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個假期,總得來說,還是沒有什麽不同。兩個多月的假期,大概同等年齡的小孩,會開心死吧。不過葉陵想想葉至然小學畢業的時候,絲毫也沒得閑過,只是他是樂在其中吧。葉陵除了去劉韬家一次外,便再也沒有出過葉家的這個門,只是整日整夜的悶在自己的房間裏。他無事可做,無處可去,當他接到來自管家的“為了安全問題還是呆在家裏不要亂走的好”的命令後。
因為這樣的乏味,整個時間都被拉長了,葉陵有時候都會在這樣的寂靜裏産生錯覺,好像這仍然是自己被關起來的那一年,也或許,從他在這個時間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都是因為沉入到了他的夢裏。沒有這個時間,這個時間都是虛構的、不存在的,就好像他每次從夢裏醒來後,都還能記起,他在夢裏時覺得夢是無比的真實。
他百無聊賴的在床上打了個滾,堪堪停在床的邊緣。他的床并不大,只是個家用的單人床樣式,連床板都是極硬的,只是他喜歡這樣的大小和硬度,這讓他想起了躺了好多年的醫院單人病房,感覺一模一樣。
葉陵的身體又往床的邊緣挪了一下,視線盯着地板。地板是最普通的木地板,顏色老舊暗沉,像是用過了好多年。他打了個呵欠,想明明都快整天賴在床上睡着的,怎麽還這麽困呢。他又想起剛才一閃而過的,關于“夢”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黃粱一夢的話……啊,葉陵突然想起,自己自從在那個靈堂裏面睜開眼睛後,就一次都沒有懷疑過這“重生”是否是真的。好像是做夢的時候,都不會懷疑自己所處的光怪陸離的世界是假的,那麽,自己是真在做夢,所以适應的這麽快,又毫不懷疑麽?葉陵又想起了自己的身體,那是感覺都被消弱了的身體,只是留存了視覺聽覺嗅覺等這樣和疼痛、疲憊無關的的感覺。在夢裏,好像也是這樣?因為夢是不真實的,所以在裏面的身體感官都會被影響麽。
那麽自己是真的在做夢吧。葉陵閉上眼睛,想當自己意識到是在做夢,那麽肯定會醒來吧。那麽,一、二、三,醒來。
他睜開眼睛,視線注視的還是那老舊的地板,一切都沒有變化。他重新閉上眼睛,有那麽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
假如這是在夢裏,那麽真正的現實是什麽樣子的呢?他衰老而醜陋,九十多歲,身體上皺巴巴的皮膚緊貼在骨頭上,血管裏流動着的血近乎靜止,而他全身都插着管子,裏面流動着帶顏色的液體。那個老人閉上眼睛昏迷着,病危通知書一遍一遍的下來,又收回。
那個時候他聽到的哭聲,倒是是來自誰的?葉陵不知道。手機響了起來,他卻仍舊維持着這一個動作不變,好像自己是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暈迷。
只是手機持續的響動着,不折不撓。聲音間斷過一次,但是又接着響起。這樣一個嚴肅的時刻,響起了這種鈴聲也太不合氣氛了,葉陵無奈的嘆了口氣,往床的另一邊打了個滾,終于接起了電話。
是葉至然打過來的。葉陵看了一下時間,才發現在自己的發呆下,時間竟已這般晚了,只是葉至然怎麽會給他打電話?葉陵打起了精神,雖然心裏很是狐疑,卻仍然帶起了那番演戲的譜來,笑盈盈的搶先叫道:
“哥哥!你怎麽會給我打起電話來!”
葉至然在那邊有些語塞。他也不知怎麽着,手就自主的撥通了葉陵的號碼。他本來還想斥責一番,想葉陵怎麽膽子敢這麽大現在才接,只是聽到葉陵這樣一問,想着明明這也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自己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心情,只是在這個葉陵短信該發來的時間裏,無意識的擺弄着手機,卻不想翻起了之前被他覺得甜膩死了的葉陵的短信,又不小心撥通了,只好故作沒聽見葉陵的問話,而自顧自的問:
“最近過的怎麽樣?”
葉陵眼睛一轉,剛才還驚喜交加的聲音登時便變得低落了起來,抽噎了一下鼻子,學着葉至然的回避問題一樣,換了句話說:
“哥哥一點都不想我!從來都不回我短信!陵陵還想要是今天晚上哥哥還不回短信,陵陵就再也不給哥哥發短信了!陵陵也是會生氣的!”
葉至然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想不給他發這怎麽可以。雖然說他是不喜歡那些短信,但是能每條都看就已經對葉至然夠好了,他還敢和自己耍脾氣?不過想到這麽久了才能聽到葉陵的聲音,葉至然也強自按下了自己的暴躁性子,倒是溫言安撫起葉陵了:
“好啦,多大的人了,還‘陵陵’、‘陵陵’的自稱了。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忙了。等着哥哥回去了,給你帶禮物好不好?”
葉至然想他可是難得說這麽溫和又悄悄讨好的話,連父母都沒這麽說過呢,葉陵非得領情不可。也确實,葉陵聽了之後,語氣也沒有了之前隐隐的抱怨和失落,又重新恢複了那一開始的喜悅:
“真的嗎?”
葉至然心想,果然是小孩子,聽到會有禮物就這般高興呢。可是葉陵卻接着說了一句,讓他心中百感交集:
“真的嗎?哥哥要回來了嗎?我好想哥哥!”
葉至然下意識的望向桌子上的臺歷。啊,這之前他确實忙的很,唯一有空閑的只是晚上,還得在腦海裏仔細琢磨、思考,居然一直沒有注意,離他要回去的時間,還只有一個星期了。但是,更觸動的還是葉陵的那句話。頭一次,有人這麽直白的期待着他的“回來”。“回來”這個詞多麽美妙,活像他要回來的是葉陵和葉至然的家似的。他這些天也有和爺爺打過電話,也許是因為身份和地位的原因,老爺子從來沒有過問過他的起居和心情,多是評判他做的對錯。
葉至然固然理解葉老爺子的性格,但是有時候也會覺得需要這種過問。只是,葉至然雖然一面在心裏唾棄自己的矯情,去想那些完全沒必要的東西,但無可避免的是,聽到葉陵這麽說,心裏還是很舒坦的。心裏想是有一根小羽毛在撓啊撓的,也和每次收到葉陵的短信時一樣的感覺。
他不知怎麽着,心裏有點激動。他之把這歸根于少年人的精力充沛,沒做他想,只是回答說:
“是啊,還有一個周就回來了。怎麽,陵陵這麽開心?”
葉陵大聲的“嗯”了一聲,然後又和葉至然說了半天的話,纏纏歪歪的。他喜歡看以前葉至然還在的時候故意對他親熱,而葉至然雖然勉力克制,卻仍然控制不住的會臉熱的場景,而現在隔着個手機和不知道有多少個城市,連平時面對面演戲都不好意思說出的話這下也感說了,說的很親熱,臉上的表情卻表露出了他的一肚子壞水,不知道葉至然在電話那邊,聽起來是什麽感覺?
說道最後,葉陵說的葉至然以一種落荒而逃的架勢,說是要睡覺了得挂電話了,他還不罷休,聲音很大的靠着手機話筒,對着空氣“啵”了一聲,然後聽到那邊不打招呼的挂斷了,于是放上手機,仰躺到床上就大笑起來。
心情舒服了許多。葉陵也把之前的那些無用的煩惱抛到了腦後。不管是不是夢,日子不都得照樣過!這裏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真真實實的等着自己去過的。而且相反的是,他想如果這是個夢,那便更要認真去生活了,一定要找到一個好姑娘,和她結婚生子,成全現實中的自己,一直沒有實現的願望。
而如果是真的重生,那可真是白得了免費的一世。不管怎麽說,自己都是該感恩的,為這有着真實觸感的日子。
但是葉至然一個周之後,卻并沒有回來。第七天的時候葉陵徘徊在走廊一整天,卻沒有等到該上樓來的人,只看到了來打掃葉至然房間和走廊衛生的女傭人,看到他這樣無目的式徘徊的僵硬樣子,有些嫌惡的避讓了。葉陵等到半夜,葉至然也沒來,他一直手裏捏着手機,手機上也沒有回應。他腦子一轉,又想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反正,葉至然是早晚要回來的。
傭人每日來打掃葉至然房間的時間,葉陵早已記下了。他避開了這些時間,便蹲坐到葉至然的房間耐心的等着。他對葉至然有足夠的了解,葉陵不願意別人進他的房間,他能得到許可已經是很不易的事情了,而葉至然除了傭人進去打掃衛生外,都是一概不許別人進的。
所以等着因為突發事故而在外地多滞留了幾天的葉至然,在晚上拖着疲憊的身體推開了自己的房間後,便看到了葉陵雙手抱臂,豎躺在他床鋪下面的地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