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合一
真是個可憐的崽啊。“以後什麽打算?”溫四月問他, 其實也清楚,這小子連自己的來路都說不清楚,眼下田一光沒了, 他又能往哪裏去呢?而且被田一光帶在身邊這麽多年了, 生性還如此純良。
坦白地說,純良是好,可這世道是會吃人的,專門吃他這種孩子。
木木頭聽到溫四月的話, 擔驚受怕地垂着頭, 兩只手掌相互磨搓着,“我, 我不知道去哪裏?師姐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我也能下地幹活的,我和師父以前在鄉下, 也種菠蘿種甘蔗,我可厲害了,一次能扛着一大捆甘蔗。”
額……種菠蘿種甘蔗,看來自己這小師叔在寶島也過得不怎麽樣麽?都混到鄉下去了。
溫四月還真沒想到從這木木頭嘴裏還能問道這些消息,于是點了點頭,想要緩解他的緊張感,一面繼續試探地問道:“你師父除了你, 還有別的弟子麽?”
木木頭聞言, 先是搖頭, 随後有點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溫四月疑惑,卻不知蕭漠然什麽時候出來的,站在門前道:“他的意思,可能是已經死了, 所以不知道能不能算。”
他話音一落,那木木頭就驚喜地擡頭看朝他拼命點頭,“對,師姐不聽話,不願意嫁給姜軍官,師父就不要她了。”
木木頭說起自己的師姐,有些難過起來,又緩緩地垂下頭去。
溫四月也就沒再多問了,朝蕭漠然走過去擔心地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蕭漠然露出一抹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微笑,“沒什麽事情,抱歉,昨晚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就好。”溫四月現在想起來,還後悔自責呢。聽到他對自己說抱歉,就更覺得過意不去 ,“一會兒我給你畫兩道符帶着,這樣我放心些。”
蕭漠然也沒拒絕,“好。爺爺呢?”他還不知道溫老頭昨晚那口膿血吐出去後,人已經好了。
溫四月聽他提起溫老頭,想起剛才這老頭子的話,頓時沒好氣道:“管他做什麽,一把老骨頭了,死不了。”
蕭漠然一聽這口氣,就曉得爺爺是惹了四月生氣,不過應該爺爺身體也有好轉,心情應該也沒那麽差了,不然四月怎麽可能用這樣的語氣與自己提起他。因此也是放了心,“我去做飯。”
木木頭這個時候卻連忙走過來将他攔住,“我,我已經煮好了。”就是不知道大家愛不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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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師伯家裏看着挺破舊的,但是竈房的櫃子裏,好多好吃的,都是他在寶島那邊沒見過的,自己在煮飯的時候偷偷吃了一點,希望他們沒有發現。
溫四月半信半疑,走進竈房一看,果然見到這小子不但煮了粥,居然還拿她們花貴價錢買回來的白面連帶櫃子裏熏肉煎了餅子。
問着是很香,色藝俱全,倒是有些讓溫四月出乎意料。心想這孩子也不是沒優點,家裏幾口人,也就沒有一個在作坊這方面有天賦,家裏即便不種菠蘿不種甘蔗,但這孩子留下,似乎還是有些用途的。
最起碼自己和蕭漠然回城後,溫老頭不用每日吃水泡飯了。
于是将他誇了一頓,“去喊你大師伯吃飯。”
果不其然,這木木頭又被溫老頭誇贊了一回,等吃完飯,只聽村口那邊傳來聲音,自不必多說想,該是他們給阿貴奶奶出殡的一部分人回來了。
如今算着這時間,也就只剩下堆墳包了,旁人自然是不插手,這該是至親們自己來才是。
按照村裏的規矩,今日大家該是還在阿貴家吃一天白喜飯的,可惜阿貴家昨晚出了這事兒,如今好不容易幫完了這大忙,誰也不願意踏入他們家的院子了。
就是那喪事班子的幾個人,也沒忙着去取家什夥,就想着等過了頭七,再說。
而溫四月卻知道,現在村裏風波已随着田一光的死而止住了,這一切都是他弄出來的,所以到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反而是擔心蕭漠然的備考進度,所以和溫老頭商議着要回市裏去。
溫老頭是一萬個點頭答應的,不過他的意思,芋頭和木木頭都留下來。“那城裏的房子就算你們不住,也是要錢的,該是早些回去,不過芋頭這麽大一只雞,它雖是通靈性,不會随便打鳴,可終究不方便,就留下來陪我,芋頭呢不管怎麽說,也是天機門的弟子,我就把他留在身邊了,等過幾年風口沒這麽緊張了,咱們在想辦法打聽他的家人。”
溫四月是贊成的,就是有些擔心桔梗那邊,“我臨走前,去看看桔梗,爺有什麽要帶的麽?順便把木木頭給帶過去叫她認一認,以後要送什麽過去,叫木木頭跑腿就是。”
還有就是木木頭的戶籍問題,也虧得這娃年紀還小,說話哪怕有些寶島的口音,也沒人留意,蕭漠然去找大隊長給他上了個戶頭,叫溫木。
說是自己朋友的遠房,家裏沒了親戚收留,正好溫老頭這裏沒個孫子,就給帶來鄉下了。
大隊長覺得蕭漠然這個孫女婿實在是貼心,“難得你這樣豁達,不過往後家裏有個男丁,在這鄉下終究是容易站穩腳跟,到時候你進了大城市,也不用總是擔心他們受人欺負。”
至于其他的證明,也沒去要,就給這木頭登記,準備哪天去縣城的時候,跟村裏這些還沒上戶頭的一起入戶。
說起來,明明這年頭缺吃少穿的,可是這村裏人家,四五十歲的夫妻,大女兒大兒子都成家立業了,還在生。
如今哪家不是七八個娃,一出門就一大串,倒是熱鬧了,就是日子過得太糟心。
不免是蕭漠然吐槽了一回。
而溫四月這邊,給桔梗帶了些吃穿用的,七七八八最後竟然收拾出了兩個大包袱,就領着溫木去硫磺廠。
有些小路程,正好也是正月裏,慧慧她爹也沒用上馬兒,兩人便牽了馬去,将包袱馱在馬背上,木木頭在前面牽馬,倒也機靈聰慧的,就是人太老實,藏不住話,問他一句,他能搜腸刮肚的全部告訴你。
于是溫四月再三交代他,“實誠是好,可是不能什麽都往外說,尤其是你師父的事情,還有以後切記,不得叫什麽大師伯了,叫爺爺就好,叫我也是二姐,不準叫師姐,什麽天機門,什麽法師玄門,不能提。”
溫木認真地聽着,“二姐我曉得了。”
他能不能記住,溫四月也沒多少底氣,只是如今他答應得好,自己也沒必要一直重複了。
兩人在有馬的情況下,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才走到大馬路上,可是這年頭的大馬路,也是坑坑窪窪的,不怎麽好走,更何況這正月裏還飄着毛毛雨,就越發濕滑了。
等兩人一馬深一腳淺一腳看到在建的硫磺廠時,天已經霧蒙蒙的,要黑了。
“難怪桔梗要住宿舍。”早的時候還說并不算遠,可是這差不多走了大半天啊。
硫磺廠就建在那構皮村後的山坡上,如今正在開工,到處都挖得全是泥土,亂七八糟的機器架子堆了不少,還有些磚頭就堆在村子裏。
這偏僻小村子裏的孩子們沒出過村子,看着這磚頭都覺得稀奇,爬到上面過家家。
溫四月走近了,覺得危險得很,出言提醒了幾句,但是孩子們沒理會,倒是對溫木手裏牽着的馬很感興趣,從那堆砌得兩米高的磚頭上直接跳下來,圍着馬兒打量,“你們也是來硫磺廠上班的麽?”
硫磺廠還在建,工人們現在都借住在村子裏。
溫四月搖頭,打聽了桔梗的住處,叫溫木給了他們一把苞谷花做答謝禮,就去找溫桔梗了。
去始終是發現村子裏有些怪怪的,連溫木也感覺到了,緊髒兮兮地扯着她的袖子,“二姐,我覺得好像不對勁啊。”還沒天黑呢,怎麽給人一種三更不要的感覺?
“先找桔梗。”正是覺得不對勁,溫四月才要先看到桔梗,确保桔梗沒事,她才能安心。
村子不算大,但是并不像是他們金魚彎那樣緊湊,這些房屋都在山坳裏零零散散的,幾乎是從村頭走到村尾,才找到溫桔梗的住處。
溫四月身上已經換成了工裝,解放鞋地全是泥,顯然是才從工地上回來,簡單溫四月的一瞬間,愣了一下,旋即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朝着她奔過來,“四月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回城裏了呢。”
溫四月卻是上下打量着她,發現她身上沒沾什麽髒東西才松了一口氣,然後給他介紹溫木,又簡單地提了一嘴阿貴奶奶去世的事情。
忽然多了個弟弟,溫桔梗倒是開心的,就是因為阿貴奶奶去世的事情,擔心爺爺,“我每月有一天假,到時候我回去瞧瞧他。”
“這山路太難走了,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到時候每月叫溫木牽馬帶着爺來瞧你就是。”又掃視着她這居住環境,和家裏一樣是土牆屋子,但明顯不止她一個人住,尤其是她看到那屋子裏,還傳來孩子的哭聲,便低聲問:“幾個人住啊?”
溫桔梗才反應過來他們倆給自己帶的東西,“就我和辦公室主任他兒媳婦和孫子們住。”說着推門進去,示意溫四月先進去坐。
屋子不算寬敞,但中間拉了個大布簾,給隔成了兩間,那母子三住一邊,她自己住一旁。
這邊分明是要狹窄一些,不過桔梗一個人住也足夠了,除了搭的一米小床外,旁邊還有個破敗的小櫃子,床頭邊上還堆了兩個箱子。
溫桔梗和隔壁的母子打着招呼,溫木則将給她帶的東西都給扛進來。
隔壁家的娃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布簾後伸出腦袋,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珠子就随着包裹裏溫木打開的糖看。
溫四月抓了兩顆遞給他,小孩露出月牙般的燦爛笑容,“謝謝姨姨。”
“真可愛,你弟弟多大了?這個給他。”溫四月又拿出兩顆。
沒想到小男孩搖頭拒絕了,“弟弟還沒牙,謝謝姨姨。”然後把頭伸回去了。随後就聽到孩子母親的責備聲。
不過很快她就在那邊問,“桔梗啊,天要黑了,你妹子和弟弟今晚怕是回不去了,一會兒吃了飯,讓你弟和我公公擠一擠。”
溫桔梗其實看到外面的天色,正發愁呢。如果是四月,和自己擠一擠就好了,但小弟卻不知道往哪裏安排。
所以聽到隔壁娃他媽的話,心裏是感激,當即就朝她道謝,然後去門口的臨時竈房做飯,一面讓隔壁的母子晚上別做飯了,大家一起吃。
順便叫她公公一聲。
溫木做飯好吃,溫四月直接把溫桔梗喊進屋子裏來,低聲與她問道:“你們這廠子還順利麽?”
溫桔梗愣了一下,“四月,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問得她有些心慌慌的。一面緊緊地抓起溫四月的話,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小聲說道:“四月,幾天前,挖了好幾個奇怪的銅鼓,就堆在村口那邊,你們來時瞧見了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打這鼓出現後,她總覺得晚上聽到有奇怪的聲音,但也不是鼓聲。
“村裏人也聽到了,好幾個孩子這幾天還病着了,村裏的赤腳大夫看了過了,找不出原因,就整日昏睡着,水米不進,那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說到這裏,防備地朝着隔壁的布簾看了一眼,聲音又小了幾分,“倒是村裏的迷拉婆給他們灌了些符水,還醒過來一次。”然後說是招邪了。
她說完,滿懷期待地看着溫四月。
“那鼓既然覺得不對勁,為何還要留在村子裏?”溫四月來時,也看到了,像是在自己圖書館裏翻到的,屬于古夜郎國時的物件。
說起來這一片地,從前也是那古夜郎國的領土,有這東西也很正常的。
“上面的領導說是文物,好值錢的,而且也怕引起恐慌,尤其是這些孩子出事後,就更不能再提了。”桔梗回道。
溫四月沒再說什麽,只示意她把自己給的符拿出來,打開一看,已經有些燒焦的樣子了。
溫桔梗見此,吓了一跳,“這……”莫非她也遇到了麽?
溫四月重新塞給她兩個,“帶好了,今晚我出去看看。”至于那些孩子,倒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是這建硫磺廠,挖了古墓,招了陰煞。
按理村裏那些東西進不來,但是這些孩子們頑皮,猶如野猴子一般,沒準也是跑到工地上去玩了。
還有他們走路的時候,喜歡踮着腳走,這不就是給了陰邪上體的機會麽?
那些個孤魂野鬼們,走路就是腳尖着地,後跟擡起,遠遠瞧着就像是腳不沾地,小孩子們也這樣走,本來就生氣不如大人穩固,正好着了道,如今被鬼附身,昏迷是正常的。
叫她擔心的是那些鼓。
又問了桔梗一些,沒多會兒隔壁這小男孩就把他爺爺喊來吃飯了。
溫木這邊也煮得差不多,他們倆今天來給帶了不少新鮮的菜,還有些肉,倒是讓這公媳一家沾了些光。
所以溫木的住宿問題,也落實了。
這邊比金魚彎還要偏僻,金魚彎都還沒拉上點燈,這裏就更不用多說了,不過現在要建造硫磺廠,肯定是要辦法自己發電的,只是技術人員和變壓器都還在路上。
也不知道幾時才到呢。
因此也就是天黑趕緊睡,那煤油能節約就盡量節約。
溫四月和桔梗也是簡單洗漱完,就在她那寬不過一米的小床上擠着,現在不過六七點,時間還早,所以她先睡一覺,等到九點多的時候醒來,村子裏靜悄悄的,果然能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不是鼓聲,但又跟那些鼓脫不了關系。
溫四月輕手輕腳出了門,雖帶了手電筒,但并不敢打開,怕驚動村裏人,按着白天的記憶,走到村口這邊,已經有些适應這夜色了。
果然看到堆得整整齊齊的青磚,那幾個鼓就放在一旁。
她正要走過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剛要躲,沒想到居然被對方的手電筒照住了,“誰?”
先站起身來的是個青年,溫四月并沒有看清楚長相,是從聲音裏分辨出來的,他走在前面,身後緊随着一個人。
從兩人出現的方向來看,他們應該是蹲在那裏好一陣子了。
那青年一邊往前走一邊憤怒道:“我就說,肯定是有人搞鬼,故弄玄虛,這不就抓到了麽?”這話,他應該是對身後的男人說的。
不想兩人走近,溫四月認出了他身後的男人,不正是一起吃晚飯的辦公室主任許俊華麽?
許俊華看到溫四月也有些吃驚,“怎麽是你?”一面攔住要去抓溫四月的文峰,“錯了錯了,這是桔梗同志她妹妹,今天下午才來的。”
那文峰聞言,半信半疑地收了手,然後繼續拿手電筒掃着溫四月,“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裏來做什麽?”文峰是個典型的理科男,堅信科學拒絕迷信。
所以一直都認為,肯定是村裏人看到這鼓以後生出了歹心,不想上繳政府,才故弄玄虛,弄出這些事兒來,好吓到他們将鼓扔了,然後村裏人再去撿來高價賣給黑市。
不對不說,這文峰如此想,也沒什麽錯。
“這是個誤會,桔梗她妹子,你快些回去吧。”許俊華拿人手短,今天吃晚飯的時候,溫四月給了他一包香煙,那可是好東西,以前就在大領導們的手裏見過,今天拿到後就當寶貝一般鎖起來。
文峰見許俊華這樣說,也只能作罷,朝溫四月道:“你快回去吧。”說着,舉起電筒給她照亮。
沒想到溫四月摸出口袋裏的手電筒,“我有亮。”正琢磨着怎麽和他們說這鼓不能留的問題,忽然那奇怪的聲音又發出來了。
幾人離鼓咫尺再近,這一次很清晰地聽清楚了,鼓裏有人的聲音傳出來,雖然就是個嘆息聲,但是這鼓卻将聲音無限放大,加上村子裏的地理結構,使得這聲音在傳播中發生了別的變化。
可現在三人都清清楚楚聽到是嘆息聲了。
那許俊華臉色難看,文峰到底年輕,又不信這些,反而舉着手電筒要朝着放銅鼓的方向去,還一面解釋着,“這鼓裏怎麽可能有人?更何況裏面是空心的,沒準是因為年代久遠,哪裏出現了縫隙,這風灌進去才吹出來,就出現這個聲音了,不要大驚小怪的。”
他自顧說着,沒有留意到溫四月就在他的身後,如今一雙眼睛直接就看穿了這鏽跡斑駁的銅鼓裏,放着一個頭顱。
聲音就是從頭顱裏發出來的。
但是這只有她看到,文峰他們也沒看到,要劈開這銅鼓,他們肯定是不答應的,一時也是有些為難,怎麽才能說服他們将這鼓毀掉呢?
一面則順着文峰的說話,“文峰同志你的話也是有道理的,畢竟這鼓只有這麽大,也是封死的,小孩子都裝不下,要說有人在裏面發出聲音,的确是有些牽強,但是村裏那幾個孩子的情況不容樂觀,我覺得還是……”
她想,既然鼓的事情沒辦法給他們證明,拿就利用這些孩子的事兒吧。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文峰不悅道:“同志,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封建迷信不可信,那些孩子就是生病了而已,至于沒好起來,是村裏太偏僻,村子裏的大夫又只能挖些中藥,肯定沒西藥見效快。”但是肯定會好起來的,就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額……溫四月覺得這文峰有點不大好對付,簡直就是個頑石。他可以不信鬼神,但是怎麽聽這口氣,中醫也不願意相信的樣子了?
一旁的許俊華其實是心慌慌的,這幾天看着村裏的孩子倒下,他也擔心自己的大孫子,要真出了事情,到時候兒子回來了,不得和自己拼命麽?于是張着口,想試圖勸一勸文峰,有些東西還是要信一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