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電話響了三聲,沒有人應答。
林遇安牙齒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心中仍抱有希望。
現在是下午七點,盡管是上班的人,也該下班了吧……
一聲,兩聲,三聲——
直到最後拉長“嘟”的一聲,電話自動挂斷。
林遇安愣愣地看着手機屏幕,眼睑動了動,淺色琉璃的眸子的光瞬間熄滅,變成了一片灰沉的死寂。
外間的火鍋霧氣蒸騰,模糊了一張張笑容滿面的臉,卻模糊不了那熱鬧的聲音。
明明只有幾步之隔,林遇安卻覺得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店裏吃得正香的趙承飛見林遇安久久沒回來,四處看了看,在角落裏發現他後眼睛一亮,招招手喊道:“三兒!幹嘛呢!再不回來菜都沒了!”
林遇安仿佛一瞬間被拉入了現實,周身的氣息也終于溫暖了許多。他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笑着走向室友。
“嘛呢。”趙承飛吸溜了一口毛肚,擡眸見他臉色不太好:“掉廁所裏了?”
莫文祺皺了皺眉,不忍直視。
林遇安淺色的唇瓣帶着淡淡的白意,聞言勾了勾唇角:“沒事,店裏的空調打得有點低。”
三個吃得大汗淋漓的人面面相觑,趙承飛張了張嘴要說什麽,莫文祺捅了捅他,他戳了戳碗裏的飯,識趣閉嘴。
回到寝室之後已經快九點,林遇安心裏有事,洗過澡之後就率先上了床。留下其他三個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謂。
最心大的趙承飛也意識到不對,他扯住高翔宇的胳膊,小聲嘀咕:“你說——老三是不是有什麽事不好跟咱們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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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宇也有些擔憂地看着林遇安的床簾,道:“他從醫院回來之後就有些不對勁——他不好意思說,咱們也不好問。”
趙承飛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的确挺不好意思的。”
高翔宇疑惑看他:“你說什麽?”
趙承飛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那個啊。”他扭扭捏捏,指了指後面:“老三臉皮一向薄,難怪不好意思跟咱們講。要我我也不好說。”
高翔宇一陣黑線:“你在想什麽呢?”
“不是嗎?”趙承飛道:“要不怎麽他連辣都不吃了?他以前可是無辣不歡的。”
高翔宇張了張嘴,想說他那不是不吃辣,是不想吃任何油膩的東西,只是看着趙承飛那樣子,又覺得辣眼睛,索性什麽都不說了。
莫文祺打開浴室門,也用包含關愛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啧了兩聲。搞得趙承飛莫名其妙。
昏暗的空間內,林遇安平躺在床上,看着床簾頂的小鹿圖案,一手不自覺地撫在小腹,緩緩摩挲。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置信,這裏面竟然有了一個孩子。
孩子……
林遇安眼睛暗了暗。
只可惜,這個孩子是注定見不了這個世界了。
他閉了閉眼,想起醫生的話,只覺得頭疼。
林遇安前十八年都是作為beta活着的,beta受孕幾率極低,像是意外懷孕基本上不可能發生。
可如今他是Omega,原本概率極低的事放在他的身上并不罕見。
當初分化之後,他沒敢和父母說,自然也不敢和學校交代。當時正逢期末,他就想着暫時先瞞一瞞,等下學期再說。這一瞞,就瞞出這麽大的事。
事到如今,給那位裴先生發信息不回,打電話不接,林遇安不知他是故意如此還是當真意外沒接到。只是,他也需要想想萬全之策。
爸媽那邊……
林遇安眉心緊鎖,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能告訴他們。
不止是懷孕的事,還有他分化成了一個Omega,也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只是這樣的話……要打掉孩子,就只能找孩子另一個父親了。
——當然還有一些三無小診所,但是林遇安惜命,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去那裏。
可現在孩子父親聯系不上,那若是、若是找一個人來假裝孩子父親——
林遇安腦子轉了半天,認識的A、B都被他扒拉一遍。
寝室裏的這三個雖然都是beta,但是并不合适。身份緣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林遇安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太過打擾別人。
他們不行,那就只有——
林遇安抿了抿唇。
就只有清哥了。
可清哥一向醉心畫畫,不問世事。林遇安這幾年已經麻煩他不少了,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
思來想去,竟然還是那位裴先生最合适。
林遇安不由苦笑一聲。
事情又回到最初的原點。
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床簾外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斷,“啪”的一聲燈被關上,緊接着就是其他幾個人摸摸索索上床的聲音。
床簾內僅剩的燈光也瞬間暗沉。
濃重的困意襲來,林遇安眼皮越發沉重,睡之前想明天,明天再說吧。明天他要去清哥那裏畫畫,到時候……
林遇安終究忍受不住,沉沉睡去。
晚風輕輕拂過,窗外樹影輕輕搖曳,蟬鳴一聲接着一聲,緩緩拉長……
半夜時分,夜深人靜。
林遇安猛地驚醒,拿起枕邊的手機一看,慘白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林遇安還帶着些渾噩迷茫的貓眼被刺出些許水意,他半眯着眼,細細看着手機,轉瞬手一松,手機又落到枕頭上。
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氣。
果然是夢嗎?
趙承飛的呼嚕聲震天響,林遇安以前未覺,現在卻覺得哪哪都不得勁。
他睜着眼看着床頂,意識從沒那麽清醒過。
陽臺的隔斷門沒關,凄清的月光順勢灑進來,在窗簾上也投上了隐隐約約的影子。
林遇安一夜難眠。
·
第二天早上,手機嗡嗡作響,林遇安閉着眼摸索片刻,發現微信裏有媽媽一連串的消息。
【母親大人:今天不是周六嗎?中午的時候回來一趟吃頓飯吧。】
這條信息是早上七點發的,過了半個小時,許是林遇安沒回,她又發了一條:
【母親大人:安安?看到消息回個話,媽媽去給你你最愛吃的排骨,中午給你燒排骨吃。】
八點的時候:
【母親大人:安安?】
【母親大人:林遇安?】
【母親大人: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沒醒嗎?】
緊接着就是兩個視頻電話。
林遇安打了個哈欠,看了眼時間,才九點多,寝室裏其他人還在睡。他點擊回撥,電話響了三聲被接通:
“喂?”一道幹練的女聲。
“喂,媽,我剛醒。”
“我知道。”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不滿:“一覺睡到什麽時候了,你弟弟早就起來了做作業了!”
林遇安張了張嘴,低聲道:“我們也沒作業啊。”
“沒作業你就不知道自己找活幹?你哥哥在你這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己創業了!大學時間多麽寶貴,你就知道用來睡覺,睡睡睡,本來就不聰明,當心睡成個傻子!”那頭又是一陣不滿,絮絮叨叨好半天。
林遇安意識還沒完全清醒,聞言甚至迷迷糊糊在想傻子是睡不成,孩子倒是能睡出來一個。
電話那頭說了半天,終究是歇了歇,放緩了聲音道:“好了,不說你了,說了你也不改。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沒?”
林遇安往上翻了翻,嗯了一聲。
母親又道:“那還不趕緊起床?你磨磨蹭蹭的得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媽……”林遇安猶猶豫豫:“我周末有安排呀。”
那頭又是一陣火大:“安排?什麽安排?又去做你那什麽兼職?”
林遇安張了張嘴。
“今天難得我和你爸爸都有時間,一家人吃頓飯不好嗎,咱們一家多長時間沒聚過了?”
“兼職兼職兼職,我早跟你說了那兼職不要做了,夠你生活費嗎?咱家又不是缺你那點錢!”
最後是一句常年不變的話——
“你這孩子能不能懂點事?”
林遇安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半晌過後,才低低應了一句:“知道了,媽。”
那邊重重地嗯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趕緊起床回來吧,別到時候讓一家人等你。”
林遇安還沒應好,電話就“啪”的一聲挂斷了。
他拿着手機頓了頓,半坐在床上,忍不住揉了揉頭發,面露煩躁。
或許在外地同學看來有些不知好歹,但……林遇安是真的不想回去。
他爸媽都是大公司員工,勉強是半個管理層,收入還算不菲。可家裏還有三個孩子要養,也算不得多麽富裕。
平常周末雖然有假期,但他們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忙着自己的工作,很少回家。尤其是在大哥大學畢業、他上大學之後,家裏就只剩下弟弟,平常一家人更是鮮少會聚。
周末的時候也不過是發個信息、打個電話聊兩句,林遇安早習慣這種生活,怎麽這一次又忽然要回家。
他無奈嘆了一聲,拿起手機,找到聯系人,慢悠悠編輯了一條信息:
【Ya~:清哥,我今天得回家一趟,這周末估計不能過去了。】
手機那邊沒有回複,林遇安早已習慣,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開始洗漱。
九點半的時候,林遇安背着包打算離開,趙承飛上鋪忽然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
“三兒,大早上幹嘛呢?”
林遇安吓了一跳,随即低聲道:“我媽剛發消息讓我回去吃個飯,今天晚上估計不回來了。”
趙承飛一時沒聲,林遇安估計他又睡下了。正要開門,卻聽寝室老大哥高翔宇困困頓頓地開口:“行,知道了……”
“你回去吧,走之前記得吃個早飯……”
林遇安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知道了,你們繼續睡吧。”
門“咔噠”一聲被關上,413寝室又恢複了平靜。
·
大夏天的公交地鐵,林遇安還在戴着口罩,不是多冷,只是實在有些受不了那人群混雜形成的味道。
一路晃晃悠悠直到十一點多,才進了小區。外面大太陽曬的人都要化了,林遇安出了一身的汗,走到小區樓裏才算松了一口氣。
回家開門,門被打開的瞬間,屋裏的小少年也擡起了頭,叫了聲:
“二哥。”
“小祁。”林遇安換了鞋,環視屋裏:“媽呢?”
林祁安朝廚房示意了一下:“給你燒排骨呢,一大早就出去了。”
林遇安路過林祁安,順手摸了摸他的頭,小家夥躲了躲,皺眉道:“哥!別摸我的頭!長不高的!”
正巧林母端着一盤水果出來,聞言嗔了他一句:“你一個Omega,長那麽高做什麽?”
林祁安皺了皺眉:“我不要,我以後最起碼也要跟二哥一樣高!”
林母瞪他:“你怎麽不說比你大哥還高呢?”
林遇安笑了笑,在這母子和樂的氣氛中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身高177,不算低,但也的确比不上身為Alpha的大哥。
林祁安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麽。林母回頭看着林遇安,上下掃了一眼,頓時就帶了些不滿:“還在那站着幹什麽,洗手吃點水果,等你爸回來吃飯啊。”
林遇安悶悶的點了點頭,在學校裏的開朗絲毫不見。
林母看着他去衛生間的背影,眉頭緊皺,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她這兒子——
也就一張臉長得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