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雪鴻
第89章 雪鴻
“新舊”人類首腦首次以和平的方式交手,最終以合作結束。
“雪山會談”無疑是成功的。
但當事人之一的盛皓城此後并沒有多開心。
原因很簡單,雪山會談後喻南深的仿佛陷入了無休止的惡性循環,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壞。
喻南深再次深居簡出,甚至不出。盛皓城都不用費心去瞞外頭滿天飛的消息了,這個來路不明的頑症吞噬着喻南深的生命力,喻南深已經沒精力去閱覽新聞,他經常躺在床上,睡上十幾個小時。
上雪山前,喻南深的精神力恢複正常水準,身體狀态也快趨于健康。
而那天回到家後,喻南深就發了一場高燒,頂尖的醫療艙不管用,只能靠吃退燒藥這種古老的辦法療愈。
盛皓城守了喻南深兩夜,他摸喻南深溫度高到可怕的手時,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他也說不明自己為什麽會有一瞬心死的絕望,發燒在當下不過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病,喻南深不會怎麽樣的。
可當他看着閉上眼睛,臉頰泛紅的喻南深,心底就不住的亂。他厭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在第三天,喻南深的燒退了。可一個看不見的、根深蒂固的頑疾仿佛從此從此駐紮在喻南深的體內,喻南深的身體變得虛弱,三天兩頭就生病,輕則咳嗽,重則不省人事地昏迷數個小時。
盛皓城所有方法都用盡了,沒有任何一架儀器能檢測出喻南深身上到底有什麽毛病。盛冬發來了好幾次數據,甚至寄了配方,根本沒療效。
盛皓城擔心他,卻因大大小小的公務纏身,不能一整天都在家。雖然和舊人類不計前嫌重修于好,兩方的關系實在不是三兩句話一場會談能解決的,長達上千年的隔離讓彼此陌生得宛若兩個種族,他們有太多事需要磨合與商議。
處在盛皓城這種高位,每項重要決策都需要他過目。
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星系不在他們的領土範圍內。
常常盛皓城出門時,喻南深在睡覺。盛皓城披着夜色回來時,喻南深還在沉沉睡夢。盛皓城睡前必須過一次家裏的監控。
盛皓城好不容易擠出一天能在家,全天只開終端會議。會議結束後,盛皓城迫不及待地跑向客廳。
他看見喻南深坐在沙發上。電視關着,喻南深卻好像沒注意到其實電視屏幕上什麽也沒有,目光呆呆地投向電視。盛皓城沖過去把喻南深攬進懷裏,喻南深仰起臉望盛皓城。
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很像一具被洗滌幹淨的玻璃器皿,透明無暇得讓人覺得可以透過他的血肉看到他背後的景色。
也很脆弱,一摔就碎得再也拼不起來。
“別哭。”喻南深說。
“我沒哭。”盛皓城嘴硬。
他是沒哭,可盛皓城如果心上能有一雙眼,那雙眼定然淌淚。
“嗯,你沒哭。”喻南深輕輕地笑了,“乖小孩都很堅強的。”
盛皓城說:“不堅強的小孩也很乖。”
喻南深支起上半身,這樣他可以平視盛皓城。他彎了彎眼睛,難得地又笑了笑,慢吞吞地靠近盛皓城。
咫尺的距離,他可以很輕易地觀察到這雙明澈眼眸的陰晴圓缺。
盛皓城試圖掩飾自己心情,然而情緒就像過季飽滿的橘柿,熟透的果肉漲破表皮,果汁流得到處都是,越遮掩越欲蓋彌彰。
喻南深看穿了盛皓城的心思:“有你在,我不會沒事找死的。”
盛皓城用臉蹭蹭喻南深的手心,語氣急促:“等這陣子忙完了,我們去溫海星玩。”
溫海星是着名的度假勝地,一個放大版的氣候宜人的濱海小鎮,喻南深可以在那療養身體。
“好。”喻南深的拇指劃過盛皓城的臉側,很輕。
盛皓城這個人,殺人不眨眼,可在他面前永遠像只大狗狗,忠誠,單一,他眼睛只注視你一個人,從來不會背叛。
盛皓城親自率兵,武力收複了最後一個星系。
他還收獲了意外之喜,聲稱“聯盟最後的星系”的第五星系上有許多原首都星的貴族移民。其中之一,就是喻翰丞出身的喻家。
喻老爺子還活着,盛皓城和他見了一面。老爺子見了盛皓城,長長嘆息一聲。
“如果他還活着,年紀應該和翰丞差不多大了。他也不會讓翰丞走到這個地步。”喻老爺子撲通跪下,“南深還活着,對不對?求你別殺他,這孩子太不容易。”
也曾是聯盟翻雲覆雨的角色,喻老爺子從喻翰丞廣播喻南深是omega時就想通來龍去脈,只是不知道喻南深與盛皓城的深層關系,以為盛皓城将喻南深留在手上,便于做把柄。
“哎,我受不起您這一拜。”盛皓城把風燭殘年的老人扶起,知道在他們這裏喻南深的輿論導向暫且安全了。
喻南深作為喻家後裔,這個曾經的大家族對他隐瞞身份既往不咎,自然會盡全力保護他。
為了防備舊人類裏叛逃的部隊再次侵襲,首都星最近新建了一座兵工廠。
盛皓城作為主負責人,時時忙得焦頭爛額。回家的時間更少了。他總覺得自己像把喻南深丢在了一個真空的牢獄中,沒人陪他說話,沒人陪他生活。
喻南深對此并不介意,但盛皓城過不去心裏的坎,頂着壓力也想不幹了,幹脆把段睿當作自己的替身丢到了兵工廠的項目中。
段睿:“死小子!”
嘴上罵歸罵,但他也知道喻南深的狀況,寧願自己累成狗也想讓盛皓城回去多陪陪喻南深。
喻南深醒來發現盛皓城還在家裏,有些驚訝。
“我罷工了!”盛皓城宣布。
大廚盛皓城早已将早餐做好,中式西式一應俱全。喻南深不想辜負他的一片心意,都吃了幾口。
兩人團在沙發上一塊看了一部搞笑電影,盛皓城沒怎麽笑,反而喻南深看起來挺開心的,眼睛多了幾分笑意。
而且電影看着看着就變了味。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總之就是看着看着,手就疊在了一起。疊着疊着,就伸進了衣服裏。這一段時間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但見面相處寥寥無幾,四舍五入算禁欲了好長時間。兩人又互相标記了,彼此之間吸引力大得不得了,距離一近,情況就變了。
喻南深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抱到了衣帽間的那面等身鏡面前,自己的衣服被脫了一半,上半身還穿着睡衣,下半身一絲不挂。
他被盛皓城對着鏡子打開雙腿,眼睜睜看着alpha飽漲的性器怎麽撐大自己的穴口,猛烈抽插發出噗呲噗呲的水聲。
“別在鏡子…”喻南深喘息着。
然而虛弱的推拒反對無效,喻南深被盛皓城摁在鏡子前挨肏,肏得潮吹,黏膩的愛液噴水一般落在鏡子上。
兩人睡前又在床上做了幾回,如同尋常的同居情侶。
喻南深睡着了後,常常有個無意識的動作:喜歡往盛皓城懷裏鑽。盛皓城發現喻南深是近來才有這個習慣的,透露出一種脆弱的安全感,好像要感覺到盛皓城的體溫才睡得着。
。
可今晚情況不同,兩人赤身裸體的,喻南深睡熟後還往他懷裏蹭。毛茸茸的頭發和胸肌摩擦,傳來隐隐約約的癢意,于是……盛皓城就像一個第一次和心上人同床共枕的青澀少年,純情不合時宜地爆發,心髒碰碰的狂擂,更加睡不着了。
就在這時,安靜地枕在他胸膛的喻南深忽然動了動。盛皓城以為自己壓着他頭發了,錯身想扒拉出喻南深被自己壓到的發絲。喻南深夢呓般說了一句什麽,盛皓城沒聽清,但手指傳來清晰的觸感。
喻南深攥緊了盛皓城的食指。
好像一個吝啬的守財奴,睡着了也舍不得松手,一定要握緊了自己的財寶,才能心安自己确實富有。
盛皓城的終端忽然閃出消息。
是段睿的緊急通知,舊人類叛逃軍攻擊了第二星系的三顆主要行星,造成了極大人員傷亡。他們的主要目标是第二星系的全星系廣播站,在新聯盟控制住場面前,他們通過廣播站向全星系發送了一條消息。
這條消息不是語音,也不是文字,反而是最難傳播的圖片消息。
那是一張抓拍的照片,很像什麽監控的畫面。喻南深站在飛行港口的休息室裏,身後的電子顯示屏上映着時間地點。
——喻南深恢複記憶的那天,他在等理查斯接他。
叛逃軍首領的意思很明确:将喻南深交給他們,他們就滾回母星,再不打擾;如果盛皓城繼續私藏喻南深,那他們會在最合适的時間公布盛皓城身上有舊人類的基因。
“檢測到您心跳血壓異常,推算您的情緒目前處于暴怒狀态,确認是否注入定神劑……”
終端顯示屏跳出提示。
盛皓城按了否,深呼吸幾次,稍稍冷靜,打開新聞頁,發現版面已經炸了。
輿論管控在此時十分微弱,喻南深還活着的這條消息占據了全部傳播途徑,盛皓城随便打開一個浮窗都是相關喻南深。
他的消息列表也不安寧,除了親信沒人知道喻南深在他這兒,新聯盟的委員會炸了鍋,紛紛向盛皓城請示做法。
盛皓城望了一眼窗外,夜色依舊靜谧,絲毫沒有風暴正在醞釀的端倪。他現在似乎應該将手抽出來,起身去書房處理各路牛鬼蛇神。可那一點溫暖讓他十分眷戀,喻南深攥他攥得這麽緊,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就會失去掉盛皓城,盛皓城離開一小會就像辜負這點兒巴望似的。
盛皓城嘆了口氣,維持着這個半身不遂的姿勢在終端發號施令。
第二天吃午餐的時候,喻南深忽然提出晚上想去落泉online買衣服。
今天喻南深的身體狀況久違地達到了合格标準,智能管家認為他可以外出。
盛皓城擡了擡眉:“好。”
下午,在管家諾查丹瑪斯的建議下,兩人嘗試了一次性紋身這個玩意兒。一次性的紋身一點兒也不疼,工作很簡單,兩人互為紋身師,給對方紋上了簡單的圖案。盛皓城在喻南深的鎖骨上紋了枚無填充的愛心。
喻南深想了想,給他耳下紋了黑色愛心。諾查丹瑪斯美名其曰:“情侶紋身。”
晚上出門時,喻南深提議走過去。盛皓城早為此次出行做好準備,清空場地,再度安插上僞裝成路人的士兵,連gg牌都是事先預備好的。
楚門的世界不過如此,他是個拙劣的導演,布了場精心的景。
戰後重建得很完善,複原了首都星原先的建築。剛剛下了場雨,街道霓光粼粼,盛皓城牽着喻南深的手走在十字路口。
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壓馬路,去知名商場購物,偶爾在沒人的角落接吻。似乎是很普通的日常裏無足輕重的一夜。
兩人在落泉online逛了許久,盛皓城像個暴發戶,喻南深的視線稍微在某個衣物或配飾上停駐片刻,他就會按下購買按鈕。喻南深無奈又好笑地看他亂買亂花錢。
兩人走出商場時已經近九點半,購買的商品會直接送到他們家,兩手空空,能拿的就只有彼此的手。盛皓城接了個電話,讓喻南深先去機甲車裏坐。
是星系首屈一指的寶石商打來的。之前的求婚戒指送得潦草,盛皓城心有不甘。
寶石商告訴盛皓城,他托他們找的那顆稀有寶石被他們在一顆不知名礦星采來了,過程可不容易,他們幾乎覓遍了全星系大大小小的寶石礦。
盛皓城讓他們把這顆得來不易的珍寶送到他們旗下一流的婚戒定制中心去,就按照他畫的戒指圖來打。對方稱贊他的設計精巧,還以為他專門學過珠寶設計。
原途返回時發現喻南深并沒有坐回機甲車,他身邊還多了一輛流着光的摩托。
久違的記憶被喚醒。
“……感電摩托啊。”盛皓城笑笑。
喻南深:“嗯。”
他把頭盔遞給盛皓城。
盛皓城接過,卻發現情況棘手。感電摩托可以開得上天入地,他所清場的範圍遠沒有那麽大。
喻南深跨坐上車,卻發現盛皓城不動,他有些疑惑地望向盛皓城。
……如果喻南深發現了,那自己就告訴他吧。盛皓城想,段睿說得對,喻南深沒有那麽脆弱,自己也是時候告訴喻南深當下狀況,瞞着他有什麽好處?如果喻南深沒發現,那自己就第二天再對他說明一切。今天已經夠累了。
感電摩托疊代很快,新款的感電摩托幾乎算個小型機甲車。盛皓城坐在喻南深身後,像十年前那樣将他圈在懷裏。而喻南深很放松地靠着他,柔軟的烏發墊在他脖頸,被風吹起來時會搔到盛皓城的耳廓。
盛皓城一低頭,就可以吻到喻南深。
他們在空中惬意地兜風,過快的速度讓周圍景物如風般掠過眼前,一閃而過,看不清晰。喻南深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gg牌,他身體大不如前,只能勉強應付這飛馳的過程。
盛皓城注意到他未說出口的不舒服,把速度放慢了,摩托在空中徐徐地開,慢速而穩定。
喻南深的頭枕在盛皓城肩上,專注而溫柔地望着盛皓城的側臉。
他們再次馳過霓虹與夜色,盛皓城的心上,也馳過浪漫與熱烈的夢。
回家後,兩人一起洗個澡,泡了會溫泉。泡着泡着又過了火,滾到床上時喻南深已經累得睜不開眼。他惰意十足地鑽進盛皓城懷裏,盛皓城的手輕輕搭在喻南深背上,困乏了,一同墜入昏沉的迷夢。
盛皓城醒得早,他發現懷裏空空如也。拉開窗簾,天邊才泛魚肚白。
喻南深也醒得那麽早嗎?
盛皓城不知道為什麽,生物鐘倒錯,自己卻格外清醒。他走到客廳,沒人;快步走到廚房,沒人;他跑遍了家裏,除了他,沒有第二個活人。
“諾查丹瑪斯。”盛皓城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顫抖,“喻南深在這間屋子裏麽?”
諾查丹瑪斯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盛先生,喻先生并不在這間屋內。”
“但他給您留下了一條留言。是否播放?”
“……是。”
盛皓城跟前,慢慢地浮起一面窗口。
他看得懂,可他不想看懂。
喻南深說:“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