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犧牲
快要八點了。
就要到了沙賴六合要出現的時間點。
川合裏野跟在蘇格蘭和波本的身後,看着這兩個大男人的影子被走廊吊垂的燈柱拉得有些微長。
川合裏野有些恍惚。
這兩個家夥在她面前掩飾的非常好。
可以說是影帝級別的水準了。
完全就是一副彼此不熟、不認識、只是碰巧合作的态度。
如果不是知道這倆人是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川合裏野根本不會往哪方面想。
或許是間諜的特備技能吧。
但……川合裏野從來都不覺得蘇格蘭對她的态度是演出來的。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挂着笑容面具的僞善者,但蘇格蘭不是。
或許是川合裏野盯着蘇格蘭的視線太直接了,蘇格蘭回頭看她的時候,臉上挂着窗秀的光澤:“川合小姐,你覺得呢?”
川合裏野愣了一下:“什麽啊?”
“剛才那個差點跟你撞到的人。”波本擡擡眼皮。“我們剛才一直在讨論他呢,川、合、小、姐沒有注意聽嗎?”
這家夥叫她的名字怎麽就這麽欠揍呢。
川合裏野不甘示弱道:“我又沒有卑鄙的竊聽習慣,你們說的這麽小聲,我怎麽可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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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習慣了川合裏野雙标性格的波本,沒有跟她較真:“那我們現在說的大聲一點,川合小姐在跟他撞到一起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的手腕上戴着什麽東西?”
川合裏野翻了翻眼皮:“記不清了。”
她那兒有閑心管這些啊。
“你仔細想一想,這個地方……”蘇格蘭指着自己的左手腕內側、提醒道。
川合裏野在心裏嘟囔,我又不是你們這些公安精英,哪裏會有這麽厲害的洞察能力啊。
不過要說痕跡的話……
“這裏好像有一點線勒出來的感覺。”川合裏野繞着自己的手臂內側,向蘇格蘭和波本掩飾那個線條的走向。
“沒錯了。”波本拍拍手,“那個人是一個法醫。”
“?”川合裏野,在她愣神的時候,這倆人就推理出來這麽多東西嗎?
蘇格蘭還怕川合裏野聽不懂,拿自己的手跟川合裏野解釋:“那個人的左手中指第二指節外側和大拇指內側有線條繭、這應該是經常使用止血鉗導致的;而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腹也有繭層,這是長期使用鑷子造成的。”
波本點頭:“左手用止血鉗、右手用鑷子,他還是個左撇子。”
川合裏野不懂:“那為什麽不可能是醫生什麽的啊?醫生也會經常用到這種器材吧?”
“你剛才說的從外到裏的勒痕,應該是防割手套的固定帶。”蘇格蘭解釋道。“法醫因為要出現場所以會配備防割手套,防止自己被尖銳物割破感染。除此之外,他的手上還有滑石粉的味道,應該是在防割手套裏面還帶了一層防止液體進入的丁晴手套。”
一般來說,醫生不會給自己套兩副手套。
因為這樣會影響自己手術。
但是法醫會,他們必須要完全保護好自己。
“而且,在跟你快撞上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先保護自己的箱子。法醫對待自己的工具箱,都是這樣謹慎而又小心,雖然他手拎着的箱子裏裝的不是工具而是錢。”波本說。
川合裏野的重點是,這兩個公安沒事兒讨論人家職業幹嘛。
兩個公安的重點是,這樣一個灰色地帶的洗浴中心,一個法醫為什麽拎着一堆錢過來呢?
之前情報組套取的信息只是說沙賴六合今天會來【薔薇夜·洗浴中心】和人談事情,所以是約了一個法醫?
不然怎麽解釋,有人穿着正裝拎着一堆錢出現?
而且誰會拎着這麽多的錢,跑到一個洗浴中心跟人進行交易。
除非這筆錢是為了給這個【薔薇夜·洗浴中心】裏面的人。
川合裏野擡頭,看到金砂一般的燈光落在右側的一扇紅色磨砂門上。
上面顯示着——【雪海廳】
這不是那個法醫帥哥要來的地方嗎?
怪不得這兩個家夥走在前面,把她帶到了這個地方。
【雪海廳】這裏是游泳區,裏面有一個游泳池。
旁邊地板上用磨砂防滑大理石鋪就,大廳最上面的水晶吊燈倒映着波瀾的碎光,落在無風的游泳池面上。
整個氣氛因為水流而變得有些潮濕。
法醫先生嚴峻得姿态也同樣倒映在水面上,他時不時地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腕表,眸眼不耐。
三個人站在游泳池外的圍欄上,找了一個非常狹小的視野區,用房間外面綠植掩飾自己的位置。
八點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沙賴六合還沒來。
川合裏野都等得不耐煩了:“最讨厭不守時的家夥了。”
她現在等沙賴六合已經等的沒有什麽耐心了,更何況這位早就來到的法醫青年。
蘇格蘭輕笑一聲:“情報組的工作就是這樣,會根據自己監控的人而随時調整自己的時間,會沒有那麽的固定。”
川合裏野扁扁嘴,聽到旁邊的波本說:“這個位置不是很好,四面通風很容易會被人發現。”
如果一會兒沙賴六合過來的話,要麽從游泳池的側門進來、要麽從游泳池的後門進來。
川合裏野想了想,雖然取得沙賴六合的指紋很重要,但是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法醫青年也很重要。
第一次輪回裏面就是因為蘇格蘭跟金巴利出了這樣任務,才導致朗姆覺得蘇格蘭身份有問題。
雖然就目前來看,完全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但所有出現在【薔薇夜】的人,都進入了瘋犬的嗅覺區域。
“一會兒沙賴六合會過來對吧?”川合裏野瞥了一眼後面的兩個大男人,“你們兩個目标太容易暴露,我在這裏看着就好。到時候,我會把沙賴六合的‘指紋’帶過去的!”
蘇格蘭和波本對視一眼。
她的頭上戴着一頂黑色齊肩的齊劉海發型,抛開那個過分紮眼的紅發,川合裏野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稚氣的大學生。
但眸底裏還帶有刮斷鐵絲的利刃。
她能好好配合任務嗎?
蘇格蘭和波本都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麽選擇按照原定計劃,他們兩個人去【薔薇夜·洗浴中心】的入納室,竊取沙賴六合的辦公室地址。
蘇格蘭給川合裏野遞了一個小藍牙耳機,讓她別在自己耳朵裏面方便交流。
川合裏野接下來之後,沖着這兩個人擺擺手:“走吧走吧,別耽誤我的事。”
她接下來的行為會有些瘋狂。
這兩個家夥知道了的話,八成不會同意。
但是。
誰說指紋就非得要複制啊。
川合裏野覺得自己的機靈勁在五次輪回裏面不降反增,一會兒一定會讓蘇格蘭和波本兩個公安對自己佩服的五體投地。
蘇格蘭和波本兩個人被川合裏野弄走之後,一路上相對無話。
他們避開人流多的通道,朝着很多無人小巷裏。
其實在執行這場任務之前。
波本就已經把這個【薔薇夜·洗浴中心】的所有位置都摸清楚了,剛才也不過是帶着川合裏野走個過場而已。
這座洗浴中心。
堪稱金碧輝煌。
每一塊金瓦都是非法所得的結果。
這裏的任何一間屋子,足夠一個市民一年的辛苦勞作。
波本的情緒不是很好。
蘇格蘭明顯感覺到了。
只有在他面前的時候,波本才會少有露出這幅陰戾氣場的樣子。
因為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也是同為警校出身的同僚,波本一直非常珍惜能夠跟他同行出任務的次數。
所以這次才會主動跟貝爾摩德要求,讓自己一同出行任務。
根據這幾次的相處觀察,蘇格蘭知道不僅奧瑞安歌不喜歡波本,波本也在提防着奧瑞安歌。
沙賴六合的辦公室在那座被單獨隔離的小獨棟。
門口是種滿了白色鳶尾的花圃,就像是海面上泛起的白色泡沫,只有後面的一個小矮牆能夠翻進去。
警察學校的社團課後有專門的協作訓練,兩個人配合翻過去不是什麽難事。
外層的走廊牆壁上有很多櫥窗,裏面挂着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藝術家畫作。
“附庸風雅被這群家夥用到了極致。”波本冷哼一聲。“每一幅都價格不菲呢。”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洗浴中心,但更像是一個辦公地點、聚集地。嗯……還是洗錢地點。”蘇格蘭換過了一下四周,看着面前設計奢侈的建築物。感嘆道。“簡直就像童話裏面才會有的宮殿一樣,但是居住着的是可怕的怪物。”
波本回頭看着蘇格蘭,臉上帶有一種身為公安的心高氣傲:“這些黑色幫派最近确實有些太猖狂了,最近我讓下面的人調查了點沙賴組的事情,發現他們不僅繼續從事着違法的賭博相關、電話詐騙、高利貸和收保護費。竟然還開始去國外走私違禁藥品,私自在立本售賣。”
“我也聽說了,所以在來的時候也打算調查一下沙賴組的事情準備留個備份給公安部。你也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才要求貝爾摩德讓你也出任這次任務嗎?”蘇格蘭看着被陽光包裹的這座彩繪玻璃屋,腳步蹲住端詳着眼前的這做建築物風格。
這種特殊的彩繪玻璃在外面塗抹了一層油墨。
只能從裏面看到外面,但是從外面看不到裏面。
就像是……
那個人。
趁着只有兩個人的空檔,波本和蘇格蘭交流了一些有關于彼此調查到的沙賴組信息,而聊這些東西就避不開那個女人。
二人之間的空氣,流動着某種肅穆的氣氛。
波本認真的跟蘇格蘭說:“在黑暗的地方呆了這麽久,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永遠不要想着去改變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那樣出身的家夥,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蘇格蘭。”
不用明說。
蘇格蘭就知道他說的是誰。
人的經歷決定了三觀。
在黑暗地帶長大的人,是絕對不會願意改變現狀的。
蘇格蘭聽懂了波本的暗示,他微微颔首:“你知道我為什麽放棄當初我跟你說的目标嗎?”
當初……他們兩個人站在警校櫻花樹下,暢談未來。
那個時候還叫諸伏景光的蘇格蘭,勾着他的肩膀看着滿空散落的櫻花,暢想的對降谷零說——【我要成為像明哥那樣優秀的刑警】。
蘇格蘭側對着波本,柔光落在他的臉頰輪廓外部,揉和了瞳孔裏深海般的純粹。
“法律是冰冷的,但執法者是有溫度的。我放棄最開始的目标,來到這個地方,不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的法律。而是成為一個……”蘇格蘭揚首,眼睛裏面流淌着化成了黃金般耀眼的金色碎光。“能夠改變這個國家的執法者。”
波本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幼馴染居然也是一個這麽有“野心”的對象。
只是跟一些尋常的罪犯打交道,已經不滿足蘇格蘭了。
奧瑞安歌。
就像是面前的這個彩繪玻璃裏隔絕的對象。
她只能看到外面的人在眼前走來走去,別人卻看不到她的內心。
暴力化作的玻璃封閉了她的心靈。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就這樣成為一個不被人理解的“瘋子”是一件好事。
她用瘋子的人設麻痹自己。
好像不管做什麽事都可以用這兩個字來解釋,別人也會諒解,自己也完全脫離一些常規法則樹立的條條框框。
可是瘋子也是孤獨的,因為她的世界裏只有自己。
這是一件她不想改變的事,因為別人的看法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但蘇格蘭卻覺得,奧瑞安歌似乎很需要他的幫助、很需要他的認可,主動要求他請自己吃午餐、看電影。熟絡的兩次拉手,讓蘇格蘭看到她沒有惡的一面。把自己玻璃屋的房門拉開,請求蘇格蘭的進入。
為什麽呢?
蘇格蘭實在是不懂。
這次是波本猜錯了。
他沒想過要去改變誰,因為他知道。
被雨淋透的人便不會再想着撐傘。
因為它們在暴風驟雨裏早就迷失了自我。
除非,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