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面對母親的質問,秦譯譏诮道:“不是有研發主任陪着董事長麽,我出來喘口氣都不行?”
江丹瓊拽了拽身上的披肩,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秦譯的神色緩和下來,解釋道:“只是節日交際,跟熟人發發新年祝福。”
江丹瓊問:“有沒有關心下屬?”
秦譯點點頭說:“當然。”
江丹瓊心裏咯噔一下,表面上說:“多發紅包。”
秦譯随口應下。
江丹瓊又問:“給葉秘書發了沒有?”
秦譯說:“發了,包了一個大的。”
江丹瓊說不清是什麽心情,手指把柔軟的布料擰得變形。
秦譯沒有發現,語氣難得溫和,說:“新年快樂。”
江丹瓊到底還是笑了,拍拍秦譯的手臂,說:“新年快樂。”
秦譯與母親一同走在走廊上,腳下的地毯吸收了聲音,四周一片鴉雀無聲,除了某些角落裏點綴的新年裝飾,毫無過年的氣氛。
遠沒有葉秋桐那邊熱鬧。
江丹瓊一邊走,一邊偏頭看了看秦譯,輕聲說:“還是要跟你父親說一聲新年祝福。”
秦譯回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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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幾天,葉秋桐都在進行各種交際,拜年走親戚,同學聚會,一天都沒落下,竟然跟上班一樣忙。
葉秋桐此時的薪水比一般同齡人要高,各種聚會上出手闊綽,想着過年過節給自己父母長臉。
葉妍麗嘴巴上說着別浪費錢,心底還是挺高興,不停誇葉秋桐的領導大方,開的工資這麽高。
葉秋桐心想這是他每天聽秦譯陰陽怪氣換來的,想了想,告訴了葉妍麗另一件事。
葉妍麗喜歡了這麽多年的演員江丹瓊,是領導他媽。
葉妍麗驚呆了。
葉秋桐把他與江女士的合照秀給媽媽看,葉妍麗激動萬分,強烈要求兒子給自己也安排合照機會。
葉秋桐非常為難,将江女士的簽名送給葉妍麗作為安撫。
葉妍麗收下簽名照,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要跟領導搞好關系,争取多接觸他媽媽。”
葉秋桐的事業又添新目标。
葉妍麗又想起點什麽,問:“既然這樣,那你的領導是不是長得很好看?”畢竟是明星的兒子。
葉秋桐睜着眼睛說瞎話:“他随他爸,是個禿頭。”
葉妍麗有些迷茫,之前還說領導年輕,怎麽這麽早就禿頭了。
跟禿頭領導還能打那麽長時間的電話。
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盡管葉秋桐多休了幾天,日子還是一晃而過。
他即将返回S城,臨走前康瑞抱着兒子抹眼淚,葉妍麗鼓勵兒子大展宏圖,葉秋桐已經習慣自家父母角色颠倒的畫面,讓他們放心,好好保重身體。
哪怕再不舍都要啓程,葉秋桐回家帶了一堆東西,返回S城的時候,行李只多不少。
第二天上班,他把家鄉的特産分發給同事,單獨留給秦譯一份,且秦譯的那份最大。
葉秋桐知道這點東西秦譯不會放在眼裏,但禮節必須做到位。
這一回秦譯沒有批評他谄媚,而是塞給他一個開工紅包,平靜地說:“過年這段時間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今天看到你才找回了工作的感覺。”
葉秋桐:“……”
壓迫他才有真實感麽。
就像秦譯年前所說,一開年,所有人便進入了忙碌的狀态。
速翔汽車第一次進行新能源嘗試,如果能拿下這個項目,未來幾年都有長足的保障。
秦譯召集公司裏最得力的幾個人組成項目組,親自當項目組負責人,不斷推進速翔公司的業務,希望得到準确的消息。
時銳這邊非常賣力,表現出十二萬分的誠意,速翔那邊卻反應平平。
從上到下,不管哪個層面都在打太極,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積極性。
只能向速翔的決策層尋求一個解釋。
可速翔汽車是董事長掌權,那邊的董事長跟秦邦言一個年紀,哪怕是秦譯去見面,都不夠份量。
葉秋桐幾次跟速翔預約,對方直接拒絕了,一點情面都不給。
秦譯召集項目組開會,所有人在年前都躊躇滿志,沒有意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反倒是之前秦譯一直不敢輕易放松,沒想到擔憂成真。
“眼下的情況是,從正面,我們的預案遞不上去,從側面,人家不願意見我們,這樣就很棘手。”
項目組裏的主管說道:“就算我們去接觸速翔的經理,人家也只是說都是上面的意思,他們聽令行事,至于為什麽,人家也不願意透露,或者說根本也不知道。”
秦譯聽了,臉色沒有變化,和平時一樣嚴肅,說:“還是必須跟速翔的董事會取得聯系。”
他看向葉秋桐,下達了任務:“你去調查一下速翔董事長的喜好。”
談生意不得不講人情,同一個圈子自然有消息來源以及渠道。
葉秋桐接過沙曼莎的攤子,從半年前起就開始維護這份資源,同時在參加會議與飯局的時候,拓展了一部分自己的人脈。
他當然不可能接觸到速翔的董事長,但他能“勾搭”上董事長辦公室的助理與秘書。
他和一些大品牌奢侈品店也有往來,摸清楚了對方的喜好,訂購禮物送過去,安排飯局,費勁心思。
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這個東西不喜歡換另一個,搞人脈就是講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最後葉秋桐終于跟速翔的董事辦公室搭上線。
葉秋桐從速翔的辦事人員那裏獲得了不少情報,确定了行動方案。
“秦總,速翔的陳董會在下個星期觀看一場慈善義演,我可以提前鎖定他旁邊的位置。”
葉秋桐向秦譯報告。
秦譯看着他。
葉秋桐等待了一會,沒有等到下一步指示,疑惑地看向總裁。
秦譯說:“半年前你還在背後罵我壞話。”
葉秋桐微微窘迫,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總裁還時不時提這件事,至于這麽記仇麽。
秦譯想的卻是,半年前葉秋桐還是一個咋咋呼呼的小新人,現在卻能獨當一面了。
他吩咐:“做好準備,下星期去跟陳董見面。”
葉秋桐神情一凜,回應:“好的,秦總。”
慈善義演當天,秦譯坐到了速翔汽車陳董的隔壁。
陳董轉過頭,看到秦譯,先是驚訝一下,繼而露出笑容,說:“後生可畏啊。”
秦譯禮貌地跟陳董打招呼:“對陳董仰慕已久,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跟您見面,今天您能給我這個晚輩一個機會,非常榮幸。”
陳董笑了笑:“機會都是你們自己闖出來的,我老了,做不了什麽了。”
兩個人打了幾句機鋒,秦譯便把話題往正題上引:“請陳董替晚輩指點江山,時銳究竟差在哪裏?”
陳董繼續笑:“時銳一點也不差。”
秦譯露出虛心求教的表情。
陳董說:“你們年輕人做生意,關注自身,關注産品,這一點很好,可有時候沒能達到目标,并不是你自己的錯,也不是你的産品有問題。”
秦譯皺起眉頭。
陳董給他指了一條明路:“發展太快了不如停下來看看自己身邊?”
秦譯還想繼續請他說明白些,但陳董不願意多說了,專心致志地看演出,只補充了一句:“回去問問你父親的意見。”
秦譯從演出現場回到公司,坐在辦公室裏,思考陳董的話。
葉秋桐陪着他去了義演現場,給陳董身邊的人一通打點,見秦譯直接回來,又急急忙忙跟着。
一到辦公室,葉秋桐沒來得及歇會,去往茶水間給秦譯泡茶。
他特意加了點薄荷提神,将茶端到秦譯面前。
秦譯把辦公椅調轉方向,背對着葉秋桐,朝着落地窗,看向外面繁華的都市盛景,臉色陰沉。
葉秋桐小心翼翼地說:“秦總,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秦譯沒有說話,擺擺手,示意葉秋桐先擱着。
葉秋桐把茶杯放在桌上,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陪着秦譯。
秦譯始終面朝窗戶,沉默且靜止。
今天在速翔的陳董那裏撞了牆,可葉秋桐覺得秦譯提前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甚至在過年之前,他就已經有所察覺。
當時所有人都非常樂觀,只有總裁反複打破,提醒大家多做準備……
陳董今天說的事,當時秦譯就意識到了。
所以,到底時銳到底有什麽問題?發生了什麽?以葉秋桐的位置完全看不明白。
葉秋桐還在靜靜地思考,冷不防聽見秦譯說:“備車,去集團總部。”
葉秋桐吓了一跳,說:“現在麽,時間可能不合适,而且沒有提前預約。”
哪怕秦邦言是秦譯的父親,在公事上也不是說見就見。
秦譯強調:“現在,馬上。”
葉秋桐立刻去做安排。
邦天集團的總部同樣在S城,比時銳的大樓更高更宏偉,只是設計風格帶着一絲厚重,遠沒有時銳科技時髦前衛。
許睦也跟着一起去了,他說:“我覺得要打架,還是跟上比較好。”
葉秋桐大吃一驚,要到那種地步嗎。
秦譯帶着許睦和一個副總抵達集團總部,葉秋桐綴在後面打輔助。
總部前臺仿佛知道秦譯要來一樣,和氣地說:“秦總,董事長在樓上等您。”
秦譯上樓,沒有去董事長辦公室,而是被領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秦邦言坐在主席位上,頭發與着裝一絲不茍,嚴肅而莊重,微微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邦言年紀已經不小了,看着比實際年輕,他把持集團這麽多年,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而他身邊站着汪德成。
秦譯看見汪德成也不動聲色,倒是許睦笑了一下:“果然。”
秦邦言擡起頭,對許睦說:“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沒大沒小。”
許睦是三朝元老,曾經輔佐過秦邦言,此時見到董事長也不膽怯,率先打招呼:“董事長。”他看了汪德成一眼,笑道,“沒想到汪總也在這裏,被吓到罷了。”
他前後兩句話明顯意思相反,秦邦言沒有追究,而是看向秦譯,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來,坐吧。”
秦譯從進來開始,一言不發,沉默地坐到會議桌前。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落座,汪德成坐在秦邦言的下首,一臉得意洋洋。
秦邦言替汪德成宣布:“這次時鑫也會參加速翔汽車的電池模塊競标。”
秦譯身邊的副總幾乎坐不住,許睦無聲地嗤笑一聲。
時鑫以前從沒有涉及過動力電池的領域,現在突然說要做汽車電池,不是鬧着玩嗎?
只有秦譯沒有質疑,而是平靜地開口,問:“公平競争麽?”
秦邦言說:“公平競争,時銳和時鑫作為兩個獨立的個體,同時競标,集團不會進行幹預,選擇權全在速翔汽車,誰行誰上。”
秦譯扯了扯唇角,嘲諷地說:“董事長話說得漂亮,實際好像并不是如此。”
他的語氣有些森冷:“如果真的公平競争,那為什麽董事長會提前跟速翔的陳董打招呼,讓他拒絕時銳?”
秦邦言沒有回答。
速翔的态度太奇怪了,加上陳董的那些話,肯定有人在背後做手腳。
萬萬沒想到做手腳的是自己人。
秦譯看向汪德成,說:“所以我才厭煩跟汪總打交道,打不過告家長,談何公平競争。”
汪德成沒有一點羞恥感,反而得意地說:“時鑫那邊需要做一些準備,請董事長幫忙争取了一下時間,這沒什麽啊,也算各憑本事的一種吧。”
秦邦言清了清嗓子,說:“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從現在開始,時銳和時鑫自己努力,集團不會再插手。”
秦譯冷淡地說:“希望董事長說到做到。”
葉秋桐沒有跟着進會議室,在外面等待了大約半小時,秦譯便帶着許睦和副總出來了。
回公司的途中,葉秋桐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暗暗心驚。
同一個集團的子公司,竟然要共同競争一個項目,而且集團還曾經給時鑫關照,怪不得速翔汽車對他們那麽冷淡。
董事長怎麽想的啊,時鑫的主營業務是堿性電池與充電寶,真能做汽車電池麽?
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在開玩笑,偏偏這件事是真的。
等到了自家地盤,上了電梯,大家才把不滿發洩出來。
副總說:“欺人太甚!都是集團的子公司,憑什麽集團向着時鑫啊?我們分明比時鑫更有優勢!”
他說着說着,有些懷疑:“時鑫真能做出汽車電池麽,也太離譜了,是不是裏面有什麽貓膩。”
許睦一臉嚴肅,說:“汪德成的尾巴早就翹起來了,這次應該是來真的,可能找到了外援或者別的方法,不能掉以輕心。”
說着說着,大家都有些憂心忡忡。
這時候秦譯說:“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連葉秋桐都跟着一愣。
按照秦譯以往的作風,出了這麽大的事,他會按着下屬加班,當天不整理出一個方案出來,誰也別想走。
誰知今天總裁居然這麽體貼,讓大家回去休息。
“不急于一時。”秦譯說,“明天再說。”
既然總裁都發話了,項目組的人員沒有久留,各自收拾東西回家,準備養精蓄銳,來日再戰。
葉秋桐今天跟着跑了一天,也累了,他坐在位置上喘息了一會,卻沒急着走。
因為總裁也沒有走。
秦譯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辦公室裏。
大家都在說時鑫如何如何,葉秋桐在意的是董事長的态度。
董事長……是總裁的父親啊。
父親居然這麽打兒子的臉,不僅幫外人,還到陳董那裏打招呼,讓陳董暫時不要采納時銳的方案。
也許董事長有自己的考量,可總裁被自己的父親背刺……
會不會難過。
葉秋桐無法想象總裁難過的樣子,秦譯總是眼高于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樣的人會有難過這種情緒麽。
葉秋桐一陣胡思亂想,還是沒有離開。
秦譯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小秘書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天确實事情多很累,可不是讓他們回去了麽,葉秋桐還守着做什麽。
這一回秦譯沒有像頭兩次一樣由着他睡,而是用手指扣了扣桌面。
葉秋桐立刻驚醒,騰地站起來,本能喊了一聲:“秦總。”
仔細看,他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頭發垂着,像迷蒙的松鼠。
“怎麽不回去?”秦譯問。
也許是剛睡醒,人還是迷糊的,葉秋桐老老實實回答:“等你呢。”
秦譯盯着他。
葉秋桐瞬間清醒,連忙改口:“秦總,我看您沒走,所以也沒急着走。”
秦譯突然說:“今天辛苦了,我請你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