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秦譯和葉秋桐所處的位置與距離很微妙。
說他們貼在一起吧,可他們完全沒有碰觸彼此,說他們沒做什麽吧,偏偏靠得那麽近。
近得只要秦譯低頭,就能親吻到葉秋桐的頭發。
秦邦言在心肌梗塞的邊緣。
他曾經想,小兒子要是個纨绔子弟就好了,那他就供着秦譯無憂無慮玩樂一輩子,可惜秦譯不是。
秦譯比誰都自律,比誰都勤奮,在做生意這方面能力驚人。
為什麽秦譯要這麽出色,明明家裏已經有個出色的秦啓帆了。
就在秦邦言與其他人一樣,認為秦譯眼裏只有公司和賺錢,潔癖到誰也不碰的時候,江丹瓊突然回家跟他哭訴。
秦譯喜歡男人。
還跟自己的秘書搞地下情。
秦邦言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滑稽。
他不信。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孤僻了三十年,突然就喜歡上人了,還是個男人,不太可能。
那個小秘書秦邦言見過,一看就是怕秦譯怕得不得了,這樣能談戀愛?那他幾十年職場白混了。
可秦邦言到底心軟了。
他知道秦譯這麽做是示弱,于是打電話罵了秦譯一句,同意了時銳接手速翔的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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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底還是存着懷疑。
直到今天,他看見小秘書在開會的時候勾引自己兒子,偏偏秦譯還上鈎了,還沒出總部大樓的門就把人帶到樓梯間,堵在牆上。
他要不是不來,他們準備幹什麽?
秦邦言臉色鐵青,心情複雜。
第一次見秦譯跟另一個人如此親近,他媽都做不到。
偏偏那兩個人一起扭頭,看着秦邦言,居然都沒有動。
秦邦言怒斥:“還不分開?”
秦譯後退一步,讓出空間,葉秋桐躬身,禮貌地喊:“董事長。”
秦邦言想罵又不敢聲張,怕引來別人,只能兇惡地說:“別給我在公司亂搞!”
葉秋桐做出一副白蓮花的模樣,驚恐道:“董事長,我們沒有做什麽,您誤會了。”他偏頭,弱弱地扯了扯秦譯的衣袖,說,“秦總,您跟董事長解釋一下。”
秦邦言看這小朋友一臉純真就頭疼,之前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跟着秦譯混了一年成這樣了。
秦邦言瞪了他們一眼,說:“沒事就快走。”
說完,他便背着手,神情不好地離開了。
葉秋桐确定董事長走遠,眨眨眼,說:“就這?這樣就走了?”虧他還以為會上演激烈的動作戲,做好了準備。
秦譯站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服,冷漠地說:“就這,他還沒想好怎麽處置我。”
沒有人比秦譯更了解自己的父親,秦邦言一方面生氣兒子跟秘書搞在一起,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樣兒子會老實點也不錯。
秦邦言深刻地知道,眼下這種情況,按兵不動是上策。
葉秋桐問:“那董事長相信我們了嗎?”
秦譯眼神幽深,說:“他相不相信不重要,他怎麽希望才是重點。”
葉秋桐有點懂,又不太懂。
秦譯偏頭看向他,示意道:“走吧。”
葉秋桐欲言又止。
秦譯命令:“說。”
葉秋桐抽了抽嘴角,終于把話說出口:“秦總,您的演技太爛了。”
秦譯:“……”
本來氣氛正好,兩個人互飙演技,即将達到戲劇化的巅峰,突然一句“你這是在玩火”,他聽見的時候差點繃不住笑場,這是在哪裏學的土味霸總語錄啊。
葉秋桐語重心長地說:“秦總,您的母親拿過金像獎,您就沒繼承點演戲才能?”
秦譯陰森森地說:“閉嘴。”他轉過頭,不去看葉秋桐,說,“先回去。”
這裏是集團總部,确實不好說話,反正該讓董事長看到的都看了,任務完成,撤退。
兩個人返回時銳隊伍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察覺出不對勁,果然董事長沒有聲張。
回到公司,秦譯又變回了鐵血無情的總裁,葉秋桐依舊是那個“總裁永遠說的對”的秘書。
只是今天的總裁特別地挑剔。
葉秋桐泡好茶端進去,秦譯嘗了一口,說:“你又在裏面放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葉秋桐一愣,回答:“就是參片檸檬薄荷桂花輪流放。”
秦譯批評:“清火就什麽都不要放,懂麽?”
恍惚間,葉秋桐仿佛回到快一年前,他剛來總裁辦的時候,秦譯什麽都要挑剔,從來不會好好說話。
可葉秋桐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葉秋桐了,他微笑着重新拿起茶杯,說:“抱歉秦總,我重新換一杯。”
他走出去,重新換了一杯,放到秦譯的辦公桌上,笑眯眯地說:“秦總,請用。”
秦譯端起茶杯一看,是白開水。
秦譯:“……”
葉秋桐笑得春風和煦:“什麽都沒有放。”連茶葉都沒有。
秦譯擡起眼眸,深深看他。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地方可以挑剔,文件多去複印一份啦,這個地方沒有做好啊,那個地方沒弄幹淨啊,秦譯說什麽葉秋桐就做什麽,葉秋桐全程臉上都保持着笑容。
一流的态度,一流的秘書,讓總裁無火可發。
總裁辦的其他助理看到了,紛紛用眼神交流。
“秦總又在折磨葉秘書了。”
“這一幕好久沒看見了,懷念。”
“有時候秦總對葉秘書挺好的,有時候又死命壓榨,葉秘書挺可憐。”
“阿彌陀佛,感謝葉秘書,替我們承擔總裁的怒火。”
葉秋桐已經習慣秦譯間歇性內分泌失調,也知道總裁其實最為記仇,而且經常光明正大地假公濟私。
總裁才不會跟你講道理。
他思考着哪裏得罪總裁了,想着想着只有上午在集團總部的時候。
是臨時起意在大庭廣衆下演戲?還是嫌棄秦譯演技不好?
葉秋桐覺得可能是後者。
霸道總裁不會允許別人說他不行。
葉秋桐有點後悔,一般這種情況,他只會在心裏腹诽,都怪總裁那句“你這是在玩火”太出戲,讓他忍不住把心裏的想法說出口。
今天秦譯按時下班,直接從葉秋桐的面前走掉了。
葉秋桐像平時那樣收拾好總裁辦裏裏外外,确保幹淨整潔,這才關好玻璃門離開。
他坐電梯下樓到車庫,走到自己的車前,發現秦譯正站在他那輛小破車前,挺拔高大,直勾勾地看着他。
……等等,他為什麽要叫自己的車為小破車?
葉秋桐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近墨者黑,走過去,問:“秦總,您怎麽在這裏?”
秦譯也不回答,只是揚揚下巴,示意葉秋桐打開車門。
葉秋桐只能打開車門,問秦譯:“秦總,您是要開車還是坐車?”
秦譯直接坐進主駕駛座,葉秋桐摸摸鼻尖,跟着進入副駕駛。
秦譯從上車到開車,一言不發。
葉秋桐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也不敢亂開玩笑了,端正地坐在秦譯身邊,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問題是,他不知道總裁要把車開去哪。
氣溫漸漸升高,白天黑得越來越晚,此時天邊依稀殘存着亮光,照亮着城市的道路。
秦譯把車越開越遠,葉秋桐從沒走過這條路,有那麽點恐慌。
可過了一會,他反應過來了,這是前往雲亭公館的方向。
葉秋桐雖然沒去過,但知道秦譯住在那裏。
他的心落回肚子,只要總裁不開往荒郊野外抛屍就行……
秦譯沒有直接把車開回雲亭公館,而是在途中停下。
這裏是富人區,人員比鬧市區稀少,秦譯将車停到路背面,四周沒什麽人。
此時夜色已經降臨,天迅速地黑了,路燈一盞一盞地點亮,帶來昏黃溫暖的光。
葉秋桐還是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地側頭,偷偷看秦譯。
秦譯抿着嘴唇,透過車窗看着前方。
葉秋桐心裏一橫,主動承認錯誤,開口道:“秦總,我不該說您演技不好,是我不過腦子,您別生氣了。”
秦譯轉頭,幽幽地看着他,說:“你确實不該說,因為你演得也挺爛的,太浮誇,矯揉造作。”
葉秋桐:“……”
就知道要記仇。
兩個人互相鄙視,誰也不服誰,卻又不說話,安靜地待在車裏。
氣氛并未緩和,葉秋桐意識到困擾秦譯的另有其事,難道是因為董事長?
以前葉秋桐對秦邦言很尊敬,覺得他掌控那麽大的集團很厲害,現在他知道了秦邦言對秦譯的态度,于是不再尊敬也不再害怕,甚至能在董事長面前毫無負擔地演戲。
偏心無法假裝,防備無法忽視。
他一個外人都替秦譯不值,秦譯心裏會怎麽想。
葉秋桐深吸一口氣,試着安慰秦譯:“秦總,董事長那邊自然會有辦法,您不要傷心。”
秦譯打斷他,否定他的話:“不是那個。”
葉秋桐迷茫了,那是哪個?他說道:“秦總,既然我們統一戰線了,有什麽問題您盡管說吧,我才好配合。”
秦譯神色陰沉,終于開口:“你摸我的手。”
葉秋桐:“???”
搞半天是為了這個?
葉秋桐這才慢半拍地想起總裁的潔癖。
他結結巴巴地問:“我讓您不舒服了嗎?”
秦譯說:“有點。”
美男子的自尊被傷到了,葉秋桐又說:“那您後來在樓梯間還靠得那麽近。”
秦譯瞥了他一眼,說:“那是極限。”
怪不得總裁只是靠近沒有下一步舉動,那時候葉秋桐還以為自己要被按在牆上……
葉秋桐頓時有那麽點失落,同時又覺得真是難為總裁了。
秦譯也說不清那是種什麽感受。
那時葉秋桐在會議上觸碰他的手,一瞬間,他心頭閃過很多想法,唯獨沒有厭惡。
在會議結束後,他第一時間把葉秋桐帶到樓梯間。
他想确定自己的感覺,卻怎麽也無法做到。
葉秋桐沉默片刻,說:“那怎麽辦啊,既然要演戲的話,我們肯定會親密接觸。”
不說董事長會不會繼續試探,江女士那邊總要應付吧,今天還見到了秦啓帆,鬼知道秦啓帆怎麽想,他舅舅怎麽想。
到時候親密接觸,秦譯露出厭惡的神情,絕對會穿幫。
而且,想想那個場景,有點小受傷。
“秦總,我們必須未雨綢缪。”葉秋桐斬釘截鐵。
秦譯問:“怎麽未雨綢缪?”
葉秋桐想了想,問:“為什麽有時候看您的潔癖沒那麽嚴重,可以正常與人交往互動。”
總裁的潔癖有些薛定谔,不想起來的時候還好,一旦提醒,他就非常在意。
秦譯說:“忍着,回去洗澡換衣服。”出門做生意不可能不與人交流。
秦譯沒告訴葉秋桐,他的煩躁積累到極點,會把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丢了。
他剛接手時銳的時候,經常爆發,這幾年年紀漸長,平和了許多。
葉秋桐犯了難,試探着對秦譯說:“要不要試試脫敏治療?”
秦譯擡起眼,望着葉秋桐。
心理醫生都拿他沒辦法,葉秋桐要怎麽做。
兩個人坐在車裏,每到這時,葉秋桐就意識到自己買的這輛車确實有點小,配不上總裁強烈的氣場。
他咽了咽口水,給自己加油鼓勁,側過身,朝秦譯那邊湊近。
秦譯斂眸,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秦譯沒有開車,手自然地垂落在身體兩側,葉秋桐謹慎地把自己的手指搭在秦譯的手背上。
奇怪,早上演戲的時候自然而然做了,現在卻這麽緊張,心髒砰砰直跳。
白皙的手指在手背上滑動,像微風拂過,羽毛親吻,又軟又輕,撩撥着神經末梢,向中樞傳播着微妙的感覺。
秦譯眼眸低垂,眼尾拉出冷峻的弧度,看着葉秋桐動作。
葉秋桐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秦譯,輕聲說:“今後肯定有很多要接觸的地方,不如提前适應。”
他擡起頭,觀察着秦譯的臉色,說:“一點一點适應,也許慢慢地您就能接納我了,您還好吧?”
秦譯撩起眼皮,一雙深邃的眼睛黑得吓人。
葉秋桐被他眼裏的情緒吓到,猛地抽回手,說:“秦總,要是不舒服您就說,慢慢來就好,不急。”
秦譯反手把葉秋桐的手指抓回來,牢牢鎖在自己的掌心。
葉秋桐被他牽住,驚愕得說不出話。
秦譯用力握住修長微涼的手指,微微蹙眉。
就是這種感覺。
像用刀在奇癢的地方反複切割,緩解了酥癢的同時帶來疼痛,可如果不割的話,那種心癢百轉千回,又是另一種痛苦。
秦譯的手很大,包裹着葉秋桐的手指,竟然襯托得葉秋桐的手纖細而秀致。
葉秋桐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過了一會,才小聲開口:“秦總,有點疼。”
他是不介意秦譯多碰碰他,只要能改善秦譯的症狀,怎麽樣都行。
只是……總裁的力氣太大了。
這種被強硬控制的感覺,令人恐懼。
秦譯松開。
葉秋桐抽回因為被用力捏住而充血的手。
秦譯看着本該白白淨淨的皮膚浮現着不正常的紅色,恍惚一下,問:“沒事吧?”
葉秋桐紅着臉搖搖頭。
一時之間,汽車內一片寂靜,只有車外的馬路上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與車聲。
空氣黏膩暧昧,但葉秋桐沒有細想,他只是認為總裁雖然會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不是不能接觸。
他明白,所謂潔癖大部分是因為排斥心理,如果秦譯把他當成自己人,情況就能緩解。
葉秋桐深呼吸,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紅暈褪下去,扭頭對秦譯說:“總裁,就這種程度,克服一下夠用了。”
反正只是演戲。
像今天,兩個人的演技都那麽爛,董事長不還是相信了麽。
可秦譯轉頭,說:“不夠。”
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又飄渺。
秦譯說:“你到我家去認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