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灰
第21章 死灰
首都星,聯盟駐軍要塞。
戰略分析室落地的全面屏泛着淡淡藍光,屏幕上的聯盟首腦們大多一副被火燒了屁股似的焦急,如出一轍的惱怒目光瞪向分析室中坐在一把普通轉椅上、穿着軍裝的男人。
男人處在視線焦點,身上軍裝筆挺,脊背挺直如竹,脖頸仰起的弧度幹淨而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
神色坦然,甚至近乎嚣張了。他下巴微微擡起,一言不發地睨着屏幕,更像一位審問者。
這副明明白白地不把這一群大人物的怒火放在眼裏的模樣,毫無疑問是火上加油,更加激怒了在場的其他人。
一個穿着軍裝蓄着一字胡,肥膩得兩腮都汪着兩窩油似的中年男人叫道:“将軍,半個月了,alpha是社會的寶物,您要怎麽向社會交代?”
這句話像一道引線,在座的人順着話頭炸開了鍋。
“航道路線預測圖今天非交給我們不可!喻翰丞,你在軍隊專斷獨裁我們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在這事上你別不識好歹。”
“小喻,這麽多年是黃叔我看着你長大的, 你一向以大局為重,這次是真的拖不得了。再拖下去,學院的名聲和聲望怎麽辦?!”
喻翰丞不動如山,置若罔聞,眼底流露出一層顯而易見的倦意。
忽然,吵鬧的群口劇破出了一聲嘶啞的哀求。
“求求您,将軍,連您都毫無頭緒那其他人還能找到嗎!我的孫子也在名單上啊!您知道的……就說出來吧,一點點信息也好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和一頭銀發的老頭聲嘶力竭道,聲音凄厲,似乎支棱在他體內的骨頭都在一塊兒悲恸顫抖。像暮年的馬嘶嘶哀鳴。
喻翰丞望着白發皚皚的老人,眉毛不易覺察地微微上挑,正要開口,一道悅耳的聲音如同飄過寒冬時節的和煦春風,驀地打斷了這場吵吵嚷嚷的批鬥大會。
“諸位,請安靜。”
omega特有的溫柔嗓音在一群五大三粗五花八門的alpha裏格外突出,像鋼筋水泥的城市中心區裏忽而出現的一片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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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聲的omega眉眼如雕琢,鼻梁高挺,睫毛長翹。一頭耀眼的金色長發垂落肩膀,宛若披拂着流動的日光。
塔夫綢襯衫上打的褶雪浪似的綴在肩,他白淨如雪,矜貴而聖潔。相貌無上,不像凡間存在的人,像被天神釘在教堂的畫框後的聖人神像。
方才争相嚷嚷的alpha們頓時噤聲,畢恭畢敬地一齊道:“陛下。”
羅爾維德玫瑰色的薄唇微微抿起,他凝着眼,目光的靶心是喻翰丞。
“陛下。”喻翰丞無懼地迎上主王的視線,彎着眼笑了,“您來了。”
“嗯。”羅爾維德很輕地應了一聲,“将軍,報告我看了,有什麽就說吧。”
聽到這句話,喻翰丞的表情有所松動,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剛剛懷柔着诘問喻翰丞,自稱“黃叔”的聯盟新聞部現任部長黃戌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喻翰丞的聲音毋庸置疑的很好聽,總将軍的好皮囊和上佳的嗓音讓他在出席面向民衆的軍事座談會上的實況轉播贏來了居高不下的收視率,曾經有記者誇誇其談“枯燥的形勢分析和軍事理論,經過喻将軍的聲音加工,簡直可以當作“睡前來自情人的安撫”。
而剛剛那低沉的笑聲,讓在言語交鋒裏摸爬滾打、見過各路牛鬼蛇神的黃部長不由得心驚膽顫,他印象裏的喻翰丞是順風順水的天之驕子,哪能想到他能笑出這種如同在暮霭重重的地獄深處的豔鬼的笑聲。
“報告我寫得很明白。”喻翰丞善解人意地把數據頁面投屏到會議裏,“諸位的戰場經驗是喂狗了?”
“這太荒謬了!”一開始的老胖子嚷嚷道,“這事早在三十年前就結束了!”
方才喧嚷的人卻沒有一個應和他的,不約而同地不出聲了。
這時,不知是誰悄聲道:“離離原上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細小的針,紮入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引起尖銳而刺痛的寒戰。
“以諸位的年齡,應該都是參加過‘火種之争’的人啊。”喻翰丞睨了一眼全場,包括主王,“才三十年,不至于都忘了吧。”
方才白發皚皚的老人突遭重擊,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竟是一聲招呼也不說,徑直退出了會議。
“……‘他們’真的回來了?”黃叔難以置信地說,他眼裏光芒閃爍,似乎在調試出很多分屏來核算數據的準确。他喃喃道:“他們又回來了,又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很大幾率他們還和蟲族聯手了。”喻翰丞打斷了他六神無主的念叨,“剛收到技術部的文件,測算數據我已經發送過去了,各部門有序安排好工作。”
在場的人裏有幾名老者,都是聯盟裏權高位重的掌權者,他們面沉如水,盯着喻翰丞。沒聽見喻翰丞殷切的表忠心,模樣許些惱怒意味。
其中一位正是本次會議的發起人,他咳嗽一聲,緩緩開口:“喻将軍,事關重大,希望您……大局為重。”
“将軍,聯盟需要你。”
“散會。”
人接二連三地退了,其中不乏有私聊喻翰丞表示同在一條戰線者,參會者人數漸漸像零趨近。
喻翰丞剛要退出,忽而彈出一道對話請求,他順手接了。
不是意料之內的人。
羅爾維德的臉在屏幕內,被藍色的熒幕勾勒出他無可挑剔的臉龐。
“十六年了,你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俊俏的omega神色很淡,口吻好像在談論一樁失敗的買賣。眼神卻把他出賣,他的眼裏是剔透晶瑩的痛楚。
喻翰丞抱着臂,沒說話。
兩人無聲對峙了一會兒,喻翰丞最終繳械,很輕地嘆了口氣:“你又何必。”
何必問,何必在意。
羅爾維德笑了笑。
很天衣無縫的笑,把失落和絕望滴水不漏地掩進了微微揚起的唇沿。掩飾反而顯得他脆弱極了,好像一尊失手一摔就會碎得拼不起來的玻璃瓷器。
omega的脆弱最能招惹得起alpha的垂憐,更何況眼前是最頂級的omega。喻翰丞卻不為所動,兀自疏離在這場浪漫而悲壯的久別重逢的戲碼之外。
羅爾維德說:“皇室和聯盟的意思——喻南深必須安全回來。至于老家夥們說的什麽聲譽和輿論,都是次要的。”
“他們把你推出來當代言人了?”喻翰丞深深地望了一眼羅爾維德,語氣難得有點波瀾,“真是比我還在意我兒子。”
羅爾維德意味深長地說:“将軍,你我都知道……”
“喻南深,他可是聯盟的孩子啊。”
喻翰丞笑了,笑得很像羅爾維德記憶裏那個年輕而張揚的少年将軍。潔白如皎月,皎月懸在遙不可及的天際。
“嗯。”喻翰丞和聲細語地說,“小朋友,你現在學會威脅我了。”
羅爾維德說不置可否:“我只是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這件事上,高層的老狐貍提防着你。”
喻翰丞淡淡地說:“應該的。”
羅爾維德感覺自己的心好像不會跳動了。眼前的喻翰丞模樣沒什麽變化,比起他在學院讀書的時候更要長開了,眉目輪廓也更深邃了,可是他的語氣和氣質截然不同了。
以前的喻翰丞驕傲而自信,幹淨如明月,熱烈如驕陽。現在卻好像陡峭的懸崖下一淵深不見底的深潭,無論投什麽進去也無動于衷地無波無瀾,昏黑深沉的湖面危險得要噬人。
他忽然想起剛剛的老者說聯盟需要喻翰丞,但是似乎看起來過于一廂情願。因為現在的喻翰丞,看起來……并不需要聯盟了。
可以前的喻翰丞,視聯盟的存亡勝過自己性命。
域外,星艦。
“是隕石亂流。”喻南深按了按眉心,柔軟被緊急叫停,他冷靜而迅疾得宛若肌肉記憶般從溫情中毫不留情地抽離出來,迅速連接精神網。
盛皓城摟住喻南深不讓走:“我來!你傷沒好又剛剛經歷發情期!”
喻南深想從這個活似無尾熊的緊實懷抱裏掙脫出來:“別鬧。”
盛皓城不肯撒手,兩個人貼身搏鬥,最終雙雙倒進柔軟的沙發裏。
角度原因,盛皓城恰好壓在了喻南深身上。他脖頸腺體裏濃烈蠻橫的信息素近距離地灌進喻南深嗅觸覺系統,和注入他體內的、屬于盛皓城身上一部分的信息素遙相呼應。突如其來的入侵令喻南深短暫地失神了一下。
盛皓城捕着這空當接管了精神網,躲避來自宇宙的進攻。
他炫技似的左突右進,偏偏星艦還平穩無恙。盛皓城離喻南深的睫毛不到一厘米,不正經極了的距離,他非要這姿勢來幹正事。
喻南深感覺自己看到了盛皓城背後長開了一扇五彩斑斓的大羽毛尾巴,活脫脫太空新品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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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