會給你找醫生。”
而莉莉絲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并沒有覺得安慰，她聲嘶力竭地嘔着，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嘔出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