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合一
也是沒在意, 想着此前條件不好,哪裏有什麽壽衣?連席子都沒有一卷安置呢?所以根本沒在乎。
把屍體強行塞進壽衣裏,便喊了小夥子們把早已準備好的壽材擡過來, 墊上了兩層蓋面, 就将屍體這樣放進去了,尤其不講究。
溫四月他們離堂屋遠,并沒有聽到阿貴奶奶骨頭被折斷的聲音,直至此刻聽說已經請老太太入棺材裏了, 溫四月夫妻倆才扶着溫老頭過去瞧。
溫四月一眼就瞧見那壽材, 本來想說溫老頭幾句的,但是見他因為阿貴奶奶的去世, 而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也沒再說什麽了。
原來阿貴家裏條件并不算太好,他家孩子七八個, 能掙公分的沒幾個,還有個沒斷奶的奶娃娃呢。
所以如何給老太太置辦得起壽材?這還是幾年前鬥地主的時候,一戶人家裏擡出來的。
當時原本是要給一把火燒掉,但的确是好東西,最終沒舍得,溫老頭也就花了血本給買回來,好叫自己往後老有所歸。
這壽材一直放在他房中那牆根地下, 上面堆滿了雜物, 溫四月進城之前, 還看到呢。
誰曾想如今卻在阿貴家了。
自不必多說,必然是爺爺發現阿貴奶奶大限快到了,才給送她的吧?
連自己的棺材都給阿貴奶奶,可見爺爺對阿貴奶奶的情, 遠比自己所預想的那樣深刻多了,這叫溫四月也越發擔心起溫老頭。
親戚朋友們挨個過去瞧,一會兒石灰送來,給填滿了棺材,就該給蓋上了,等着入土之前再開棺,就有諸多講究,生肖相沖的,或是外人等,都是不能瞧的。
所以如今溫老頭紅着眼眶,拄着拐杖站在棺材前瞧,溫四月也只能陪着。
這一眼瞧了,往後就再沒了。
只是不過多會兒,外頭就聽得有人喊,“石灰送來了。”
于是溫老頭終究是被從堂屋裏請出來了,本村也有負責喪事的班子,眼下已經砍來了竹竿柏樹枝,開始在堂屋門口搭建靈堂,五顏六色的紙花紮了上去,不過個把小時,就靈堂就有模有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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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寫靈牌跟着香紙蠟燭供上桌子,班子裏的人瞧了時間,準備淩晨四點二十分鐘開始起經。
這鄉下沒有什麽娛樂,除了紅白喜事,聚集不了這麽多人的,所以這個時候大人們悲傷,孩童們卻是最開心的時候。
這個時候大人們都各自忙着,顧不上他們,餓了則等着吃白喜人家的大鍋飯,而且還有熱鬧看,喪事班子的人會穿上唐僧的衣裳,唱唱跳跳的,他們覺得甚是有趣。
還有走什麽奈何橋過什麽黃泉路,親戚們一人半截竹竿做拐杖,另一只手捏着一炷香,一個個披麻戴孝跟在念經的先生身後轉圈圈或是磕頭,長長的一串人,似乎怎麽都轉不完。
尤其是到了晚上,到處都點着白蠟燭,夜裏的鄉下可沒有這麽亮堂過,有的人家煤油燈一個月幾乎沒點一次,天黑前就吃完飯洗完腳,早早到床上去。
所以也有那頑皮孩子,最是歡快,有的不等蠟燭燃盡,就偷偷給拔回家去。
據溫老頭說,小時候溫四月也幹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她已經不記得了。
如今溫四月也跟着幫忙,又因為桔梗在硫磺廠裏請不來假,所以蕭漠然也跟着一起才算湊了兩個人頭。如此将來爺爺走了,也好請阿貴家的人都來幫忙,方能說得過去。
只不過蕭漠然是文化人,就在屋子裏在喪事班子總管的指導下,寫寫畫畫的。
而為了辦喪事方便,阿貴家的土牆已經推到了,溫老頭就坐在土牆外面的地裏,這裏用稻草鋪了許多墊子,中間燒着柴火,供給親戚朋友們取暖。
溫老頭就呆呆地坐在那裏,目光總是盯着靈堂瞧。大公雞仍舊坐在他身旁。
溫四月知道他心裏難過,但人已經去了,她也沒辦法,只能任由老頭子就那樣以這樣的方便緬懷。
想着過一陣子,他應該就能走出來。
元宵節,剛好是阿貴奶奶的正夜,過了今兒一宿,明天一早就出殡了,地址已經選好了,就是村北頭那坡上,阿貴爺爺也是埋在那一片。
只是當時死的時候不準辦喪事,他那身份又是地主,所以如今墳頭包都瞧不見。
阿貴他今兒還管溫四月借錢,想趁機給他奶奶辦喪事,給他爺爺也立個像樣的墓碑。
溫四月本是不同意的,可是溫老頭一口答應了。
當天忙到晚上十二點左右,溫四月也準備摘了袖套回家休息,忽然只覺得一股陰風吹來,下意識地拉緊了衣裳,不由自主地回頭朝靈堂裏看去。
只是那裏一片熱鬧,喪事班子的人唢吶缽铙響個不停,于是也就沒多管,以為是自己才從竈房裏出來,吹着這冷風沒适應,也就沒多管。
累了一天,幾乎是忙得腳不沾地,回家沾床就睡了,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公雞叫起來,甚至還帶着撲打翅膀的聲音,她一下驚醒,發現蕭漠然也醒來了,正在穿鞋子。
“怎麽回事?芋頭叫什麽?”溫老頭給公雞取了名字,本來是叫大黃,覺得像是狗的,雖然這芋頭每天就像是狗一樣寸步不離跟着溫老頭,但最終還是改名叫芋頭。
溫四月知道,阿貴奶奶最喜歡吃的就是芋頭,有那麽一瞬間,覺得爺爺還真是個癡情種子。
“不知道,別是爺爺出事了。”蕭漠然回着這話,一面先出了房間,去瞧老爺子的房門。
卻發現房門沒別門闩,他一推就開了,芋頭正急得上蹿下跳的,而躺在床上的溫老頭卻呼吸平靜,明顯就是昏睡中。
但也奇怪,他本來也是個眠淺的人,芋頭都這麽折騰了,連他們夫妻都被吵醒了,溫老頭卻無動于衷,這不禁叫蕭漠然心中生出擔憂。
恰好這時,溫四月來了,卻是沒管溫老頭,而是朝蕭漠然叮囑,“你在這屋子裏,不要亂走,我去阿貴家。”她剛才一出房間門,就知道問題出現在阿貴家,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引發的。
蕭漠然見她神情緊張,立即點頭,“你小心些。”
溫四月将鞋跟拉好,拿着手電筒趕緊往阿貴家去。
她這還沒到,就被幫忙守夜的慧慧爹撞了一下。慧慧爹見着是她,連忙好心勸道:“你別去阿貴家裏,出事兒了。”
那溫四月就更要過去了,老太太這也算是壽寝正終,有什麽不滿的?不過見慧慧爹擔心,便應了聲,舉着電筒給他照亮,等他下了石階小路,便繼續去阿貴家。
她到阿貴家的時候,原本該熱鬧的阿貴家裏竟然一個人都沒了,雖也是燭火通亮,可仍舊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地上還有喪事班子的鼓、铙、唢吶,甚至還有打翻的貢品。
顯然是當時發生意外,他們都被吓得不輕,跑得着急。
這時候,只聽靈堂裏傳來一聲窸窸窣窣的聲音,溫四月大步走過去,原來是今晚跪經守夜的阿貴家老三,小子吓得滿臉蒼白,瘦小的身軀抱作一團躲在角落了裏。
被溫四月的手電筒一照,見着是溫四月終于松了一口氣,連忙爬起身朝她跑來,一邊跑一邊哭喊,“四月姑姑,我奶奶活了。”還說腳疼腰疼手臂也疼。
阿貴奶奶活了?溫四月是感覺到他家現在不對勁,可是老太太怎麽可能活?她将手電筒給小老三,“你先去找你爸媽,我進去看看。”說着,要繞到供桌右面的棺材瞧。
小老三想喊她一起走,可是沒想到溫四月動作快,掀起白布簾子已經進去了,于是也不管她,自己撒腿就跑。
溫四月拉開簾子的那一瞬間,就看到了半開的棺材,厚重的棺材板已經被推開了一半,阿貴奶奶穿着壽衣就坐在棺材旁邊。
她是背對着溫四月的,聽到有人進來,脖子僵硬地轉過來,見着是溫四月有些失望,滿臉幽怨地問:“他怎麽不來看我了?”
溫四月倒吸了一口冷氣,倒不是因為對方這話,而是這語氣,這聲音,像極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在置氣。
“你說的是?”坦白地說,溫四月不确定阿貴奶奶問的‘他’是不是爺爺,畢竟這麽多年來,爺爺都是熱臉貼冷屁股。
所以溫四月不覺得阿貴奶奶會想見爺爺。
然而沒想到她卻嗚咽地哭了一聲,随後委屈地看着溫四月,“我問的,當然是你爺爺,他怎麽不來看我?”
聲音,還是少女一般明亮。
還沒等溫四月回,她忽然從起身,“那他不來看,我就去找他。”說着,骨頭咔嚓咔嚓響,就邁着小腳要出靈堂。
這哪裏成?她都是死了的人,溫四月怎麽可能叫她出靈堂?連忙給攔住,“我爺爺身體不好,昏睡着呢。你去瞧了,他也跟你說不上什麽話,不如你給我說,我明兒給你轉達吧?”
阿貴奶奶站着想了想,似乎覺得也行,于是又重新坐下。
很奇怪,穿着壽衣的她明明又老又駝背,可偏偏這個舉動裏,充滿了少女該有的嬌俏可愛。
就仿佛她的靈魂,只有十五六歲一樣。
這時候她緩緩垂下頭,可是她僵硬的脖子并不支持她這個動作,于是整個人顯得有些怪異,溫四月想要問她,要不要先躺進棺材裏,她畢竟是死人,這樣在棺材外面,自帶陰煞之氣終究不好,這裏可是她的家,兒孫後輩都還要在這屋子裏生活過日子呢。
若是哪天運氣差了些,吸入這些陰煞邪氣的,少不得病個十天半月的,家裏條件又不好,沒準小命就拖沒了。
可是她還沒開口,就聽到阿貴奶奶說話了,“你告訴他,我去村口找他了。”
然後就沒了,溫四月等了半晌,見她還不說話,只得開口問:“還有呢?”
老太太搖着頭,“沒了。”
所以她可以進棺材了麽?溫四月試着上前,準備勸她,沒想到她倏然站起身,轉過頭來,慘白的臉直勾勾地看着溫四月,口氣卻是變得激動憤恨起來,“要不是何昌德,我這麽多年,怎麽會把雲哥忘記了?我不想跟何昌德埋在一起,他們要是敢把我跟着混賬東西埋在一起,我以後叫他們何家幾代人不得安寧。”
如果不是她後面說不願意埋在一起,溫四月還真不知道何昌德是誰。
這不就是阿貴他爺爺麽。
但是她說忘記了雲哥?又是怎麽回事?溫四月聯想起她對爺爺的愛答不理,莫非還真是失憶這一套?不然現在怎麽喊爺爺喊得這麽親密?
溫四月見着躁動不安的老太太,那臉上開始出現一道道血痕龜裂,生怕真出現屍變,連忙安撫,“好好,我想辦法勸說阿貴他們。”
可是回頭又想,自己怎麽勸?還不如她自己去托夢。于是就耐心勸着,“要不您自己托夢?”
老太太最終還是答應了,但是卻要求溫老頭以後就埋在她的旁邊。這個溫四月卻是不能答應,畢竟桔梗有祖母呢,所以也是很為難,“這個事兒,得看我爺爺。”
“我會去跟阿雲哥說。”老太太也不勉強她,繼續給她訴說自己的不滿,比如她那幾個侄媳婦,把她的好些骨頭都折斷了等等。
溫四月也看到了,不然老太太怎麽可能坐得下身來,但應該她們也不是故意的,也是怕她不肯安心走,跑去找這些侄媳婦的麻煩,到時候平添了冤孽,反而過不了奈何橋,于是好言勸慰道:“都是莊稼人,粗手粗腳的,也不懂這些規矩,您老想着前些年,哪裏有正經下葬的,都是死哪裏就埋哪裏了,所以您老大人有大量,也別怪她們了,回頭我叫她們多給您老燒香。”
老太太似乎才滿意,只是仍舊有些不甘心,幾十年的光陰都這樣被毀掉了,遲遲不肯踏進棺材中。
溫四月見着這時間一點點流逝,生怕她再不進去,以後真會影響到後人,于是只能問着她,“您老到底要怎麽樣才進去?”
“我想見你爺爺。”她滿懷期待地朝溫四月開口。“但不是現在這樣樣子。”她想回到十六歲的時候,然後以夢的方式與溫老頭見面。
溫四月不同意,可老太太态度堅決,甚至朝她求道:“我渾渾噩噩活活了這許多年,将他都給忘記了,他卻一點不怨恨我,為了我一直困在這小山村裏,你就讓我見見他吧,不然我走得如何安心?”
溫四月覺得有風險,但是想起爺爺對老太太的念念難忘,便想若是叫爺爺見她一回,想來這一輩子也沒什麽遺憾了。
于是才點頭答應,“不過事先說好,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說着,到靈堂前拿起喪事班子準備的材料,就開始畫符。
畫着畫着,忽然反應過來,疑惑地看着老太太,“你怎麽知道我會這些?”
“我是死人,當然能感覺到你正常人之間的區別。”她覺得溫四月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但她說的這個,溫四月知道,溫四月想問的是,她怎麽曉得自己可以讓她去爺爺的夢裏,還能恢複到年輕的時候?逐也問出口。
方聽老太太說,當初她和溫老頭認識,就是因為溫老頭到他們村上來,這樣幫過一個枉死的人。
但溫四月用的辦法和溫老頭的必然是不一樣的,老太太覺得她會,多半是因為意外是溫老頭教的吧。因此也就沒多做解釋,待畫好了符,擺了個簡單的傳送陣,便将她的魂魄送進溫老頭的夢裏。
原本因為傷心難過,處于昏睡中的溫老頭,忽然什麽東西太晃眼睛了,一面緩緩睜開眼,金色的太陽透過雕花窗從外面照射進來,瞧着一片欣欣向榮。
他連忙翻身起來,發現自己垂老的身體好些變得年輕活力了,還有這會兒不是大冬天麽?怎麽會有這樣明豔的太陽?
一面起身開門看,卻沒有自家矮小的土牆,院子裏也沒有樹,而是一派青色入目,綠葉間挂着一個個雞蛋大小的梨子。
此刻正是快要到仲夏了。
溫老頭正是詫異之際,忽然聽得一個令他熟悉無比的聲音從牆外傳過來,“雲哥。”
是素芬的聲音。溫老頭心中一喜,随即回應地叫了一聲:“素芬?”然後也等不到對方回答,就忙去開門。
果然,一打開門便看到提着竹籃的素芬正笑面如花看着他。
“你,我昨天等了你好久,以為你不來了。”溫老頭又驚又喜,已經被見到素芬的歡喜沖昏了頭腦,沒去想其實自己已經老了,素芬也不可能這麽年輕,就仿佛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一般。
素芬卻是看到他那一幕,眼淚就忍不住垂下來,不由分說地投入他的懷抱裏,“雲哥,我去了,我去了,只是半路被何昌德家的狗奴才打暈了。”
一面哭着與溫老頭解釋後來的事情。
那一晚上她被何昌德家的奴才拖進去院子裏,給何昌德強占了去,所以她沒臉再見雲哥了。
回了家準備上吊自我了結的,沒想到被她爹娘發現,又貪圖何昌德家給的豐厚彩禮,準備給她哥哥說媳婦,就給她下了藥,塞進何昌德家擡來的小轎子裏。
半路上她醒來了,跌跌撞撞掙紮着要逃走,卻反而從轎子上掉下來,砸傷了頭。
也正是這個舉動,徹底将雲哥從她的記憶裏删除,不但如此,她忘記了何昌德是怎麽娶到自己的,爹娘又是怎麽無情的。
還以為自己和何昌德就像是何昌德所說的那樣兩情相悅,與他做起了夫妻,可是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何昌德,哪怕怎麽在心裏說服自己,打從心底還是對何昌德有種厭惡感。
她沒敢告訴大家,解放後看到何昌德家的田産都被分出去,她是有多歡喜,她就喜歡看何昌德那哭天喊地的難過樣子。
再到後來,何昌德因為這地主身份被打死了,全家老小無不傷心,她也跟着擠了幾滴眼淚,但是她其實心裏竟然覺得很開心,也不知道是為何。
而面對總是默默給家裏補給的溫雲,她其實一直都不明白,但也不讨厭,只是為了兒女小輩們的名聲,總是與之拉開距離。
可眼下她恢複了記憶,她多後悔當初那樣冷漠無情地拒絕溫雲。
如今撲在溫雲的懷中,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對不起雲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忘記你的,嗚嗚。”
這一行的人,能看到別人生死,鑒旁人福貴禍仇,卻不能判自己的命運如何?
唯獨曉得,修得不正,一輩子必然是斷子絕孫又瞎又窮。
而他此前因人情,幫了一個人,沾了不少孽,遭到反噬是遲早的。
所以當時雖然不知道和自己兩情相悅的素芬為何忽然嫁了何昌德,但心裏卻暗自慶幸,總好過跟自己,指不定就早早沒了呢!
可是卻不知道,何昌德是以這樣的卑鄙手段娶到素芬的。
他心中自責後悔,居然這麽多年了才知道,可是還沒來得及和素芬說一句話,素芬忽然從他的懷裏消失了,梨樹暖陽也沒了,他猛地睜開眼,只見着屋子裏一朵小小的煤油燈跳動着,旁邊坐着自己的小孫女婿。
“四月呢?”他沙啞着聲音,心裏想起剛才夢裏的一切,要掙紮着起來。
蕭漠然過來扶他,“阿貴家那邊出事了,四月讓我在這裏看着您老。”
而此刻的阿貴家,老太太的屍體忽然睜開眼,溫四月知道她是從夢裏出來了。正要上前勸說,她心願已了,該進棺材了。
可是不等她開口,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自己爬進棺材裏,“快給我蓋上,不能叫雲哥看到我這副又老又醜的模樣。”
“……”溫四月見她已經躺進去,便快速合上了棺材。從人情上說,既然爺爺會馬上趕過來,該叫他們見一面,但是一想到她詐屍,身上全是煞氣,爺爺身體本來又不好,若叫這些煞氣入體,怕是難熬。
于是果斷的封棺。
然後從靈堂裏走出來,卻發現爺爺竟然已經來了,看樣子也來了一會兒,但就站在原本的牆外,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爺爺。”她上前有些不安地叫了一聲。
溫老頭聲音哽咽地應了一聲,目光看着靈堂那邊,“她走了麽?”
溫四月點頭,有些擔心老頭子會不會責備自己,“您沒事吧?”
老頭子這次沒回她,就站在那,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回家吧。”又讓蕭漠然去喊阿貴家的人都回來。
然後讓溫四月扶着自己回去。
溫四月卻有些擔心蕭漠然,所以心不在焉的,連溫老頭什麽時候開始說話的,她都沒留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聽到溫老頭說:“我這一輩子真是白活了,對不起素芬,也對不起你奶奶。”
他身體本來不好,溫四月也不知道阿貴奶奶夢裏跟他說了什麽,如今聽到他這樣說,只能試着勸他,“爺,世事難料,這也不能怨你。”
“怨的怨的。我要是當時不約她半夜出來見面,就不會讓素芬被何昌德霸占了。”更不會因為想留在這村裏,娶了春梅。
娶了春梅,就是害了春梅,自己從前造的那些孽,都報應在了她和女兒的身上。
反而是自己,現在還活着。
溫老頭越想越是後悔,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過得失敗,既然辜負了素芬,害了素芬一輩子,也害了春梅母女,可就他這樣一個人,到現在如今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明明最該死的是自己才對。
扶着他的溫四月卻不知道為何,心裏突突地跳個不停,那種不安,在蕭漠然去找阿貴家的人後,就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