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破殼
征得母親同意後，青兮開始了在無盡海每日泡澡并巡視地盤的生活。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北海龍王始終沒有往無盡海遷移族人，于是青兮要巡視的地盤就很多了，不但要在岸上咕嚕嚕滾一圈做标記，還要到海底不定期巡視，當然，最主要的是去看看有沒有瑭的蹤跡。
千年之後的無盡海岸上還是沒什麽生靈，海裏倒是變化明顯，魚蝦貝類等都增多了，連珊瑚和水草都比以前多了很多，還有不少漂亮的小石頭。
青兮很開心，雖然在三危山見了不少好東西，也攢了一筆錢充實自己的小倉庫，可是那些都是母親和姐姐送的，這裏的則不同，都是她找到的呀。︿(￣︶￣)︿
開心的青兮于是又朝秘密地盤裏劃拉了不少寶貝，為了更加美觀，她還費勁兒拖了幾大叢水草過來，讓它們在這裏生長，順便在她不在的時候做個遮掩，免得被其他人觊觎了去。
青風看她玩得開心，在這裏陪着待了幾天就走了。
她的女兒從來不是溫室的花朵，而是天空中自由翺翔的青鸾，自然不能總是把女兒帶在身邊。且無盡海空無一人，雖然寂寞，卻也安全，等小女兒玩夠了将她帶回來便是。
至于破不破殼，還是随緣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且盡人事便是。
就算一輩子都是一顆蛋，也是她最愛的小女兒。
于是青兮一人歡快地玩耍了起來，個頭變大後她的力量也在增強，重新回來撞碎了不少石頭。只是為了避免青風擔心，撞的都是海底的大石頭。
如果瑭現在出現，我說不定能撞出一個坑來呢。青兮暗自想着。
如是過了幾個月，青兮終于将無盡海岸邊寫滿了“兮”字，在海底也留下了不少标記。
“這下子瑭不管什麽時候回來，都能看到标記了～”松了口氣，白色蛋蛋躺在沙灘上開始休息——她在這裏刨了個坑，恰好容納三個南瓜大的體型，靠着靠着，天上忽然飄起了細細的雨絲。
這陣子每隔幾天都會下雨，細細密密的，在風中飄來蕩去，青兮已經習慣了，任憑雨水打在殼上，仍然安靜地躺着，好像在家裏洗淋浴一樣。
可是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同，這次的雨，越來越大了，先是如同姐姐拿着瓢往她身上澆水，沒一會兒就像姐姐端着盆兒往外面潑水了！
大雨傾盆而下，很快把青兮打得沒有立足之地，深深的坑已經被灌滿了，旁邊還被大雨打出了無數凹坑，個個都能裝下曾經的白蛋蛋。
雨越來越大，青兮很快就看不清外面了，只覺得眼前到處是水，從天上嘩嘩落下的水和海裏一層層湧動的水交織在一起，讓天地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澡盆兒。
只有巨大的蛇形閃電偶爾亮起，劈開半邊天空，帶來那震人心魄的一絲亮光。
青兮忽然覺得自己的殼有點脹。
天吶，我不會是泡發了吧？青兮憂郁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在無盡海生活的原因，她喜歡泡澡和游水，每天吃飯時都能在澡盆裏泡上一個時辰，完了還去小溪裏滾着曬太陽，姐姐青萍總是說她不像飛禽更像海鳥，讓她沒事多曬太陽少泡水，不然就把自己泡發了。
青兮見過泡發的木耳，還見過泡發的黃豆，吸飽了水的黃豆能漲大三四倍，鼓鼓脹脹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好像下一刻就能把外面那層薄薄的透明皮兒給撐破，露出內裏給人瞧。
泡發的黃豆是什麽感覺，青兮并不清楚，她現在只覺得自己的殼越來越脹越來越脹，好像下一瞬就能變成瑭那麽大似的。
在又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的時候，漲得難受的青兮一咕嚕，朝着海底沉去。
曾經大雪的時候，她和瑭一起躲到了深深的海底，無盡海很深很深，外面再大的動靜，海底都平靜如昔。
這次，她也選擇往海底沉去。
可是這次的海似乎不同了，憑着青兮如今的體型和體重，竟然沉不下去！
青兮不得不呼扇着小翅膀往下游，卻發現格外費力，海中滔滔巨浪彙聚在一起，沒有規律地來回攪動，把她攪得暈頭轉向，想順着水随波逐流，這水竟然把她往岸上抛！
青兮：……
百年時間對無盡海來說只是彈指一瞬，對青兮來說卻幾乎是她目前短短人生的全部。她對無盡海的所有認知都來自于出生後的摸索，也因此覺得無盡海雖然寂寞了點兒，卻很安全，偶爾有個小漩渦或者大雨大雪，都可以跑到海底避一避，風平浪靜了再出來。
憑她的體重，雖然不能像瑭那樣一路沉底，順利到達海底卻不是問題。
沒想到，竟然下不去了！
青兮也不覺得害怕，繼續呼扇小翅膀努力朝岸邊去。可是很快發現連岸邊也去不了了，滔滔巨浪把她困在了一望無際的海中央，三個南瓜大的體型在茫茫海面上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只能沿着浪頭起伏打轉兒，很快就更加脹了。
青兮頭一次覺得疼痛難以忍受。
她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實得讓青風頭疼，偶爾磕磕碰碰了也不以為意，畢竟有美麗堅硬的蛋殼阻擋。
可是現在，隔着厚厚的蛋殼，青兮覺得自己全身都疼起來了，疼得想打滾。
灼灼的的閃電再次亮起，咔嚓将天空劈成了兩半。這次的閃電離得太近，恍得青兮眼前都一片白。
沒一會兒，咔嚓聲再次響起。
等到第四道閃電亮完，青兮才反應過來，不是閃電離得近，這大閃電根本就是劈在了她的蛋殼上！
青兮瞬間就怒了，強撐着眼睛往外看，在下一道閃電劈下來的時候果斷旋轉滾走，躲開了。
哈哈，我果然是最棒的！青兮在蛋殼裏得意地笑。
可惜沒得意一會兒，更多的閃電劈頭蓋臉打下來，密密麻麻的好像下了一場閃電雨，任憑青兮左躲右閃也沒逃過，咔嚓聲不斷在耳邊響起，眼前也越來越亮，被閃電晃得白花花一片。
青兮也顧不上發怒了，因為她的殼，裂開了。
美麗又堅硬的蛋殼頂部裂開一條小小的縫隙，蜿蜒出一片細碎的紋路，雨水和海水順着這個小小的縫隙滲進來，滴在身上，涼涼的。
閃電還在不停地往下落，一道接一道地劈在殼上，光潔的蛋殼上很快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脹痛感漸漸消退的青兮驟然感到一陣心慌，下一刻，她引以為傲的蛋殼突然裂開，碎了。
閃電驟然變小，在半空中閃爍一下，留下道白光就徹底消散。雨卻沒有停，冰涼的雨水和海水混在一起，撲面而來，瞬間打濕了端坐在殘餘的半片蛋殼上的小青鸾。
青兮：“！”
這個世界怎麽了？！
眼前是茫茫海面，天水一色，之前惱人的閃電和大雨消失無蹤，只剩下偶爾閃過的蛇形小閃電和綿密的雨絲，遠處光禿禿的山巒好像一筆塗抹出的小山丘，在雨中氤氲出團團霧氣，和遙遠的天際線連在一起。
眼前，是無邊的海浪和層層翻湧的海水，其間還夾雜着零星幾條小魚和水草。
空曠遼遠的天與地，山與水，如此安靜又喧嚣，就這樣突然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青兮忽然覺得眼睛有點熱。
她一直生活在蛋殼裏，對自己的殼非常在意，她的殼那麽美麗，那麽結實，讓她覺得無比安全和安心，只要殼還好好的，她就什麽都不怕，可以随便撞石頭，也可以随便去游水。
只是拜青鸾蛋殼強烈的隔絕作用所賜，她只能用生來強大的神魂力量往外看，像隔了層薄薄的半透明的膜，而且無法自如地往裏看。
現在，眼前的一切都被撕開了那層薄薄的膜，那麽清楚，那麽直接，每一滴雨水和每一滴雨水都不相同，每一朵浪花和每一朵浪花也不一樣。
小小的青鸾低頭，看到了自己美麗的羽毛和兩只有力的小翅膀。她和姐姐的翅膀很像呢。
從前她是一顆美麗又強壯的蛋蛋，從今以後，她就是一只美麗又強大的青鸾了！
坐在半片蛋殼裏的青兮自豪地揮了一下小翅膀，發現絨毛被打濕了整個翅膀都沉甸甸的。常年揮舞小翅膀的青兮不以為意，張開翅膀就要往岸邊飛。
一下，兩下，三下……很多下之後還是沒飛起來，青兮非常納悶，自己明明模仿得很像了呀。
多次嘗試不但累得呼呼喘氣沒飛起來，腳爪下的半片蛋殼還被海水卷走了！
掉到海裏的青兮絲毫不懼，呼扇着翅膀準備往岸上游，這一呼扇就發現——尼瑪她不會游泳啊！
在浪濤中乍起翅膀苦苦掙紮的時候，青兮終于明白了青萍的苦心：
“你是飛禽不是海鳥！要勤扇翅膀少游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