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咒靈操使操縱的馭物拖着獵物的殘軀回到馭使者身畔,溫馴地低下頭顱。
夏油傑手拂向咒靈殘破的身軀,把它化做球體塞進衣兜。
“夏油你出現得真及時呢,我剛才都害怕得僵住了。”
希音溫軟怯懦地說:“我心想你一定會來救我,才沒被吓得坐倒到地上。”
是嗎?
夏油傑凝望着她精致秀美幾近靡麗的面容,一時間無法言語。
這時,不遠處的隔間裏,褐色短發JK探出腦袋,對他們說:“我找到那個女生了,雖然傷得重,好在還能救。”
夏油傑恍然想,那就好。
“結束了!”
單手托腮,盯着鬼屋在本子上塗塗寫寫的白發DK雀躍着發出歡呼,把本子塞給班主任。
夜蛾看了兩眼,眼角抽抽:“你這寫的是什麽啊?”
“這樣還不夠清楚嗎?”
五條悟怪叫一聲,指給他看自己在本子上畫的火柴人分格漫畫,“二樓清小怪,救人質二號,到三樓發現BOSS,BOSS發動隐身絕技,三人配合默契,按照輸出、誘餌、奶媽的定位分工,成功誘捕BOSS,解救人質,bingo,超完美的,滿分!”
總結一下,幹活的主力還是夏油傑咯?
夜蛾按了按眉心,頭疼地想,硝子也就算了,嬌嬌弱弱還非要走咒術師路子的希音實在是讓人擔心。
算了,這些孩子,未來的路還很長,這次就算她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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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向夜幕下走出鬼屋的學生和傷員迎去。
六月蟬鳴仿佛種有鋪天蓋地,震耳欲聾的氣勢。
夏油傑不想在晦澀夜幕下告白,又覺得白天實在熱得人心浮氣燥,思來想去,就只好約在清晨了。
淺白天光從枝葉間的縫隙灑落下來,斑駁地映在紫發少女冷白的皮膚上。
她微低着頭,眼睫打下陰影,半遮住眼,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意。
“我實在是羞愧極了,”
聽起來确實很慚愧,讓人覺得迫使她為難地吐露這般話語,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啊,果然被拒絕了,接收到這樣的訊息,夏油傑心裏卻沒什麽失落感。
“夏油君非常優秀,而且前程遠大,天賦卓絕,”
她飛快地看他一眼,神态難過憂郁,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我很惶恐,不知道要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并不是想要拒絕你的意思……”
但這就是拒絕啊。
“可是夏油君,你不知道我是怎樣的處境,但凡想一想,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絕對會像陷入泥潭一樣,難以得到幸福和安寧……”
這話要從何說起?
若說陷入泥潭,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就是如此,所以正積極地展開自救中呢。
夏油傑苦笑一聲,自嘲着想。
到了這個地步,究竟要如何收場呢?
夏油傑也只好低着頭,溫柔而謙卑地說:“你不要有負擔,是我冒失,只是無論如何都想把心意傳達給你。現在的我對你而言還沒辦法信任,不能讓你安心吧?沒關系的,以後我會證明給你看,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這次不成功的告白,像長翅膀一樣飛速在高專傳開了。
似乎是因為某個偶爾路過,恰好見到了這一幕的二年級學長。
夏油傑并不為此感到困擾,不如說這在他預料之中。
一年級只有三個學生時,夏油傑的目光多半是集中在與他同齡,張揚奪目的五條悟身上。
他很強,不論是性格、術式或者天賦,但刨除掉‘強’這個特質,他又是那樣的單純乖張。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缺點非常鮮明,但很難讓人讨厭……但不好好看着是不行的。
有出于較勁也有出于欣賞,夏油傑對他産生了一種責任感,希望能引導他。
再之後,希音來了,他就有一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去了。
他既看着她,也看着五條悟,所以他知道,他目光也常常追逐着她。
至于希音,她看着誰呢?
她好像誰也不看,又好像把什麽都看在眼裏。
“不是說看中傑嗎,他都表白了耶,你為什麽要拒絕啊?”
五條悟是絕對不會忍耐的,聽到消息,他就立刻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地,大刺刺地跑去問當事人了。
希音不想理他:“你猜。”
他想了會兒,望向她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既興奮又警惕,像是在看什麽手段高杆,心計深沉的壞女人。
希音覺得他實在是很會腦補。
“你是在欲擒故縱吧!”
他腦補出結論了,“比起一板一眼規矩的談戀愛,玩弄人心更符合你的惡趣味嘛,傑真可憐,居然喜歡你!”
希音真是一句話都懶得說了。
五條悟覺得自己真相了,叫嚷道:“要注意分寸,不可以做得太過份!”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實在可笑,希音假笑着盯他幾眼,就見他像只警覺的貓一樣靈活地溜走了。
硝子也來問她:“你怎麽想的呀,不是說要找個合适的結婚對象嗎,我記得傑很符合你的标準。”
希音的标準是什麽呢?
首先要是個天賦不錯的術師,其次人品要好,有責任心,最好身份背影單純一點,不要和蛛絲盤結的世家有什麽牽扯。
那還有比夏油傑更完美的人選嗎?
希音嘆息着說:“他哪裏都好,錯過他我大概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但就是因為太完美,又總覺得哪裏還不夠。
他可真好啊,天賦好,性格也好,更兼有精神堅韌這樣的優點,以後想必會成為相當強大且可靠的咒術師吧。
正因為他是這樣沒有缺點,不曾被挫敗過的家夥……才會只因為這張臉對她抱以傾慕。
要是能忽略戀愛環節,直接過度到結婚就好了,婚姻可以轉嫁責任,勾連利益。
可再接下去呢?
想讓‘丈夫’長久地負擔責任難道要光憑一時迷戀?
或者還得再生個孩子,讓他成為責任和牽絆的載體……只是想一想,就覺得惡心得要嘔出來了。
“如果我能喜歡上他就好了,”
希音失落極了,手搭在唇邊,滿目憂傷:“就算只是喜歡,一點就好,我也試着,試着……”
試着全身心投入進去,燃燒起來,雖然燃燒過後注定化做灰燼,但有什麽關系呢,就算是她,也想嘗試,愛一個人啊!
硝子無辜而不解地盯着她看。
一年級都通過了評測,于是開始接受祓除詛咒的任務。
按照慣例,尚且稚嫩的準咒術師們是以年級為單位一起執行任務的,考慮到家入硝子的稀缺性,上層希望她盡量留在高專,但夜蛾聽取了她本人的意見,得到鶴野校長的支持,頂住壓力讓四個人盡量一起執行任務。
雖然奉行鐵血教育,認為學生不經歷戰鬥就無法成為合格的咒術師,但該擔心的還是會擔心,而且是很擔心。
他對兩個男生說:“祓除詛咒是咒術師的第一要務,不過保護隊友也一樣重要,你們有感覺到壓力吧?男子漢就要承受壓力!”
“保護弱者是強者的義務。”
夏油傑還是那套說辭,笑眯眯的臉上一派輕松的理所當然,“你放心吧。”
年輕的六眼嘻皮笑臉:“出去玩當然是人越多越有趣。”
夜蛾額角崩起青筋,暴吼道:“給我認真一點,不要把任務當兒戲!”
五條悟吐了吐舌頭,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大部分任務對他們來說确實和玩差不多,DK們總是以潇灑利落的姿态輕松祓除詛咒,JK們負責交涉和安撫,形成習慣流程之後,居然出乎意料的完美。
對希音來說,這是安逸,正常又無聊的日常,繼續下去可以忍耐,結束也未嘗不可。
她期待的,改變一切的轉機還是來了。
那天上午他們接到夜蛾分派的,東京本市的任務。
到了任務地點後,只花了半小時就輕松解決,夏油傑還得到一級詛咒和二級詛咒各一作為戰利品。
回去學校之後,希音在偶然路過離宿舍不遠的小樹林邊,見到夏油傑盤腿坐在樹蔭下,仰頭吞咽咒靈球。
那純黑色的球體大小和嬰兒拳頭差不多,從外觀看像個巧克力球。
夏油傑左手捏着它,閉眼仰首張嘴用盡量不接觸到的方式把它整個吞咽下去,這動作他重複過很多次了,喉結滾動,除了微皺的眉頭,暴睜的眼,放在草地上驟然扣起,青筋隐現的右手外,似乎非常平靜。
他合上眼睛緩了會兒,拿出第二只咒靈球,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動作。
原來不是把收服咒靈,收集它們的核就能馭使它們,還要有這樣吞咽,儲存進身體的動作。
希音感到驚訝,在這之前,夏油傑有意無意地隐瞞了這點,他們都不知情。
看起來很難吃的樣子……不過想也知道,咒靈這種絕對負面情緒的聚合物,如果有味道,肯定和美妙之類的滋味一點關系也沒有。
這種時候,真體貼的話就應該當作什麽都沒看到,轉身離開才好。
以夏油傑那強烈的自尊心,肯定不希望這副忍耐痛苦的模樣被別人看到,況且那個人是他戀慕的女孩呢?
可大野希音啊,到底不是什麽溫柔體貼的性子。
“很難受嗎,夏油君?”
她驚訝又難掩擔憂,滿是踟蹰地發出聲音:“你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夏油傑側眼望向她,過了會兒才點點頭。
“味道和處理過嘔吐物的抹布差不多,”
他摸了摸後腦勺,無奈地說:“我還正好是個味覺敏感的家夥……都這麽久了,還不太适應。這副嬌氣樣子還正好被你看到了,真讓人難堪。”
他站起身,臉上隐忍不悅的神情俨然像露水般蒸發幹淨,又變成那個總是笑眯眯的,好像對一切游刃有餘的可靠家夥了。
“請務必當作沒看見吧,”
夏油傑雙手合十,認真地向希音鞠了個躬,“尤其別告訴悟,否則他一定會嘲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