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天晚上大奎就追加了一條朋友圈,表明這個微信掙來的錢不是自己一個人獨吞,都會定期存到小陶同志的荷包裏,讓大家放心。
宋牧清了然:“有人問你為什麽陶免不知道這賬號上的人數?”
“是啊,都以為我剝削他,不給他買肉吃。”大奎說得郁悶,“剛還有人專門加我問這事。”
“給錢了嗎?”宋牧清問。
“給了,還挺大方,說多出來的部分讓我拿去給陶免加餐。”這不是大奎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人。
這個微信號從不問人出處。
是哪個學院哪個班的誰一律不過問,客戶隐私可以說是非常有保障了,免除了大多人礙于面子的窘迫。
來者是客,大奎頂多就是興趣來了翻翻人家朋友圈,結果這剛給他發紅包的大款一條朋友圈都沒有。
應該是把自己屏蔽了,大奎想。
主人公陶免現在還盯着自己屏幕上的對話框發愣,消息終止在了自己的三個感嘆號上。
正在他醞釀情緒準備再解釋兩句的檔口,那邊發來了三個字。
-明天見
陶免頓了頓。
-明天見
陶免自認是個尬點很高的孩子,但他這剛睡完別人就主動發照片,現在那人還成了甲方——陶免覺得自己晚上沒睡好,所以他決定翹掉早上的早自習。
這就讓發現陶免還在床上沒去上早自習的大奎很鄙視他了:“不想上就直說,找什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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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幫你點到了?”宋牧清有網球隊的公假。
陶免搖頭:“一個學期不是有兩次翹早自習的機會嗎,我得緩緩,最近太憔悴。”
大奎有足球隊的公假,也不用去早自習:“你讓小宋給你去主席那兒吹吹風呗,通融一下,走走後門。”
陶免眼睛一亮:“對啊!不說我都忘了你還跟咱主席有一腿!”
宋牧清:“……”
“你去給我說說吧,我是真熬不住了,每天六點多爬起來上早自習,以你們的交情他肯定會答應的,大不了請他幾頓飯,多少我都報!”陶免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學院的考勤表交上去前可以選擇性的過一遍主席的手,也就是随便改幾筆的事,一點不麻煩。
學生會主席是他們直系學長,宋牧清大一加入生活部混學分的時候認識的。
自從上次兩人在外面吃飯被陶免逮了個正着以後,兩人的關系就算是正式在他們330公開了。
大奎總喜歡拿來開玩笑:“要不是那天被陶看到了,就你這不顯山不露水的,不知道得藏到什麽時候啊大兄弟。”
宋牧清很無奈,每次都被室友編排的跟自己真和那人有點什麽似的:“我試試吧。”
上完上午的課,陶免回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門。
大奎又稀奇上了:“今天不換衣服?”
說起這個陶免就尴尬,反正老底都被看光了,還裝什麽裝,該怎樣就怎樣吧。
還是昨天約定的地點和時間。
陶免出現時,方祈看了眼手表——兩點五十。
今天的陶免看着很清爽,中規中矩的學生模樣,背上的雙肩包倒是沒變,還是單肩背着。
陶免沒想到男人來的這麽早:“呃,方先生久等了。”
“沒有,還沒到時間。”方祈直接翻開了自己跟前的文件。
見方祈一副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工作狀态的模樣,陶免也收起了心思。
正當他準備将筆記本從包裏拿出來時,男人卻出乎他預料的說了一句:“你今天氣色不錯。”
“……啊?”陶免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今天沒化妝,可能是昨天睡得比較好吧。”
全然忘了是誰早上說自己沒睡好要翹早自習。
“嗯,你看完告訴我一聲。”說着男人便将手裏的材料推到了陶免跟前,無縫對接的就好像剛剛的問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陶免有點跟不上節奏,只覺得心裏癢癢的,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一本正經。
可當他開始浏覽手上的資料後卻擰起了眉毛,密密麻麻的字一頁一頁的鋪排在上面,就連酒店的規模發展史都有。
這麽多?這種東西難道不應該是提前就在網上就傳過來?怎麽放在見面的時候才拿出來。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拿到的,你上午有課我就沒發給你。”男人說。
陶免聞言眉心一跳。
“我已經篩掉了一部分,你只簡單了解一下。”方祈每一句話都正中陶免心窩。
方祈發現陶免對着這麽一大疊文件起初還會有些心不在焉,看幾眼文件就喜歡往自己手上瞟,但漸漸注意力便全都凝聚到了那摞文件上。
男孩半垂着腦袋,劉海中間露出的額頭光潔白皙,今天沒化妝嗎……
方祈沉下眼睑,有了解開自己襯衫袖扣的沖動。
陶免看得很快,方祈以為他起碼也得花上個十幾分鐘,沒想到才剛到三點整他就看完了。
“方世酒店曾經的宣傳片我昨天晚上也搜來看過了,但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這種全國連鎖的企業宣傳片應該都是統一的吧?”
陶免一放下手上的資料便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就是語氣措辭實在不太像乙方。
方祈早看出陶免是個暴脾氣了,沒想到就是對着甲方也難掩他的強硬。
“理論上是這樣,但我們一直在嘗試因地制宜的精準宣傳投放,所以需要你們拍的有特色一點。”方祈解釋道。
陶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小鄉下的市中心去了,這酒店是什麽時候開工、什麽時候完工的他一律不知。
随後陶免挑出了那份已經拟好的宣傳片文案:“這個是你們自己準備的嗎?”
方祈點頭。
陶免內心OS:這麽紅這麽專的文案你還指望怎麽特色?
“這個是你們單獨找人寫的吧,我看裏面有涉及到古鎮。”他盡力委婉。
方祈聽出了他的意思:“文案你不滿意?”
“對。”陶免盯着稿紙幾乎是脫口而出,剛說完就僵住了。
陶免低着頭卡在那裏,完全不敢看自己的金主爸爸,這張嘴還真是……
方祈卻是忍不住彎了嘴角:“那你改?”
如果這句話換個人說陶免覺得自己就該洗洗睡了,可如果對方是方祈的話,這句話還真就可能只是字面意思?
大概是陶免尴尬的太明顯,方祈緊接着道:“我沒生氣。”
陶免這才擡頭正視他,錯愕的發現對方臉上不僅沒有半分愠色,甚至還帶着笑?
“我……嗯,我試着改改看吧。”陶免再開口語氣軟了不少。
後來兩人又一連敲定了好幾個方案和主題構想。
陶免每次提出新的拍攝手法和思路都會不遺餘力的為方祈這個門外漢解釋的清清楚楚,語速一路飙升,甚至還為方祈帶了現成的視頻案例和截圖進行講解。
方祈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不懂行還是陶免确實不一樣,他就記得那天下午陶免眼裏透着光,和他手上烏黑锃亮的珠串一模一樣。
文案不是陶免自己一個人改的,他還拜托了宋牧清幫自己參謀。
當然,是有償的,還比較豐厚。
後來他跟着左霖鈞一起去了一趟方世酒店考察地形,随後便将寫好的分鏡腳本直接發給了方祈。
他們去的那天方祈不在,說起來,左霖鈞這個負責人還一次都沒見過方祈,一碰上陶免就跟他打聽:“又是個中年老男人?”
陶免睨了他一眼:“人家比你強多了,都像你一身膘。”
左霖鈞是個東北人,不過說話一點東北味兒都沒有,字正腔圓的,跟他略顯油膩的外表嚴重不符。
“小陶你怎麽能這麽說你老板,小心我扣你工資。”
陶免啧了一聲沒搭理他。
就那麽幾個破工資,現在都第三個月了也還是拿的基礎工資,當初說好的項目提成他是一次沒見過。
就這了還扣,幹脆摳死他算了。
最終拍攝時間定在了周末,恨得陶免牙癢癢。
“你就不能挑個工作日?我家教也在周末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到了這種時候陶免就很抓狂。
左霖鈞也抓狂:“你就不能換個時間?反正一對一家教什麽時候不可以。”
陶免強忍住罵人的沖動,心平氣和道:“這次你們四個都去,根本就不需要我,你就讓我安安靜靜給我的學生補完課,安安靜靜的回宿舍把前面那單的視頻剪出來,不好嗎?”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種事情講究排場。你看他們燈光那邊真正有用的其實也就一個燈光老師,其他都是幫着搭把手調器材的苦工,我們這邊也得人多一點,要讓甲方覺得我們很重視他。”左霖鈞也是苦口婆心。
道理誰都懂,但陶免心裏就是特別不得勁,特別不爽。
最後陶免還是推掉了家教,以場記的身份參與了周末的拍攝。
就拿個本子拿支筆跟着攝影記鏡號,差點沒把英俊煩死。
英俊也是大三的學長,只不過左霖鈞是直系的,英俊是隔壁網絡與新媒體的。
陶免覺得自己跟在他邊上就跟讨債似的,每拍好一個鏡頭都要問出一個數字才罷休:“英俊哥,號碼號碼號碼號碼……”
英俊是個實誠人,說起有什麽有意思的片子要拍比誰都來勁,陶免還是挺喜歡他的。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左霖鈞不在,小聲對陶免說:“其實你可以不用記,反正也是我自己剪。”
記鏡號是為了方便後期挑選素材,很多拍廢的鏡頭不用一條一條點開看就能直接删掉,省時省力。
“不行,我不記左霖鈞還得罵我。”陶免不管。
“前期多出力,後期多省力,這話還是說得很有道理的。”左霖鈞說着起身敬了方祈一杯,“真是沒想到方總長這麽帥,小陶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真是年輕有為啊。”
陶免眉毛一挑,我什麽時候給你說過方祈帥了。
今天是歷時兩天拍攝結束後的散夥飯,方祈做東。
每次到了這種場合他們一工作室的人就不得不服左霖鈞,因為這逼是真的能扯,就是跟方祈這種話不多的老板也能對着聊很久。
方祈應了這杯酒剛想放下酒杯就因着左霖鈞的下一句話頓住了。
“小陶啊,你不跟我們方總走一個?方總還給我誇過你有想法,大多數事情也都是你跟方總對接的,現在不表示一下?”左霖鈞還是一貫的字正腔圓,但聽的陶免卻很難受。
他知道左霖鈞在提醒什麽。
一邊的幾人也覺出了微妙,他們都知道陶免不喝白酒,這還是第一次左霖鈞讓他們中間的誰站出來敬酒。
更何況這種場合放在平時他們是根本不參與的,喝酒應酬談合作從來都是左霖鈞一個人的工作,他們只管幹活就行。
但他們現在是“電視臺”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學生。
陶免心情有些複雜,他跟方祈的關系很迷,兩人先入為主的初遇讓方祈在他心裏幾乎跟“甲方”這兩個字沾不上半點關系。
這兩天他一直刻意保持着自己同他的距離。
一是怕真實身份被識破這件事暴露,二就是怕左霖鈞了。
陶免勉強自己露出一個笑容,起身朝男人舉起了酒杯:“方先、方總,這段時間辛苦了。”
方祈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躲了自己一個周末的少年,眼神深邃,只淺淺應了一聲便算是過了。
陶免憋着氣才勉強灌下一口,辣的他差點嗆出眼淚來,他是真受不了白酒這股勁,相同度數的洋酒都稍微強點,喝白酒簡直跟喝酒精一樣。
灌下這口酒後陶免就徹底老實了,什麽趕不上門禁、又回不了宿舍的怨恨也都放到了一邊,一心一意對着轉到自己跟前的菜一口一口慢慢啄。
工作室五個人裏三個大三的,兩個大二的。
除了陶免,還有一個是廣告專業的。
畢竟是同級,廣告小兄弟還惦記着陶免剛喝下肚的酒,散場後問左霖鈞:“我沒關系,但陶免明天禮拜一還有早自習,上午滿課。”
“那明天早上你還是先回去吧,車費我報銷。”左霖鈞拍了拍陶免的肩膀笑道,“今天晚上好好享受吧,這麽貴的房間你肯定第一次住哈哈哈,我們四個就将就一下擠兩個标間,給你留個大床房。”
陶免沒說話,他就覺得操蛋,很操蛋。
方祈來敲門時陶免手裏正夾着煙,房間裏沒開燈,黑暗裏發光的除了落地窗外的燈火闌珊和他指間明明滅滅的星火,還有他腕間黑的發亮的珠串。
方祈有些意外:“你抽煙?”
陶免不複白天的模樣,眉宇間全是疲憊,整個人都呈現着一種方祈在他身上沒見過的狀态,帶着股壓抑和深邃。
陶免沉着一張臉朝他點頭:“抽的不多,這幾天謝謝你了。”
方祈身上還是穿着白天那套齊整的西裝,如果不是剪裁上的變化,換一般人來看大概以為方祈就這一套衣服。
陶免應該剛洗完澡沒多久,身上挂着酒店供應的浴袍,發尾還有些潮,兩條腿大刺刺的露在外面,腳上踩着一次性的白色拖鞋,腳踝纖細骨感。
見他轉身要去桌上找煙盒,方祈出聲道:“我不抽。”
陶免手上敲煙盒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微微上揚的眼尾帶着點說不清的色彩:“你不抽?”
“嗯,很早就戒了。”言語間,方祈走進房間開始四處打量。
陶免心下好笑:“你自己的酒店你自己還不清楚嗎,你指望看出什麽花來?”
是了,他們今晚全都被方祈安置到了方世酒店。
“習慣。”方祈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潔。
少年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夾煙望向自己,襯在他身後的流彩霓虹讓方祈記起了這幾天少年對自己的疏遠,本想問的話便終究是沒能問出口。
一陣沉默後,方祈說:“明天你還得上早自習,我送你去。”
滿臉倦容的陶免被男人一句話逗彎了眉眼:“我這七等八等就想看看咱們方總特意過來一趟是打算幹嗎,沒想到這麽貼心。”
“太早了不好打車。”方祈深深的看着身材纖體的少年,說得很平靜,“不要叫方總。”
“啧,其實我也覺得叫‘方總’把你喊老了,其實你也就比我大個四五歲。”陶免笑起來很好看,嘴角一彎就是甜的。
這次方祈離陶免不算近,但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聞到了那天的味道。
人一離開,陶免便掐滅了指尖的煙,緩緩吐出最後一個煙圈。
他跟方祈說是朋友好像也不是,反正他只知道正常的甲乙關系下,甲方不可能大晚上跑到乙方房間裏,主動提出第二天一早要送乙方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 方祈:你噴香水?
陶免:管我噴沒噴,喜歡嗎?
我跟你講,你這樣是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