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久別
第50章 久別
宋瀾跟着喻南深從太空要塞下來時,已經接近黃昏了。
近日戰事吃緊,他們結束指揮官會議後立馬落了地。
從機甲走出來時,喻南深下意識地伸手遮了遮眼睛。
他整整五年沒有踏上真實的陸面,落日的餘晖對他而言都算太過刺目的光線。
兩人驅車前往酒店,聯盟外交部派了專職的禮儀機器人在那等候他們,為他們列出今夜出席晚會的禮服與儀表。
宋瀾替喻南深拉開車門,喻南深上車後,宋瀾坐上副駕駛。
宋瀾調出首都星月榜流行歌單播放,一個陰柔的男聲在不小的機甲車內如水流一般流淌。
“挺好聽的。”喻南深評價道。
“哦,叫白慕,是最近挺火的一個omega男星,我們衛隊集體休息時也會一起聽他的歌。”宋瀾沒有回頭,“今晚路易約瑟教授也會出席頒獎禮。”
喻南深半張臉隐藏在機甲車後座的陰影內,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路易約瑟教授背靠家族財閥,最近已有軍費不足的風聲,我們不僅需要聯盟投資的軍費,還需要借助外力。”宋瀾接着說,“還有一點,資料上顯示,路易約瑟與喻翰丞将軍是艾爾學院的同窗,也許你能從他身上套出關于…那位的信息。”
銷聲匿跡幾十年的人,也會有過同窗。
喻南深輕聲道:“宋瀾,你為什麽那麽在意盛秋。”
他用的是陳述句的語氣,腔調平淡,沒有絲毫質問、疑問、設問的成分。
宋瀾的心卻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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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半透明的顯示屏裏打量喻南深,微弱的光線中喻南深的左側臉被描摹上淡淡的白色光影。
“一直都有關于你生母的風言風語,怎麽傳的都有。”宋瀾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這是你的家事,也有可能是我多管閑事,其實你早都知道了,但沒有和我說。”
他想回頭看喻南深,卻沒有勇氣。自作主張和自作多情其實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都是主觀能動性代庖越俎地替客觀事實找借口,理性上他願意當個局外人,情感上又不住地想幫喻南深。
宋瀾聽見喻南深很淡地笑了笑,說,謝謝。
兩人抵達宴會舉辦的地點時,頒獎禮已經結束,晚宴已經開始了有二十分鐘。
他們本就超時落地,聯盟方又想他們出席時代表軍方的面貌正式許些,因此,哪怕是遲到也得儀表堂堂。
“算了,反正我們就代表軍方露個臉而已嘛。”宋瀾下車後,替喻南深理了理白襯衫的領口。
宋瀾換了身西裝,喻南深依舊軍裝,在金碧輝煌的市政廳裏,喻南深十分格格不入。
喻南深垂下眼,沒有說話。
宋瀾知道他向來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随着喻南深身後便進去了。
踏入門,宋瀾随意地掃了一眼,在場的大多都是alpha,極少數是beta與omega。
璀璨的水晶吊燈熠熠生輝,從墨黑色的穹頂一簇接一簇地垂落,像透明的煙花雲。蜿蜒而上的旋轉扶手樓梯在袅袅煙霧與燈光反射裏,如同若隐若現的登天雲梯。
“這不是喻長官嗎!”
喻南深一走入人群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三三兩兩交談的alpha一見到他,便一團擁了上來。他們将喻南深視作天大的達官貴人,切盼地想要結交。
人群将喻南深和宋瀾生生地隔開了。
喻南深很快被包圍了。
宋瀾隔着人海望喻南深,總覺得喻南深和他周圍一大堆人隔着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喻南深神色冷淡,在五光十色的華美舞會裏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和滿屋子的聲色犬馬都不相幹,看起來疏離至極。
他舉起酒杯禮貌地和各色權貴碰杯,眼角卻毫無笑意。
從宋瀾的角度看上去,喻南深是不喜歡這種觥籌交錯的名利場。
而于喻南深而言,更大的抵觸嫌惡是來自于萦繞在他身邊“川流不息”的alpha信息素的氣味。
Alpha們對彼此的氣味遠沒有omega敏感,團團簇着,也不覺得有什麽大礙。但裏外三層,層出不窮的信息素包裹着喻南深,讓他從生理到心理都感到十分不适,整個人像被塞進了五花八門的調料罐裏般。
……脖頸後的腺體昭昭然地蠢蠢欲動着。
喻南深找了個借口,甩掉了這群心懷不軌的alpha。擡眼,已經不見宋瀾身影。
黑曜石的牆面映照出熱鬧非凡的人群,舞池裏人頭攢動,裙角與西褲交錯流動。自助餐廳邊,燈光噴泉流光溢彩,似乎有真的一口噴泉在那兒掀起行雲流水似的光影。
舞會熱鬧非凡,宛若仙宮盛宴。喻南深一襲軍裝,站在那兒,如同兩個世界。
他舉着一杯呈得半滿的紅酒,視線有意地梭巡,尋找那個叫路易約瑟的中年男人。
在機甲車上,喻南深從終端找出了這個男人的照片。雖然歲數相仿,但從面部上看,根本沒法想象這人和喻翰丞竟然是同齡人。
路易約瑟長相是很經典的古地球時代日耳曼人面龐,高鼻深目,五官在年紀漸長後十分顯老。最近的一張照片是他上個月出席聯盟舉辦的一場慈善晚會,他站在臺上,淡金色的頭發近乎花白,笑得很社交。
喻南深并不喜歡坐以待斃,他起身,主動彙入人海。
也許他的氣場真的太局外,這次沒有一擁而上圍着他的人。其實也正常,喻南深常年不在地表,首都星的社交圈更新疊代的速度和科技發展一樣迅疾,不認得喻南深非常合乎常理。
喻南深純粹不喜歡熱鬧,以他的身份背景在他上軍校前對這種名流群聚的場合并不陌生,常常刷臉,所以當今能認出他的人必然出自聯盟中底蘊深厚的家族。
喻南深繞了半圈,仍未找到路易約瑟。
他略微有些煩躁,怎麽這裏就沒有機甲核。如果有,他還可以入侵機甲核,直接鋪開精神網就可以鎖定路易約瑟這個人了。
周遭揮之不去的Alpha信息素更加增添了喻南深的不适,雖然軍隊裏也和alpha朝夕相處,但至少有間距,沒有像晚宴這樣人口密度如此之大。
喻南深揉着太陽穴,找了個三層蛋糕塔的拐角角落休息。
蛋糕造型十分華麗,但也華而不實,隆重的造型實質上是大股大股甜到發膩的奶油堆砌而成,因而沒什麽人愛吃。
吃起來還會滿嘴奶油,不好吃,也不優雅。
喻南深看着這些無人光顧的漂亮蛋糕們,不知怎麽,覺得它們和這盛筵裏的賓客們很相像,都是一叢接一叢,千篇一律、油膩且乏味。
他在想盛秋。
盛秋。
為什麽這個名字會是他的違禁詞?退一萬步說,盛秋……真的是他生母嗎?那為什麽他姓喻,而不姓盛?那盛皓城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盛秋這個名字在所有系統裏被抹除了?
就好像,世界本來不該存在他這麽一號人。
“小喻将軍。”
一個聲音将喻南深的思緒扯回喧鬧的人群。
喻南深慢慢地側過頭。
朝他搭話的人,正是他找了一個晚上的路易約瑟。
路易約瑟面帶笑容,暖色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的面部曲線。
路易約瑟向喻南深舉杯示意:“路易約瑟·希爾伯,目前任聯盟軍委高級顧問。”
喻南深挺直脊背,與他碰杯:“喻南深,幸會。”
“上次見你,你才二十歲。”路易約瑟對面前的蛋糕塔動刀了,他挖下一大塊飽含糖分的蛋糕塊,用銅色的貝殼勺将奶油送入自己嘴中,“是入伍禮吧。”
喻南深着實對路易約瑟沒什麽印象,他很慢地眨了眨眼,應了聲:“嗯,十年前了。”
路易約瑟笑道:“你們這些小年輕,二十歲和三十歲沒什麽不一樣,最多就是吃點苦,但面相還是那樣,不變的。和古地球時代二十一二歲的人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
喻南深每天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和前一天沒什麽不一樣,直到偶然一次翻出終端相冊的照片,看到他和盛皓城的合照時,才發現自己變化實在很大。
面相是從少年人褪去青澀變成成年人,大的五官是沒什麽變的,眼神卻是面目全非了。他自認為。
那張合照是他開機甲車載盛皓城去永無仙境的盤山公路時拍攝的。山風透過敞篷車掀起喻南深的劉海,喻南深很無奈地笑了笑,盛皓城趁機比個耶,攝像下他們很像那種很幼稚的春游出行。
至少喻南深覺得自己再也笑不出那樣輕松自在的笑容了。
路易約瑟站在喻南深身側,這個富家公子怎麽可以這麽健談,轉瞬聊到了在喻南深五歲的生日會上他給喻南深講過一則童話,問喻南深現在還記不記得。
喻南深并不想說實話,說不記得了,如果他願意可以再講一遍。
路易約瑟當真,一本正經地開講:“很久很久以前,童話世界是同時存在兩個王國的,一個叫作地上國,一個叫地下國。”
“地下國的居民生活在地下,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只能趁地上國的人不注意時,才能出來活動。地下國的居民很不甘心,同樣都是人,為什麽只有地上國的人才能享受陽光?”
路易約瑟身形高大,他和蛋糕平分了喻南深的所有視線。
喻南深漫不經心地聽着路易約瑟的陳年童話,視線漫無目的地在路易約瑟和蛋糕之間的小縫隙游蕩。
“于是,他們決定派出一些人假裝是地上國的居民,混入地上國中,想要推翻地上國的統治。”
路易約瑟講着講着,發現眼前年輕上将的眼神忽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後。
他狐疑地回過頭去。
人海中,有一個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被一群人簇擁着。
穿着一襲白西裝,身形高挑,面貌出衆,低頭正笑着不知道說些什麽。
“怎麽了?”路易約瑟問道。
方才神色冷淡、游刃有餘的年輕人仿佛着了魔,淺綠色的眼睛好像被什麽深深吸引,移不開視線。
喻南深的神情很恍惚,路易約瑟被吓了一跳,喻南深的神情不知為什麽讓他想起森林裏的鹿,密林裏野生的梅花鹿,從未見過人,卻陡然被車燈晃了雙眼的鹿。失神且懵懂。
“抱歉,失陪一下。”喻南深夢游一樣地從蛋糕中錯身而出。
路易約瑟望着喻南深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喻南深分不清是不是錯覺。
看着遠處衆星捧月的人,臉很熟悉,感覺卻陌生了。
當年那個雨夜裏的小狼崽搖身一變變成了孟浪的花花公子,周圍的莺莺燕燕裏裏外外地圍了個三四層。
盛皓城調笑了一會兒才打發走他們,這才慢慢注意到那束自遠處而來的目光。
盛皓城眉眼一挑:“…好久不見啊,上将。”
恍如隔世。
“好久不見。”喻南深第一次發現啓用聲帶如此之困難。
他有太多的話想問,這十年好嗎?最近好嗎?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回來了,怎麽不告訴我?
問題太多,以至于盛皓城走到他面前時他都沒想好要問哪一個。
盛皓城垂下頭和喻南深對視,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一點也不重,反而穿戴了木質調的香水,人為地掩蓋了象征着權利與地位的信息素氣息。
喻南深擡眼,盛皓城他……真的變了太多太多,他在這樣一個名流晚宴上認他都太過困難。在他記憶裏的盛皓城是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的,盛皓城身上帶着莽而野生的氣息,晚會這種形式怎麽能拘束到他?可方才的盛皓城是那麽得心應手,似乎生來就是泡在酒池肉林紙醉金迷的花花公子。
盛皓城一笑,和喻南深碰杯。他甚至轉身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漂亮的omega們沖他風情萬種地抛媚眼,盛皓城并未搭理,繼而朝七點鐘方向勾了勾手,一面對喻南深道:“哥,剛好,我給你介紹下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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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勞動啦!
(一直自我懷疑前面的節奏太慢 之後會加快節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