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天
是被細碎的聲音吵醒的,半夜不知道什麽時候,火燒完了柴,逐漸滅下,而身上的溫熱原來全是錯覺。
周然又冷又難受,頭昏腦脹,只好閉上眼睛給自己畫餅。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起來,她現在精神有些不好,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就這麽擡起了頭,眯着眼睛往前看。
她看見了白色長袍和火光,搖了搖頭,才發現是兔耳朵重新升起來火,正往裏面添柴。
很利落的動作,他坐得規矩,不像她沒個正形。
有火星子飛出來,那只手不避開也不上前,又往裏添柴。
周然發現,他手指好長。
火光逐漸大了起來,嗓子開始泛癢,周然有點想開口看看自己還能不能說話,卻沒有機會,就這麽看着那白衣晃動,逐漸清醒。
是不是因為火燒起來了,她突然好熱啊,額頭上不知道是雨還是汗,扒着頭發貼上額頭,很不舒服。
周然想伸手動動,沒有力氣。
她好累好累,白衣服在眼中都變模糊了,逐漸,失去焦距。
她迫切的希望自己可以說句話,可以動一下,可是渾身的血液好像動住了,她沒有力氣,也動不了。
好困呀。
“喝水。”
周然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一個清涼的聲音,是的,清涼,驅散了身上小小熱氣。
她回了下神,想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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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兔耳朵在和她說話嗎?
眼前是白衣,好像……真的是兔耳朵,他那只好看的手也跟着靠近了,上面拿着一截竹簡。
哦,對了,他說喝水。
周然勉強點頭,顫抖着伸手,剛拿上竹筒,她抖得更厲害了,激得裏面水波蕩蕩。
她張嘴,沒有先喝水,說:“謝謝你。”
周然如願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原來她還能說話啊,不過太難聽了,和他比起來,自己像兩塊破舊的老木,說話時老木互相碰撞 ,得出的聲音又沙又啞。
“嗯。”
周然看見兔耳朵說完就又坐回去了,她喝完水,嗓子舒服很多,放下竹筒,現在火光也升起來了,她又閉上眼睛。
長夜漫漫,過于難熬。
只有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時間才在無聲流動。
剛閉眼,只覺一片花的清香淡淡扶下,冷調,雜着雨水的感覺,更冷了,還有些許茉莉的味道,周然覺得,很提神。
她恍惚了一下,手往上摸,摸到一片滑潤的布料。
——兔耳朵脫下了他的外袍。
好像是,兔耳朵脫下了他的外袍。
周然眨眨眼睛,發現這個妖精耳根子還挺軟,心口悶悶的,她拉了一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個小腦袋,悶聲悶氣地又說:“謝謝你。”
這次睡得還挺暖和。
周然一覺不知道過去多久,再次睜眼,白光拂面,什麽時候天徹底亮了?
久久維持着一個動作有點難受,她剛睜眼就起身,覺得自己有些緩過來了。
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嗯……啊,兔耳朵呢?
她晃晃頭,又到處看看。
周圍空蕩,只有火竟然還在燒,甚至依舊紅旺,在旁邊白布的坐墊後,還有一堆細細的樹枝。
周然意識到火燒了一夜。
暫且看來,這個洞口裏還算安全,周然不知道兔耳朵去了哪裏,不過……應該會回來吧?
作為一個接受能力很強的人,周然花了一個晚上意識到,人間還有真情,人間還有真愛!
昨天沿路找到這個洞口時,周然有看見一種新的果子,她想在兔耳朵回來以前,摘一點回來感謝他。
這種果子是周然完全沒見過的,甚至回憶不出來相似,它長在一片有膝蓋這麽高的矮木叢上,樣子很癟。
像被壓平的梅幹那樣薄,但是又好圓,像櫻桃那樣紅,看着可甜。
不過這一從矮木上,長了刺,密密麻麻的,遠超過果子的數量。
這果子吧也奇怪,這種又圓又癟的東西容易采摘,硬要抓住紅圓餅的兩個邊才能掉。
但怎料它周圍全是刺,周然動作青澀,不知道技巧,摘了半天手都給刺紅了,這種刺目前看來刺不穿皮膚。
不見血就好。
慢慢也摘了一大堆,周然抱着果子回去,她嘗過了,真的可甜。
或許是因為不止她一個人,人形也是人,她心情挺好,看樹都覺得順眼。
走到洞口,從洞口裏飄出來熟食的香氣讓周然差點以為走錯了。
她發現兔耳朵回來了,正擺弄着那一攤火,上面立起一個木棍,棍上魚肉的香氣飄忽。
周然走不動了,巨巨巨想吃好嗎!
但是,她深知自己不能得寸進尺。
她緩慢走過去。
白天,兔耳朵用一根紫色木頭把頭發繞起來了,啧,古風美人兒。
今早走之前她把兔耳朵的白色外袍疊好了,此刻卻不見蹤跡,周然沒有糾結這件事,直接把葉子包裹住的紅圓餅放下。
然後她一個轉身,異做做作的繞到火的另一邊,背對兔耳朵,畫圈圈。
她這麽知趣嘤嘤嘤,所以請快點注意到她吧,在請她吃口肉。
周然其實不是那種會得寸進尺的人,但自從她遇見兔耳朵,她現在滿腦子都是——
烤魚好好,好好吃,兔耳朵他的耳根子好像很軟趴。
然後蹲了半天,烤魚的味道越來越濃郁,也沒人叫叫她。
no,果然烤魚是不會被分享的。
不過看着別人吃東西會很尴尬,那還是在原地多呆一下下,等兔耳朵吃完了她在過去。
嗯…周然等了會兒,她覺得已經過去好久,那邊也沒了聲響,他應該吃完了吧?
唉,她站起來,準備過去了。
可回頭就傻了,一個人沒有,烤魚也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嗚嗚嗚,真好,不愧是她掐着點錯過的東西。
她聳着肩膀坐會去,發了會兒呆。
她在想兔耳朵去幹啥了,等下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問清楚兔耳朵叫什麽,然後必須抱上兔耳朵大腿。
嗯,還得讓兔耳朵下次抓魚的時候帶上她,她要多抓幾條養着!吃個夠吃到吐!
還得……
哇哦,她已經聞到明天烤魚的香味了。
熱氣拂面,緊接着又是一竹筒水放下,周然差點傻了,以為自己變成馬良,餓到畫大餅畫成功。
一如他簡潔的語氣:
“洗手,吃吧。”
周然:!!!
真的是給她的。
果然,兔子耳朵耳根子就是軟。
有烤魚在前,放在還帶着水珠的葉子上,至于洗手是什麽,周然自動忽略。
可惜某兔還沒走開,用手指尖輕點了下竹筒,語氣不容拒絕:“洗手。”
于是周然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爪子,嗯……說實話,有點髒。
緊接着她又看看自己肩膀,腳踝,上面無一不是泥巴。
一場大雨直接讓她變成泥人兒,有些欲哭無淚的看着自己,周然剛才還不難受,現在突然可難受了。
她還沒有鞋子…怎麽能這麽髒嘛。
吃東西都有些不開心了,用竹筒裏的水簡單搓洗了下手背的泥巴,周然才就這葉子上的竹筷啃魚。
然後她馬上忘記自己是個泥人兒這件事。
嗯,太好吃了吧!!!
魚裏好像是加了什麽香料,味道非常不一般,周然吃得急了,包進嘴裏一大口,嚼嚼嚼嚼嚼……
又吐出一堆帶着魚刺的白色肉。
重複了好些次,周然才擡頭,一口氣吐出一堆話:“謝謝你,你人真好,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我叫周然,你叫什麽啊?”
火堆旁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眼皮微動。
“止宴。”
周然馬上彩虹屁:“你名字真好聽!”
周然問出了名字,繼續套近乎,小手捧着葉子往止宴旁邊靠,一邊問:“這裏是你的家嗎?”
“不是。”
周然:“那這裏是哪裏?你有家嗎?我都不知道我怎麽就來到這裏了,我什麽都不會,對了!我可以跟着你嗎?”
“躲雨的地方。”
“沒有。”
至于第三個問題…
止宴擡頭,正眼看着周然,這個人類臉還很髒,但洗洗應該就白了,不算太醜,可以飼養。
于是他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你已經跟着我了。”
此刻的周然并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不妨礙她硬是從這句話裏聽出希望,所以這是,可以搭把火的意思吧?
她吃着東西含糊不清:“你人真好。”
山色青青,水霧消散,一場雨以後,林子裏透亮許多,增添了幾分嫩,油青油青。
那位兔耳朵……是一個非常靜得妖精,照周然來看,這位妖精不得了,可以發呆一天。
是因為周圍沒有其他妖精的原因嗎?
和她一樣,因為沒有別的人類,她被動安靜。但又不一樣,自從兔耳朵表示可以搭火以後,周然沒原來那麽安靜了。
果然,群居動物。
火光撲騰,照在兔耳朵的臉上,他靜默着,睫毛彎成好看的弧度,身上還是那白衣,依舊幹淨。
再看一次,還是很驚豔。
但沒辦法光靠看着他打發時間,周然比昨天有精力許多,所以如果要和這位兔耳朵妖精一樣耐得住時間,她可能會瘋。
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可這一次沒這麽巧了,兔耳朵好像是故意的一樣,轉過頭,和她對視上。
偷看別人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尴尬的,更何況是兩個畫風完全不同的人。
周然撞進對方無波瀾的眼睛,心一顫,扯出個笑容來,但對方沒有表示,他這個妖吧,一點也不活潑。
想到他們已經搭火了,她有點想逗逗兔耳朵。
也試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