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沒等許願有所反應, 齊曉暮已經熱情洋溢地朝那個方向招手:“林律師!”
林季延身為精英律師,常年保持着病态的自律,天生優越的骨骼被結實的肌肉雕塑, 就算是一絲不茍的黑白灰,也能被他穿出令女人欲罷不能的禁欲味道, 不然齊曉暮也不會在人群裏一眼就捕捉到他,實在是這個男人太過高級,在人群裏夠紮眼。
“齊記者來吃飯?”
林季延和他身邊的女士迎面走來,只是上次的一面之緣, 他甚至還清晰記得齊曉暮姓什麽, 這不得不令她雀躍一秒。
“是啊今天發工資啦, 拉着願姐來打打牙祭。”
齊曉暮能說會道,又知道許願和她哥不睦, 現在碰巧遇上了, 自然充當活絡氣氛的那一個。
她一邊活躍,眼珠子沒少往林季延的女伴臉上飄去。
這女人和他年齡相當,穿着修身職業裝,手裏拎着輕薄電腦,長相素雅,算不上大美女, 但知性氣質裏有一股歲月沉澱的味道, 和大帥哥林律師站在一起,也沒有輸, 很有男強女強的感覺。
總而言之,是高級感很強的一對CP。
許願沉斂不發一言, 林季延視線落在她白裏透粉的臉上一瞬, 又移開眼, 與齊曉暮寒暄:“是嗎?去吃什麽了?”
“去涮火鍋啦。”齊曉暮說,“三樓的川味宮開張連着優惠三天,全場六折,味道也正宗,林律師可以去試一下。”
“好,感謝推薦。”林季延從善如流,又大方看一眼許願,“美食那麽多,下次也不妨試試別的,願願吃辣容易出疹子。”
“啊?是嗎?”
齊曉暮驚訝,她跟許願共事三年,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細節,不過仔細回想,許願平時飲食清淡能不碰辣就不碰,年尾聚餐多,大家免不了整一桌重口味的菜色胡吃海塞,她會淺嘗一些,接下來幾天臉就會泛起一點點不正常的紅疹,她解釋說自己是敏感肌容易在冬天過敏,大家也就沒放在心上。
完全沒想到,許願的這些疹子是因為吃辣引起。
“哎呀,願姐你怎麽不說啊?你明天還怎麽上鏡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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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曉暮忍不住自責,她自己無辣不歡,剛才是軟磨硬泡才讓許願答應跟她一起涮火鍋的,這位姐姐可真是個悶葫蘆,寧可長疹子也不掃她的興,過于沒脾氣。
今天這通辣下去,那明天她的臉不是遭殃了?
許願真沒想到林季延輕飄飄一句話,又把大家的焦點轉移到她身上。
“沒事的啊,我有分寸。”眼見齊曉暮替她急,她怪不好意思的,“咱們不是點了鴛鴦鍋嗎,我一直只吃那鍋清湯的,調料也沒有放辣,我雖然不怎麽能吃辣,但是我喜歡那種氛圍啊。”
她注意到林季延女伴看過來的目光,對方明顯對她好奇,她笑容僵硬神色不自然:“那你們慢慢逛,我和同事先走了。”
她已經不再像上回一樣,當着同事面生硬喊他一聲“哥”。
今天偶遇,她連這個字眼也吝啬給,撇清姿态擺得徹底。
齊曉暮大咧咧沒發覺,可心細如發如林季延,自然第一時間察覺到。
因為他曾貼着她的耳畔諷刺,壞女孩才會人前扮妹妹,人後把哥哥當男人。
他紳士笑容裏透着微妙意味,凜凜目光看着總是在人前低眉順耳的白淨女孩。
所以,她記仇了。
四人分開往不同的方向去,王瀾做了半天安靜的旁觀者,到底同窗好友,多少了解身邊這個心似海底針的男人。
“所以,是這個女孩吧?”她七分猜測三分确定,話裏話外更多是試探。
兩個同樣優秀的男女并肩同行,彼此平視,這場景不是沒有過,那時是在畢業季的校園林蔭道,他很平靜地問她想好了嗎?确定那個人是Robert?值得她放棄Vault排名第七的頂級律所,放棄紐約這個夢想地,為了愛情去芝加哥嗎?
當時她問他為什麽會斷言她會放棄手上的offer,畢竟自己心裏就算已經做下決定,也還沒有對外公布去向。
她只字不提,林季延卻好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瞞不過他睿智通透的眼睛。
“可能你自己沒意識到,剛才你點了芝加哥風格的熱狗。”他平平淡淡的語調,卻一語道破她心理,“你雖然還沒過去,潛意識已經提前想了解這個城市。”
後來果然她去了芝加哥,只是身邊已經沒有芝蘭玉樹的青年,眼神熠熠對她說:Laney,頭破血流沒什麽不好,你不該躲到婚姻裏去。
如今,她從婚姻裏走出來,慶幸又站在他身邊,聽着他令人安穩的聲音,雖然他的目光一直在別處。
“怎麽看出來的?”他嘴角愉悅地勾着,不承認,也不否認。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王瀾把自己擺正在朋友位置,因此也能心平氣和談論他的私人感情,“她的眼睛在逃避你,這很反常,通常女孩子的眼睛都會習慣性黏在你臉上,我很好奇啊老同學,你們什麽關系?雙方家庭有世仇?”
林季延對此諱莫如深,只是含蓄道:“我們的故事,有點漫長。”
所以,他終于承認了,當年在黃石公園仰望星空提起的意中人,是剛才那個親昵叫“願願”的女孩。
多年懸案在今天一朝解開,王瀾心情微妙,有些酸澀也有些恍恍然。
就像一場迷霧一般的美夢,今天終于醒來。
“好小家碧玉的女孩子,原來你喜歡這種白淨清純挂的。”她面上落落大方,因剛回國,并不認識電視上頻繁出鏡的記者許願,又遙想當年,不由促狹笑了,“我當年也很白淨清純,結伴去圖書館的日子也不少,怎麽不見你動凡心?”
明亮如白晝的銀河裏,林季延的臉被一種近乎溫柔的光包裹,此刻的他,面部輪廓柔和,刀鋒入鞘,甚至不是那個王瀾熟悉的惜字如金的林季延。
“小家碧玉嗎?”他有些無奈,“你是沒有見過她有多狠。”
“是我見過最狠的女人。”
“所以……”王瀾小心翼翼,“對你也狠嗎?”
“對我最狠。”
他嗓音裏隐藏的落寞情緒,王瀾窺聽出來了,她訝異地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她說,“你可是無所不能的林季延,是很多普通人眼裏的天才。”
林季延聽後笑了,“林季延從來不是無所不能。”
“何況,天才和瘋子,也就是一線之隔。”
“Laney,你知道嗎?我差點就成了瘋子。”他幽深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是她把我拉回來的。”
齊曉暮是典型月光族,兜裏有錢就想往外花,吃完火鍋拉着許願在銀河裏走路消食,一見打折季來了,就想買美美的新衣服新裙子,想要花枝招展走在工位中間,得到新進實習生小弟弟的青睐。
她自己一連試了好幾件,也慫恿許願試穿,品牌專賣店的導購也賣力推薦,可兩人嘴皮子都說破,奈何許願就是搖頭。
“我衣服夠穿,沒有這個需求。”
這理由頭一個不能令齊曉暮信服,“可別蒙我了,你穿來穿去那幾件舊衣服,我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穿來穿去牛仔褲,洗得都發白了,我就壓根沒見你穿過裙子,還有我想起來了,這幾年我就沒怎麽見過你穿新衣服,願姐,我們女孩子青春只有一次,你不能委屈自己啊。”
許願溫吞不發表意見,眼睛情不自禁飄向店裏那些花花綠綠的漂亮衣服,還年輕,當然有向往,可最後還是堅定搖頭,連簡單的試衣服都不願。
“願姐,試試吧,試試又不要錢。”
被逼得沒法子,許願才紅着臉,慢吞吞說實話:“試了就會很想要,所以還是不要試了。”
這解釋把齊曉暮這個小姑娘搞得滿臉問號:“願姐,幹嘛要委屈自己,咱們辛苦掙錢就是用來花的啊。”
“而且你媽媽好厲害好成功的樣子,你還有林律師那樣的富二代哥哥,我一直以為你也是富二代。”她最後迷惑總結,“願姐,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現在在我眼裏就是神秘代名詞。”
家裏那點事,許願無論如何無法和朋友分享。
她也習慣了将心事揣在心裏,煩悶彷徨,都由自己默默消化。
不知道從哪一年哪一天起,她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她要刀槍不入,她要未雨綢缪。
“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啊。”她含糊其辭地搪塞,态度極好,卻還是緊閉心門,不願意做過多解釋。
齊曉暮滿載而歸,兩手都拎了袋子,終于肯放過陪逛的許願,兩人準備打道回府。
不想,只逛街這點時間,天色大變,外面下起綿綿不絕的大雨,淅淅瀝瀝的雨滴又急又快,打亂了晚上人們的出行計劃。
更不巧的是,在兩個女孩子和一群人被困商場門口,猶豫不決地商量着怎麽冒雨回家時,林季延和女伴也從商場裏出來,兩撥人再次狹路相逢。
“這雨不小。”
清俊挺拔的男人恰好站在許願身旁,濕漉漉的天與地,有人在雨中狼狽奔走,唯有他氣定神閑地擡頭賞雨,手肘彎起,搭着件薄西裝,紳士站在哪裏,哪裏便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幹燥清爽。
聽到這道刻在靈魂深處的低沉聲音,許願錯愕地望向身邊人,他眼裏卻沒她,在跟身邊的王瀾輕聲細語講話。
“還記得我們在Yale淋的那場雨嗎?”
王瀾随即漾笑:“當然記得,多虧你那件外套,至少保住我剛打印出來的paper.”
“想重溫嗎?”
王瀾怔愣,看着語出驚人的他,登時沒了平日的伶牙俐齒:“啊,那,當然想了。”
男人笑得好看:“手裏的傘舍得不要?”
許願的視線不聽話地飄向王瀾的手,果然有把黑色的折疊傘捏在她手裏,然後就見她不做猶豫地将傘交到他手掌心,紅唇豔豔,像是畫中人:“有什麽舍不得的。”
“等這場雨可不容易。”
雨聲明明不小,雨中擁擠的馬路也夠嘈雜,怪許願聽力太好,還是聽清了兩人小聲交談的每一句每一字。
沒有調情耳語,卻足夠溫情,足以令人在雨中恍惚。
林季延手裏有傘,卻沒有把它交給許願,而是徑直越過她,将它遞到齊曉暮面前。
“齊記者,拿着吧,時間不早,早點回家。”
齊曉暮完全在狀況之外,一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接收到他鼓勵的善意目光,她躊躇着,把沉默不語的許願看了又看,這才猶猶豫豫接過。
“謝謝林律師,那你們——”手裏的傘實在是燙手,她的眼睛在林季延和他女伴來回巡梭。
“傘拿去用吧,不用擔心我們。”
林季延将手臂上的薄西裝抖開,撐在他和王瀾頭頂,王瀾很有默契地靠過來,小鳥依人地躲在這一片幹燥之下,纖手舉着西裝邊緣,對他揚笑。
“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現).”她說。
看得出來,她嘴角綻出的舒暢笑意,是出自真心實意,那眼神分明在說,只要和他一起,淋成落湯雞也不在意。
林季延平靜目光終于轉向被冷落在一旁的許願。
“這把傘是我同事的,願願明天下午四點送到我辦公室來吧。”
他明确了還傘的時間地點,顯然也不打算等她回應,或者說,給她拒絕的機會,又若無其事轉向已經準備好沖刺的王瀾,含笑的眉眼浪蕩又倜傥:“女士,Are you ready?”
王瀾瑩瑩雙眸只有他的倒影:“Yes,sir!”
“go!”
男人一聲號令,外形出挑的兩人撐着頭頂臨時用來擋雨的西裝,動作一致地同時沖向雨簾中央,男的背影寬厚可靠,女人緊依他,紳士的男人将西裝盡可能地往她頭頂攬,自己的半邊身體很快被淋漓的雨水浸濕,他們邊跑邊笑,不知道在聊着什麽,或許是在回憶青春,總之畫面暧昧又養眼,在這漫天席地的雨幕之下,旁人仿佛在看一出精致偶像劇。
“哇!”齊曉暮直勾勾的目光追随他們,已然看傻眼,“男才女貌,好像偶像劇啊。”
許願始終沉靜不作聲,一雙如水眼瞳,卻一直沒有離開雨中他們相依的背影。
作者有話說:
yale是耶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