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第1章 (16)
人一樣看待。
都是他一手帶大的, 卻用了不同的感情。
宋京杭覺得自己從角色中走出來需要花費點時間。
因為看着餘追,他總是有些心虛前世未了的眷戀, 此刻竟然令人有些不能适應。
想到那次溫泉之事過後餘追離開雲青觀,宋京杭還是有些在意的。
那之後,他便越來越頹廢, 直到被師父清理門戶。
“你……”宋京杭和餘追同時開口,恢複記憶後, 宋京杭說話都有些磕巴, 就像在怕什麽, 看着餘追的眼神多多少少有緊張、還有些再見面的雀躍, 這種情緒左右着他的大腦思考, 令他想了半天想不出該說什麽。
而餘追也一樣。
這輩子他愛宋京杭愛的隐忍難過, 卻沒想到上輩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令他緊張的是,上輩子自己沒來及說出口的喜歡, 這輩子似乎更不可能說出口了。
因為溫泉池過後,他慌張的逃走, 連一句抱歉的話都不肯講匆匆下了山, 一走就很多年。
不過,那時候他逃走并不是不想承認自己喜歡宋京杭, 而是自認為宋京杭是在尋他開心。
可世事無常,那一夜卻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待餘追再回來時,宋京杭早已灰飛煙滅, 餘追還沒來得及看他最後一面,沒來得及問一問,‘你到底對我有沒有真心。’
而這一切,百年,千年,年年複年年,已經成了彼此之間的未解之謎,如果宋京杭記不得,自己坦然說出這一切只會比之前更絕望,更令人崩潰,那是回不去的曾經。
于是,為了了解清楚宋京杭是否同樣看到那段記憶,不等宋京杭問,餘追率先試探道:“你都看到了什麽”
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的心髒跳的很快,幾乎要蹦出胸腔,與其想起那些不太好的曾經,他寧願和宋京杭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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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看到我的過去,但是我對那些并沒有印象,你呢”宋京杭看着餘追的眼睛,想知道他記起了多少,可又心虛的低下頭,終究是不敢面對,怕餘追又和之前一樣,或者想起那夜的事情,對自己感到惡心。
對自己養大的孩子動了歪心思,聽起來怪惡心的吧
“我”餘追眨了眨眼睛,同樣目光閃躲,不敢說也不能說,他想了想回道:“小時候的事情啊,我、你還有餘書。”
他說的挺像那麽回事的,宋京杭這千年老鬼信了,點了點頭,故作冷靜的樣子。可是背地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那你的……過去是什麽樣子的”
餘追不放心再次問道。
宋京杭緩緩地向着他走過去,假裝無事發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一樣啊,能有什麽。”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氣氛微妙,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只有彼此的心髒跳動的厲害。
餘追長長的“哦”了一聲,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氣,又忽然想起餘書的事,于是皺着眉對宋京杭道:“我們必須趕緊出去,餘書有危險。”
宋京杭聞言看了一眼四周,“說起餘書,我想起一件事。”他的話又令餘追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想起什麽不該想的,緊張的問“是什麽”
宋京杭從懷中掏出那枚古玉看了看,“當年我還是個道士的時候遇到過姜折,也就是那個水鬼。”他說着頓了頓,而後繼續道:“當時他已經是孤魂野鬼了,每天在河邊徘徊不肯離去,恰巧我經過,見了,答應幫他入輪回,可是他卻搖了搖頭,說自己還有一個心愛之人在這河水裏,他不能先一步離去。”
“後來呢”餘追耐心問道。
“後來,我就幫忙找了找他的愛人,可是河裏只有兩具枯骨根本沒有其他人的靈魂,他的愛人應該早就去投胎輪回了,一般前世有過善緣的人都會有一次投胎的機會,即使是自盡的孤魂野鬼。”宋京杭說着搖了搖頭,“當時我可是費了一番口舌才将姜折收至古玉裏,時時刻刻戴在身邊,與他說道法,淨化他,送他去了冥都,本想着 他會放下執念去輪回,可是後來我……”宋京杭說到這裏頓住了,那個時候他自己都已經沒了,哪裏還顧得上姜折,古玉落在何處,天曉得。
但他這些話不想說給餘追聽,于是話語放輕,直接說到最後,“後來就不知道了,他去了冥都沒見着杜若笙,應該是又逃了出來吧。”
餘追聽完沒說話,低頭沉默了會,而後問道:“能聯系上那些鬼差前來捉拿麽”
“能,只是……”宋京杭看了看自己的手,“沒有羅剎印,我已經召喚了好幾次了,最近他們查我。”他說的無奈。
餘追無語了一陣,果然到哪裏都需要公文審批,就連冥都都一樣對事不對人。
“但是,憑着姜折的法力是不可能創造出這樣的法陣來的。”宋京杭沉下臉,又看了一眼這法陣,設的簡直天衣無縫。
“我來試試破陣。”餘追說着拿出自己的銀炙劍,在掌心劃了一道口子。
“哎~”宋京杭想阻止卻沒來得及,他眼神裏充滿了疼惜,餘追看了他一眼,心裏忽然一暖,總覺得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情緒在幹擾着他的情緒,和之前宋京杭對他的關心不同,他笑了笑安慰道:“沒事,小傷,會愈合。”
宋京杭“哦”了一聲,眼睛一直放在他的手上,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下,看着就疼。
餘追将受傷的手掌貼着結界壁上,而後在結界壁上畫了一個符咒。
鮮紅色的血液看的宋京杭一直眉頭緊皺,“你怎麽會這個符咒”
“我……”餘追想說小時候你教過我,後來一想這個小時候跟那個小時候不一樣,于是轉口道:“我前幾日自學的。”
宋京杭沒說話,一直緊緊盯着他的眼睛。
“怎麽了”餘追已經第三次心裏發慌了,他覺得自己不适合騙人,好累,特別是在宋京杭這種老鬼面前說謊。
“沒什麽。”宋京杭一句話輕描淡寫的消除了他的緊張,可是他心裏卻很疑惑,覺得這一切超出了他獨自理解範疇。
咒成,結界外的河水開始再次翻轉起來,
而就在這時餘書的聲音卻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宋京杭擡眼看去,又是幻境。
“姜折,我們逃吧。”她跪在被打的全身是血的姜折身前。
姜折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先生,此時挨了打,一只腳已經踩進了鬼門關,聞言他忽然攥住杜若笙的手緩了半天說出幾個字,“不,你……不行。”
“我可以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這一輩子就想跟你在一起,姜折,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和張公子成親,你帶我走吧姜折。”杜若笙說着說着淚水就落了下來,她趴在姜折的身上,哭的止都止不住。
姜折伸手摟住她,也跟着一起壓抑的啜泣,可是除了哭,他別無他法。
到了這裏,幻境迅速轉換,轉眼便正月十八,那是個黃道吉日。
張家的大紅花轎到了杜府門前,鼓樂聲聲、禮炮齊鳴。
姜折收拾了行李,站在對面的巷子裏看着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他身子已經不行了,受了傷、瘸了腿,所以并沒有答應杜若笙帶她離開這裏。
因為他覺得自己現如今不能給杜若笙更好的未來。
他面色蒼白,骨瘦如柴,看着被人扶出來的新娘子眼眶泛紅,淚水在不停的打着圈,想上前說句道別的話卻很本沒有機會。
“新娘上花轎~”這場婚禮所有人都很高興,媒婆高亢的喊聲裏杜若笙擡腳欲上花轎,可卻忽然停了下來。
她在衆人的議論紛紛中掀開蓋頭看了看四周,只一眼便在巷子裏發現了匆忙躲起來的姜折。
“姜折!”她喊着,心疼不已。
衆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巷子,可是那裏根本沒有人。
“姜折,我知道你在那裏,姜折~”杜若笙哭的大聲,想上前追上那人,卻被媒婆攔了下來。
“新娘子,新娘子!”那媒婆力氣極大,抓着她就往花轎裏推。
杜老爺看的氣不打一處來,命下人上去幫忙,連推帶搡弄的杜若笙渾身疼痛,最後沒了力氣,跌進花轎裏。
可是這一畫面躲起來的姜折根本看不到,他捂着耳朵,不敢聽杜若笙的哭泣。
唢吶聲再次響了起來,蓋過那一聲聲的哭泣,大紅花轎在這悲喜交加的長街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看不到。
“今日,我饒了你,可你若是還纏着若笙,我就将你妹妹賣到花樓裏,将你弟弟的仕途毀去。”杜老爺的話猶在耳邊,姜折一想到便痛的全身顫抖。
自古恩義不能兩全,此時此刻他體會到了什麽叫無能為力。
“我以為,離開了我若笙能過的更好,沒想到那張公子根本就不是個好人,他看不起若笙,覺得我與她早就有染,所以別說洞房,就連正眼都不肯給她,對若笙不是打就是罵,還大搖大擺的在花樓裏說若笙的不是,惹得所有人都知道杜家長女不貞不潔,是個不守婦道的下jian胚子,可若笙與我發乎情,止乎禮,從未越距。”姜折的聲音忽然浮現在宋京杭和餘追耳邊,随着他的話落,畫面又開始變化,轉到了杜若笙被張公子毒打的場景,餘追看着有些生氣,想伸手阻止,手卻穿過杜若笙單薄的身子。
“人一旦有了仇恨,便會收不回來,那夜若笙終于想到反抗,趁着張公子不在意,用剪刀紮進了他的腹部。”姜折說着嘆了口氣,畫面裏,杜若笙逃出張府時還光着腳,她頭也不回的向着前方奔跑,卻被一直默默守在張府門前的姜折攔下。
“我殺人了!姜折我殺人了!”她慌張的搓着手,淚水髒了臉頰,抽噎着,嘴角還有血跡。
“別慌!若笙別慌!”姜折抱住她,緊緊地抱着她,溫柔的說着。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定不會将杜若笙推給別人,那是他的切膚之愛,是他無能,為了彌補杜若笙他輕輕地拉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看着杜若笙的眼睛說道:“有我在。”
杜若笙抖着身子,因為害怕和慌張根本沒有覺得姜折說的話有哪裏不對,她再次撲進姜折的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累了,困了,睡倒在姜折的懷裏。
再次醒來,身邊沒有任何人,她的臉上也被人擦的幹幹淨淨。
“姜折!姜折!”杜若笙緊張的四處尋找姜折的去處,可是姜折不在,只看到一封留下來的信。
信上寫着姜折的無能為力、後悔以及道歉,最後他為了彌補杜若笙去了府衙自首,将一切的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看到這裏,幻境另一邊的餘書終于全部記起來了,她難以置信的後退,在一方法陣中慌張無措的搖着頭,後面的事情像無數小說裏寫的那樣悲涼,看到信後她拼命的向着府衙跑去,恰巧碰上姜折被人架着走進去,她大吵大鬧,說是自己殺了張少林,可是沒人信她,杜家派人來拉住她,為了不丢人現眼,當街用了家法。
姜折的腿瘸了,可是那一次,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跑至杜若笙身邊,用瘦弱的身子擋住了棍棒。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不曾看到相愛的人為了彼此付出,而是對其指指點點,萬分嫌棄的責備道:“看啊,那就是杜家的小姐,為了個奸夫拼命,真不知羞恥。”
“是啊,是啊,我看啊,就是他們兩個人合起夥來殺了張公子,可惜了那公子才二十,一表人才,落得個不得好死。”
杜若笙一直隐忍,即使深愛着姜折都沒有在婚後行為不檢點,可是張少林如此對他,這些人看不見,反倒是對動不動就挨打的她指手畫腳,面露嫌棄。
她聽着聽着,忽然大笑起來,看着府衙的牌匾失望至極的笑着,姜折護着她,見她如此驚懼不已,但又心疼至極。
“打死他!打死他!”有人大叫着,是急忙趕過來的張家老爺,他目露兇光,在沒人敢阻攔的情況下,拿起他人手中的木棍,對着來不及躲避的姜折狠狠地打了下去。
他這棍子打在了姜折的後腦上,頓時姜折腦袋一陣巨疼,睜着雙眼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姜折~”杜若笙撕心裂肺的哭叫着,聲音穿過長街久久回蕩,一聲接着一聲。她眼睜睜的看着張老爺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姜折的身上,且沒人上前阻止。
可即使如此,姜折還是緊緊地護着她,不肯放手,直到死去。
“啊~”心愛的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杜若笙終于忍不住哀嚎,到這一步,她都沒明白自己和姜折到底做錯了什麽。
又為什麽沒人聽他們辯駁一下。
她痛到麻木,好幾次嘗試觸碰姜折的臉,可是只差那麽一點,永遠都只差那麽一點。
他們終究是天各一方。
姜折死了,張老爺為兒子出了口惡氣,但依舊不順心,還想這弄死杜若笙。
杜家老爺雖然恨女兒不争氣,但卻不舍得她死,于是兩家人争論了許久,最後張家一封休書,杜若笙淨身出戶。
看着被姜折護在身下的女兒,杜老爺恨鐵不成鋼的拂袖而去。
人死債爛,衙門又不想得罪兩家人,見他們氣急敗壞的紛紛離去,于是也關了門。
大家見沒戲看了,無趣的啐了幾口離去。
不過一會兒,寂靜的長街上只留下已經哭幹眼淚的杜若笙和死去許久的姜折。
“你死都不肯與我一起。”杜若笙看着天空中散亂的星星,緩緩開口,聲音幹澀難聽,帶着無盡憂桑。
“可我這次不想聽你的,就算你打我,罵我我也要跟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去哪。”她說着掙紮着起身,廢了許多力氣才将姜折抱在懷裏,懷中人身體還算柔軟,殘留着體溫。
竟然還有口氣在。
杜若笙見狀,用手趕緊擦幹他滿臉的血跡,看了看懷中人蒼白的臉,心裏騰起一絲希望。
慌亂中,她來不及喜極而泣,只想趕緊找人救命。姜折傷情嚴重,尋常大夫自然不行,她想了想,想到了住在山上的道士,于是趕緊起身四下看了看,發現停在長街前的馬車,那車夫看了她許久,眼裏的貪婪一覽無餘。
為了救命,杜若笙顧不上生死與矜持,咬着唇将手上的陪嫁褪了下來跑去交給那馬夫,“求求你,帶我去山上,我要找道長救命,我求求你,這些就當是跑路錢。”
那馬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裏捧着的首飾,而後努了努嘴,向着馬車偏了偏頭,示意她進去。
杜若笙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姜折,那馬夫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罵道:“真麻煩。”
他說着慢吞吞的跳下馬車,而後和杜若笙一起将姜折帶上馬車。
去山上的路崎岖不平,那馬夫見四下無人便開始用貪婪的眼神在杜若笙身上來回逡巡,杜若笙縮在角落裏,她不知道姜折還有沒有救,但是看他身體柔軟程度,還有微弱的呼吸應該是有救的,她着急的看了一眼車窗外,卻發現這不是平時上山的路,于是質問馬夫,“你帶我去哪這不是去道觀的路。”
那馬夫聞言在半山腰停下馬車,而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杜若笙拉出馬車,用粗糙的手鉗制住她,開始肆意的調戲,“你夫君沒了,情夫也快沒了,不如跟了我,我要你。”他說着就要解開杜若笙的衣裳。
杜若笙挨了太多打,又哭了一天,心力交瘁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只拼命掙紮求饒,可無濟于事,而就在這時一直未曾醒來的姜折撐着身子醒了過來,聞言爬出馬車,想要幫忙可是伸手又落了下去。
那馬夫見狀罵了一句,将杜若笙單手抓着來到馬車邊,而後扛起沒有半點肉的姜折就要往山底下的河水裏扔去。
杜若笙見狀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她拼死護着姜折,與那馬夫纏鬥中卻一不小心失足,向着山崖下的河水裏落去。
湍急的河流裏,姑娘二八芳華,這輩子沒有什麽好的念想,唯有送她杏花的男子一表人才,謙謙有禮,她喜歡他就像是喜歡杏花一般喜歡。
可是,世事無常,她的杏花不會開了……
好累,這次她想任性一回先走一步,也不知那心上人能不能追上,她希望他慢一點、再慢一點,不要和她一樣,掙紮無望,在窒息的感覺裏不停下沉。
可是,沒一會兒,河裏竟然落下一個人,那個人全身是血,染紅了河水。
他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最終還是握住了杜若笙的手,盡管河水令人窒息,但還是對着她比劃了幾下。
而後,他們不約而同的笑了,即使溺水無比痛苦,他們還是笑了。
因為杜若笙聽見姜折終于答應了她的請求,他說,“這次,我們一起。”
杜若笙點了點頭,“好,一起。”
世人不接受他們相愛,但他們永遠沉眠于河海。
作者有話要說:??你倆下一章将結婚證領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