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牢房裏的勞動
2014年10月30日，星期四
顧阿姨确實辦事效率很高，昨天跟我們所說的活計今天上午就給我們送過來了。
放風結束一回到監室，就看見顧阿姨和辛管教帶着一個在看守所監區做內部雜事的輕刑女犯也剛剛迎着我們來到了女監五室門口。辛管教和那個女犯擡着一個大紙箱，顧阿姨兩只手上一手提着一個小一點的空紙箱。
見我們也回來了，她們先把那三個紙箱放到監室門口。
等顧阿姨查監結束，辛管教和那個輕刑女犯把大紙箱擡進了監室，顧阿姨一邊把那兩個小一點的空紙箱拿進來一邊大聲說道：“你們都急着幹活，這下活計給你們送過來了，大家都好好做吧！”
一群眼巴巴地等着有點事情可做的可憐女人紛紛圍攏過來。顧阿姨急忙語氣嚴肅地說：“注意監室紀律！都坐到自己的鋪位上，坐好！”
衆姐妹們又馬上紛紛回到了自己的鋪位坐到鋪沿上，雙腿并攏着地，端端正正。
顧阿姨見我們都坐好了，立刻臉上又浮現出了微笑，說道：“其實，今天給你們帶來的活計很簡單，就是紮蝴蝶結皮筋。”她一邊說着，一邊從大紙箱裏拿出一個塑料袋繼續對我們說道：“這裏面是皮筋。”說罷，又從大紙箱裏拿出一個大一點的塑料袋對我們說道：“這裏面是縫好的蝴蝶結。你們只要把蝴蝶結和皮筋綁到一起，然後二十個一摞包裝好，再碼放到我給你們拿來的空紙箱裏面就行了。”說着，顧阿姨又從大紙箱裏拿出一個塑料袋，指着裏面的透明包裝袋對我們說：“喏，就是放到這個包裝袋裏面，這是自封袋，只需将口上的封條對好了輕輕一撚，就可以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個自封袋給我們做了一個示範。
交待完了活計，顧阿姨接着說道：“嗯，好，下邊我宣布一下勞動的組織紀律。首先聲明，做多做少我不加任何限定，全憑你們自己。但是我想，這麽簡單的手工活對咱們這些心靈手巧的女人來說應該根本不算什麽。梁麗鳳，你是號長，負責組織大家幹活，大家都要聽她的安排。這些蝴蝶結都很漂亮，大家都是女人嘛，一定也都很喜歡，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私藏，否則，如果被發現了，一律以違反監規論處！還有一點，大家幹活時可以說說笑笑，但不得大聲喧嘩！”
顧阿姨簡單明了地交待完勞動的組織紀律，接着吩咐道：“大家開始幹活吧！”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突然頓了頓，環視了大家一下，目光停在我身上，放低了聲音，以商量的口氣對我說：“小芬呀，你如果感覺手腳不方便可以不參加勞動！”
我感激地看着顧阿姨，輕聲回道：“我盡量做，如果累了，我就歇會兒。”
“好吧。”顧阿姨輕聲地回道。
說完，顧阿姨、辛管教和那個輕刑女犯轉身走出了監室。
監室鐵門又被鎖上了，剛才因了走廊裏的光線照進來而顯得比較明亮的女監五室又陷入了灰暗和陰郁之中。
鐵門鎖閉時候發出的“咣當”聲響餘音猶存，繼續在狹小的牢房裏震蕩着。
一直都在急切地盼望着幹活的我們在這餘音震蕩之中驀地明白過來：這是在芝州市第一看守所，是在這個看守所專門關押重刑犯的女監五室！不是外面自由世界的工廠車間！
但這響聲震蕩所引起的心靈震蕩只是稍微影響了一點衆姐妹高漲的勞動熱情。
梁姐立馬一二三安排起大家幹活來了。當過領導的梁姐果然幹脆利落！
“小燕、花靜、童姐，你們三個專門綁蝴蝶結。仲芸芸，你負責打包裝箱。如果打包裝箱時間有空隙的話，你也可以給綁得慢的幫忙！小芬，你手腳不方便，如果能吃得消的話，就坐在鋪上綁蝴蝶結，做一個是一個，累了就休息！我負責給大家夥分發物料。”
梁姐吩咐完畢，便“嘩啦嘩啦”地拖着腳鐐用戴着铐子的雙手來回給大家分發起皮筋和蝴蝶結，大家便一邊說着話一邊幹起活來了。
仲芸芸見大家剛開始幹活，沒有需要打包的，便坐到我的旁邊幫我綁起蝴蝶結來。
這些蝴蝶結做工都非常精細，小巧玲珑、五顏六色，煞是可愛。黑色的皮筋都配着一個不同顏色的塑膠珠，甚是別致。
只是，這麽精巧好看的小頭飾，卻被堆放在這灰暗陰郁的地方，實在不能不讓人感到有些悲哀。
姐妹們用靈巧的玉手将蝴蝶結輕輕對折穿過皮筋，然後再打一個死結紮住皮筋，一件美麗的工藝品便做成了！
真得很容易！
是的，對女人自由的雙手來說，做這種手工活真得是手到擒來！
但對雙手被鎖在手铐之中的我來說，就不那麽容易了！
每天戴着手铐，只是感覺到被束縛和手腕時而被割痛，但并不感覺到多累。
但是今天一幹起活來，才感覺到這将近一斤的份量嚴重制約了雙手的長時間連續運動。
這不，一連綁了上百個蝴蝶結，當綁到第六包的時候，我終于腕子酸疼地支撐不住，一下子伴随着“咣當”的鐵鏈撞擊聲，雙手重重地砸到了板鋪上，嘴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姐妹們聽到聲響，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圍攏了過來關切地問詢着。我連忙說道：“沒什麽，我只是雙手太累了，休息一會就好了！”
梁姐過來，抓起我的雙腕端詳了一會兒，說道：“你看你呀，這铐痕累累的，多疼啊！這我還不清楚嗎？還強撐什麽呀！”說着，不由分說，把我鋪上的物料叫仲芸分給小燕她們三個，然後不容分辯地對我說道：“聽姐的話，好好坐鋪上，陪我們聊聊天，或者不想聊天的話就看看書！”
我只好無奈地坐到鋪上，羨慕地看着衆姐妹們一邊幹活一邊說着天南海北，自己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句……
就這樣，一直到吃午飯。
吃過午飯，姐妹們休息了一會兒，睡了一個小午覺。
午覺過後，大家洗了一個冷水臉，便接着幹起活來。
我沒有再陪她們聊天，畢竟一個不幹活的人和一群幹活的人一起說話，實在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于是，又拿起那本《大唐詩選》，讓自己的靈魂暫時擺脫這鐵窗鐐铐的束縛，游蕩在那悠遠美麗壯闊的世界之中……
直到顧阿姨給我們送來晚飯的時候，打開鐵門時冷冰冰的“咣當”聲和跟着她一起來的那個輕刑女犯扯着嗓門叫喊吃飯的吆喝聲，才重又把我拉回到了這冷酷的現實之中。
顧阿姨一邊讓跟她一起來的辛管教和那個輕刑女犯清點了一下姐妹們今天的勞動成果，一邊連聲誇贊道：“很好很好！果然一個個心靈手巧，我說得再也不錯的啊！”
她們收好成品和剩餘的物料，搬出監室。準備離開的時候，顧阿姨又把還沒來得及打包的綁好的蝴蝶結拿進來對我們說：“你們每人挑兩個自己喜歡的留下自己用吧！”
我一下子就挑中了兩個，兩個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粉紅色蝴蝶，和我記憶中幼兒園畢業彙報演出那一天我當主持人時頭上戴的那朵振翅欲飛的大蝴蝶一樣的粉紅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