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昏暗的保護色裏, 無人出聲,無人驚吓,一個摟着, 一個被摟,都維持着一種心照不宣的寂靜和諧。
一切都水到渠成。
仿佛這個動作他們曾在黑暗中完成過多次, 身體還留有本能的肌肉記憶,因此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身體已經提前繳械投降。
背後的男人滾燙熾烈,胸前肌肉紋理喚起往日濃烈回憶, 多年的空虛就在這一瞬間被奇跡般填滿, 許願心顫窒息, 短暫失語,說不出一個字來。
林季延同樣沉默如山, 潮濕的唇貼到她耳垂附近, 氣息眷戀,爾後,貪心地往下流連。
“知道我在這裏守株待兔?”
許願微仰下巴,露出一片潔白無暇的天鵝頸:“猜到了。”
“你對瑞瑞說的話……這,就是你會做的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林季延在她身後悶笑, 享受着她難得一見的溫馴, “一周沒見,學會勇敢了?”
許願被牢牢禁锢, 感官知覺在幽閉的環境中被放大,腰上鉗子般的手掌将她勒得更緊, 試圖要嵌入他身體裏, 猛烈窒息感再次洶湧襲來, 逼得她大口呼吸。
“還不夠,再勇敢一些。”他的灼熱鼻息像毒蛇環繞在頸邊,極度危險又極度迷人,“我們可以,再做點別的。”
循循善誘的低啞語調摻雜着意亂情迷,每一個字眼都是一把燃燒的柴火,所到之處,焚燒理智。
毫不意外的,許願的牛奶肌被燙出一層雞皮疙瘩。
“知道為什麽嗎?”許願顫聲,黑白分明的眼中卻一片清明。
如果林季延此刻能看到這雙純淨沒有雜質的眼睛,便明白她并沒有被蠱惑。
窗外的暮色在加深,房間裏的光越加少得可憐,一絲絲冷笑出現在她幽暗的臉上:“因為有個人教我,越想躲一個人,就越不能躲,讨厭一個人,就要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冷漠和讨厭,因為他也只配看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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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近刻薄的字句從她口中吐出,話音剛落,脖頸上密密麻麻的熱意果然消失了,身後高大的男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幾秒後。
“什麽人?”他沉沉提問,緊繃聲線透出薄怒,“什麽人教你?”
因為力量的不均等,許願少有能支配他的時候,但現在,她分明享受到了支配他情緒起伏的快樂。
心中暢快,便昂然擡起下巴:“無可奉告。”
“你要真想知道,那我也可以透露一些。”她彎唇,“他是個好人,和你完全不一樣的好人。”
所有的暧昧幻影都被她主動紮破,房間裏的溫度陡然跌到了冰點,僵局再現,一切仿佛都已無法挽回。
“好人?”林季延仍舊不放開她,嘴角勾出涼涼笑意,惡意的氣息流連在她耳邊,“那頓小龍蝦,看來還是背着我吃上了啊。”
許願面色一滞,沒有料到他那麽敏銳。
林季延沒有放過她臉部的任何細微變化,慢條斯理問,“他叫傅清澤吧?”
“你們臺那個新聞主播?”他在她耳邊笑了一聲,“臉不錯,就是輕浮了一些,怎麽?吃了一頓夜宵,就覺得人家是好人了?”
“是啊。”許願深吸一口氣後冷笑,“我見識過沒底線的壞男人,對好人的定義自然要比別人寬容一些,說起來還要感謝你,過去那三年我見誰都是好人,生活裏處處都是善意,心情很好。”
“嗯,見誰都是好人……”
“所以,見誰都可以結婚?把他們當成擺脫我的工具人?”
“願願,你受了我的影響,學壞了。”
許願一動不動,心跳如擂鼓。
林季延垂眸看着懷裏綿軟僵硬的小姑娘,像失去了生氣,收起了叛逆的爪子。
這當然符合他的心意。
她最好乖乖的,不要那麽跳脫,按時在夜裏回到他的懷裏休憩。
他低頭,親密貼着她耳畔,不急不緩的語調,低沉聲線如大提琴推拉:“把我看成什麽了?跑得那麽快,怕吃了你不成?”
男性氣息萦繞鼻尖,他是危險又迷人的美人蛇,有目的時,從不介意利用自己的男性魅力,就像現在,蠱惑她時,更是氣場全開不留餘地。
許願耳根癢到說話也困難。
“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你心裏沒數嗎?”
“我當然有數,我卑鄙,我不擇手段,這标簽你早就給我貼上了,也不許我撕下來。”
許願懊惱,不安分地扭動,力圖掙開他,卻被困得更緊,“林季延,夠了,你松手!”
“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就當是過去三年不打擾的獎勵。”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輕松困住她,“我雖然壞,但很君子的,你忘了?”
許願沒有再掙紮,只是臉頰漫上粉色,氣自己沒用。
不管開始時有多少勝算,最後總是一敗塗地,讓他得逞。
一絲絲柔情蜜意悄無聲息流淌開。
擱置在她腰上的溫熱手掌包裹着她的右下腹,緩慢移動,像是找尋什麽,又像在彌補當時的缺席。
他聲線很輕地問:“這裏……還疼嗎?”
“對不起,我沒在你身邊。”
這溫柔堪比穿腸毒藥,許願難受到四肢百骸都痛起來,空氣太稀薄,她需要氧氣。
她奮力掙脫開腰上溫熱的手,毅然決然不要身後這蝕骨的溫柔,大步向前,推開窗,讓室外新鮮的空氣灌進來。
深呼吸兩口,才終于活了過來,僵硬的思緒開始湧動,又是那個堅持原則毫不妥協的許願。
柔情不過是一瞬,劍拔弩張的氣氛,到底還是回來了。
“疼還是不疼,都不關你事,也不需要你的關心。”她冷漠疏離背對着他,和剛才的乖順比起來,完全判若兩人。
她身後,林季延薄唇緊抿,男人味十足的下颚線在光線的雕刻下流暢鋒利,壓抑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沉甸甸地吐出:“所以,就算疼死了,也沒有想過要給我打電話,對嗎?”
“對,從沒想過,一分一秒都沒有。”
“誰要你陪在身邊?我還不如去死。”
許願心硬如鐵地撂下狠話,寥寥幾字,傷人于無形,她放在窗臺上的手捏緊又松開,終于察覺到哪裏不對,震驚地轉過身去。
“你怎麽知道?”她滿面不解,“我從沒有跟任何人提過,為什麽你?”
她一聲不吭割了闌尾,除了室友唐浣,還有邢緒林,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甚至連她媽都不知情,當時請假一周住院,領導也只囫囵知道她需要動個小手術,其他一概不知。
戳心戳肺的話猶在耳邊,林季延冷酷凝視,并不願意給出答案。
“你找人調查我?”她下意識往最壞的方向揣測他,皺眉恍惚之餘,又感到不可思議,“林季延,你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你不可理喻!”
這尖利的控訴輕而易舉激怒他,他一步逼近,被她激得怒從口出:“我花錢調查你?憑你許願這樣的白眼狼,值得我花錢花這樣的心思嗎?”
“對,你說的沒錯,我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她伶牙俐齒,氣勢上一點不輸他,“也請你說到做到,少做那些有的沒的,我不會感激你關心我,因為你的關心在我眼裏一文不值,不過貓哭耗子假慈悲罷了。”
“我貓哭耗子假慈悲?”林季延眸色冷得可怕,逼近她一步,氣勢迫人,“請一頓夜宵,就稱對方是好人,我就是十惡不赦,貓哭耗子假慈悲?”
“可以是邢緒林,可以是傅清澤,可以對任何男人敞開你的心,唯獨對我林季延,你把心防成銅牆鐵壁?”
他眸光犀利,下颌線繃緊,顯然已怒火攻心。
許願眼眶酸澀,其實何嘗好過?
不知不覺,眼中已有濕意。
為他,也為自己。
“我也常常為自己,為什麽可以是別人,唯獨不能是林季延?”她亭亭玉立站在窗邊,側對着他,眼裏有粼粼的光在閃動,“為什麽我們就走到這一步?”
“因為他們至少懂得尊重我,我在他們面前,是那個輕松自在的許願。”
她轉過臉來,漂亮的眼睛裏全是刻骨的控訴,嗓音裏明顯有顫意“”“林季延,在你面前,我做不了自己。”
情緒激湧,心裏話一股腦兒往外倒,完全收不住。
不介意他聽了什麽感受,只想讓他親耳聽到,不要再對兩人未來的關系,生出不切實際的希望。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做的那些事,讓我看清你骨子裏的冷血,我……真的怕了你。”
“我那麽怕你,怎麽可能再喜歡你?和你在一起?”
話已經說得很絕,事實早就如此,兩人之間的溝壑如此之深,早就到了無可挽回也不需要挽回的地步。
她偏過臉來,入眼便是他冷清肅穆的側臉,挺拔如松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唇線抿着,輪廓冷硬,那蠱惑人心的浪子笑意早就不複存在。
就像了解那個調-情時總是魅力無邊的林季延,許願其實更了解另一個的林季延。
冷漠、陰鸷,為了某個目的偏執走極端時,甚至缺乏普通人的同理心。
多麽悲哀,她就是他的目的。
“林季延,別再這樣下去了。”她心平氣和喊他名字,“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換個女人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