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兩枝

第20章

熙山派。

阿震遠遠地看着韓茂町在調戲一個女弟子。

那女弟子見他相貌英俊，所以是半推半就。

“……韓公子……”在五味俱全的心情之下，阿震仿佛身體自己在動一般走了過去。

“……嗯？”韓茂町回頭瞟了他一眼，“喲，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姓展的跟班啊？”

“………啊！……我先走了！”女弟子見有旁人，頓時羞紅了臉，轉身匆匆走了。

“幹嘛？”韓茂町帶着幾分挑釁地打量着阿震，“當日你和那兩個混蛋一起欺負本少爺的事本少爺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還敢主動送來門兒來？！找打是吧？！”

“……對不起……”阿震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覺得韓茂町所指的“欺負”是另一件事。——他到底是覺察到那個蒙面人有可能就是自己呢？還是不知道呢？！自己有些搞不明白了。

“你不是專程來跟我說對不起的吧？！”韓茂町的目光越發狐疑。

“……不……不是……”阿震在心中拼命編織着借口，結結巴巴地答道，“……只是，左公子覺得韓公子您在這裏呆得也夠久了，所以讓我來問問，不知您準備何日離開？如果您還沒有消氣，不知還有沒有什麽是在下能為你做的？”

“哎呀，他居然把這種麻煩事推給你來做？！”韓茂町冷笑道，“那好啊！本少爺小時候常常玩那種騎馬的游戲……你趴下當馬給我騎好不好？”

“………………”阿震愣了片刻，然後終于一咬牙，說出一個字，“好。”

“……行了！”韓茂町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輕聲道，“……原來真的是你……你不需要這麽做。正如你所說，你我只是各為其主。你沒有對不起我。”扔下這句話，他掉頭就走。

“………………”阿震這才知道韓茂町是此刻才肯定了對自己的懷疑，“……韓公子，等等！”他一句話不由得脫口而出，“這裏現在四下無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韓茂町冷笑着回頭，“我為何要告訴你？你當我是傻瓜？！”

“不是……”阿震認真地凝視着韓茂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半句的。包括少爺。”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韓茂町依舊冷笑着。

“哎……”阿震嘆了口氣，正色道，“韓公子，你想一想，如果少爺當初知道我在一次又一次地做那件事，他難道不會攔着我？而如果左公子知道你的确懷有異心，他難道會容你繼續留在這裏？！所以，我其實什麽都沒告訴過他們。”

“…………！”韓茂町聞言一驚——是啊，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以左飛的性情，若已洞知一切，豈會放着自己這大禍患不管？他只怕會想方設法讓自己離開熙山派吧？

阿震續道：“我那日告訴左公子我什麽都沒試出來，他也暫且信了。後來你那麽久也沒有什麽異常行為，他們應該都相信你并無企圖了。”

“………你以為我會感謝你？！”此刻的韓茂町，當真已經不知道該以什麽心情來面對這個男人了，“既然你也知道你我各為其主，你又何必對我放水？！這樣我會更看輕你！”

“那你就看輕我好了。”阿震苦笑了一下，“其實對于自己這麽不能堅持立場這點，我也挺看不起我自己的。可是，又實在是沒辦法。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凡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是不是？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對你的感情……所以無法不偏袒你……再說，我的立場也并非是為了左公子，為了熙山派，我做的一切都只為少爺一人……一開始我對你那麽做的時候，也只是想幫上他的忙，但我後來越想越覺得事情沒我想的那麽簡單……雖然這麽說也許有些不太好，可就我的私心而言，我其實覺得左公子和少爺只有徹底不問江湖之事，才能有真正的幸福……那你對熙山派如何，熙山派的将來如何，又與我何幹呢？甚至再說得惡毒點，如果有一天熙山派不複存在了，左公子也當不了熙山派少掌門了，說不定他和少爺之間的明天會更光明……這種話左公子自己也就是随口那麽一說罷了，真發生了這種事他只怕還是無法接受的，但我和少爺其實都可以接受啊……所以我到底為什麽一定要強迫自己為難于你？”

“……算了，我也沒資格指責你。”聽了阿震這麽洋洋灑灑一大段話，韓茂町也苦笑了下，“既然你說你也不算是違背了立場，那我大概比你還不如呢！要是我真有那麽堅持立場，那時就不會對你說那些了。”

“……！”阿震體會着他的言下之意，頓時一喜，“既然你也把我當……當朋友，那反正話都說了一半，不如幹脆說完？”

“……誰把你當朋友啊？！我們永遠都只可能是敵人吧？！”韓茂町瞪了他一眼。

“韓公子……”阿震的眼神卻十分溫柔，“很多事，你一直自己憋在心裏，難道不難受嗎？那個绮心素就算和你是一夥的，他只怕也不會為你分擔什麽吧？否則上次的事他又豈會袖手旁觀？所以，你不要那麽為難自己，好不好？”

“…………………”韓茂町終究還是融化在他的柔情似水中了，決定向他傾吐自己心聲，便壓低了音量，道，“得，你說得也對，反正話都說到上次那個地步了，說不說完也都沒差……我這麽做，一是為了我們天光镖局，二是為了我爹。”

“……為了你爹？！”阿震心中一沉，“……我本來還在想，這件事會不會是你瞞着韓老爺子做的……看來，他也是同謀………？！”

韓茂町苦笑道：“看來爹這大俠裝得的确很深入人心啊，也不枉費他辛辛苦苦僞裝了那麽多年。”

“………！！”阿震心頭更驚，“所以，你爹這些年來的仁義形象一直都是裝的？！！”

“嗯。”韓茂町點了點頭，“我當然也是裝的。從懂事起，我就在爹的教導下配合他演戲。”

“……………………”雖然阿震已經有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了，但這個事實的沖擊力還是的确是太強了些，“……那，韓老爺子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爹身為天光镖局的镖頭，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為了天光镖局的将來。你說，這麽多年，我們就算運再多趟镖，就算和各大派的關系再良好，我們在正道武林中又算得上什麽？——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韓茂町的語氣中帶上了些憤恨，“所以，爹才決定利用自身多年來創造的有利條件，和魔教合作。他們也允諾我們，待魔教吞并各大派的那一日，我們天光镖局一定是首席功臣。”

“……這個合作方式，就是趁各大派還沒洞知你們的意圖之前，幫魔教探聽他們的消息？”阿震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不錯，你果然也是個聰明人。”韓茂町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贊許。

“…………………”此刻的阿震，神情中卻滿是憐惜，“……你說，你都是為了你爹……可是………恕我直言，我姑且不去評判你爹身為天光镖局的镖頭選擇這種出位方式正不正确，至少他身為一個父親，又豈能對你如此殘忍？！他竟然讓你從小就裝瘋賣傻，讓你從小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上次我和少爺還有左公子毆打你，你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這也就算了，他還派你四處去當細作？！這麽危險的事，被發現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夠了！！你那麽大聲做什麽？！”韓茂町沖上去捂住了阿震的嘴，“你存心的吧？！想讓所有人都聽到是不是？！”

“……對不起！”阿震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态了，“……是我太激動了……”

“……………………”韓茂町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語氣柔和了下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雖沉默寡言，看起來很冰冷，其實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從你第一次對我做那件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啊？！”阿震被這話給吓了一大跳，簡直懷疑韓茂町是不是在說反話了。

“……呵呵……”韓茂町微微笑了一下，“你那次不是很注意不碰到我身上的傷嗎？還給我做了那麽久前戲……就是因為有這種反差的存在，我才隐約能洞知哪種才是你的本性。”

“……………………”阿震怔怔地看着韓茂町首次在自己面前綻放出的真心笑容。

“你不打算說我笑起來很好看之類的話嗎？”韓茂町又是莞爾一笑，“果然是個木頭。”

“……我……”阿震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起來，“……呵，是啊。少爺也常這麽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