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魏初被塞進了飛行艦, 他呆滞地看着副官一系列操作,卻完全做不出反應。
陸離死了?
可他來不及悲傷,就見月楚帶領的軍隊已經追了上來, 劇烈的火光如同散落的煙火般, 朝他們襲來。
魏初不敢大意, 立刻坐到副駕駛,開始進行還擊。
他的表情有種冰冷的漠然,透出一股死寂,手上的動作卻毫不遲疑, 精準地擊中對方的飛行艦。
可月楚的追擊太兇悍了,陸離此次前來帶的人手顯然不足以抵抗。
就在這時, 飛行艦上的報警雷達滴滴滴地響了起來,刺耳的聲音令人煩躁無比。
魏初心中一沉, 他們被鎖定了。
副官沒有遲疑,一把将他拉了起來,讓他進入逃生艙。
逃生艙只能容納一人,魏初必須優先。
魏初抿緊唇, 選擇了拒絕。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死氣,再也找不到曾經的生機。
“你走吧,我留在這裏。”
沒有人想死,副官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他,就足以讓他感激不盡了。
副官抿緊唇, 黝黑的臉上閃過動搖,最終又化為堅定。他對着魏初行了個禮, 平靜地說:“請您先走吧, 不為別的, 而是因為……您很厲害。當時月楚的歌聲來襲, 您的染力鏈卻并沒有斷,這就足以說明,您有可能成長為對抗他的利器。”
“生存的機會必須最大可能地利用起來,所以您更值得。”
不是因為陸離的交代,也不是因為魏初蜂後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都是帝國人,都必須要為整個國家的利益來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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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初渾身一顫,轉頭看向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堅定、明亮、無畏無懼。
他攥緊了拳頭,眼淚幾乎要湧出眼眶,卻又被壓制了回去。
魏初沒有廢話,同樣回了個軍禮,轉身跳進了逃生艙。
逃生艙被一下子彈出好遠,搖搖晃晃地在爆炸的沖擊波中滑下深黑色的宇宙。
巨大的撞擊,讓魏初一下子暈了過去,陷入了迷茫的黑暗之中。
……
“嘿,你醒了。”
魏初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破爛的房子裏。又或者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房子,而是由各種亂七八糟的泡沫、金屬堆疊而成的空間。
地上的泥土有些濕潤,就在他躺的地方旁邊,還有個小水坑,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而坐在自己眼前的人,相貌清秀文靜,圓圓的杏眼裏卻透出一絲狡黠。頭發剪得跟狗啃的一樣,脖子上系了條黑色的繩子,也不知道幹什麽用的,上面還沾着泥巴。
穿着一身洗得發黃的工裝,領口看上去黑黢黢的,膝蓋更是破了幾個小洞。
這裏是什麽地方?
明明他當時定的目的地是方城,怎麽會落到了這裏?
“我勸你最好忘記逃生艙的事,這裏是月之境控制的垃圾星,別暴露身份哦~”
魏初悚然一驚,他怎麽會落到這裏!
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至少運氣不錯,眼前的人顯然是友非敵。
“謝謝你救了我。”
男子翹起嘴角笑了笑,将手中金色的鏈條抛了兩下,笑嘻嘻地擠了擠眼睛:“沒關系,報酬我已經收了。”
魏初都快忘記那金鏈子的事了,見男子拿走也不在意。
“你好,我叫魏初。”
“嘿嘿,鹿靈,你好喲~”
魏初就暫時在垃圾星上安頓了下來,據鹿靈說,他的逃生艙已經破的不成樣子,為了避免被月之境的士兵發現,就偷偷給埋了起來。
至于他的光腦,在這裏也沒有信號,只能暫時藏起來,免得暴露身份。
他穿上了鹿靈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并不合身的工裝,也假裝戴上了電子鐐铐,跟在鹿靈身後,開始在垃圾星上摸魚。
垃圾星的工作很繁重,主要是要從垃圾中尋找能夠轉化為能源的東西,送到工廠裏進行二次回收利用。而找到的東西多少,則與他們的吃食直接挂鈎。
魏初很快就摸清了生存的方式,輕松地就能把垃圾上可用的金屬扭下來。
此時的鹿靈看向他的眼神早已變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是個蜂後,所以才費盡心思把他救下。本想着,在這裏這位嬌弱的蜂後恐怕很難生存,卻沒想到他不僅适應良好,甚至比他還要厲害。
魏初把金屬板卸下來,放到了鹿靈的框子裏,這種破爛只要送到加工廠裏,就會煥發出二次生命。
然後,化為襲向他們的子彈。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利芒,又飛快地湮滅于黑暗中。
大大咧咧的鹿靈看着自己滿滿一筐子的戰利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飛快地摸了摸鼻子,說:“你自己用吧,我的夠了。”
魏初微微一笑:“沒關系,我用不了多少。”
說完,也不給鹿靈辯解的機會,就抱着自己的框子去排隊了。
初來乍到,也有人想打他的主意,趁鹿靈不在,偷摸搶奪他的東西。下場自然不用說,全都被他教訓了一頓。
沒過幾天,他的威名就傳遍了垃圾星,再也無人敢對他下手。
魏初沉默地凝視着前方的月之境士兵,微微低下頭,掩飾住刻骨的殺意。
他觀察過了,垃圾星的月之境士兵不算太多,但裝備還不錯。而被俘虜的全是工蜂,戰鬥力極弱,變相地降低了對方的警惕性。
就在這時,前方的一位工蜂,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不小心将手中的金屬板掉落,迎來了月之境士兵的一陣毒打。
“你想要去幫忙嗎?”
不知何時,鹿靈又來到了他的身邊,看着魏初冰冷如霜的臉,笑嘻嘻地問。
魏初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動作。
鹿靈心口一跳,只覺得這個人跟自己想象中的太不一樣了,明明看上去很柔軟平和,卻如同平靜的水面一般,令人看不透下面深藏的究竟是什麽。
“其實沒必要過去,只是一頓打而已,月之境士兵并不會取他們的性命。只要留得一條命,總比死了強。”
果然,很快士兵就停下了攻擊,甚至好心情地拿出治療儀,給那位工蜂治好了皮肉傷。
工蜂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不僅不敢反抗,甚至還滿心感激地道着謝。
魏初看到這一幕,并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對鹿靈一笑:“你說得對。”
鹿靈被他笑得一愣,直到他轉身上前,才回過神來,卻忍不住皺緊了眉。
這個蜂後很奇怪。
他很清楚,大部分蜂後都是被嬌養大的,除了擺弄自己一身染力外,根本再無獨立生存的能力。
在撿到魏初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準備。一般這種蜂後都有很強的同情心,說白了就是不谙世事的愚蠢,所以他處處給魏初打預防針,為的就是讓他不鬧事。
可魏初的反應太平靜了,就好像眼前這殘酷又現實的一面,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一樣。
兩人拿好自己的飯菜,走到垃圾堆成的小山坡上用餐。這裏視野很廣,不是擁有實力的人,根本無法占據。
在魏初來之前,鹿靈就已經霸占了這個位置,可見他也不一般。
魏初沉默地吃着飯,飯菜很冷,只有一碗米飯和幾根可憐的菜葉,幾乎沒什麽味道。但他并不嫌棄,連一顆米都沒有剩,全部都吃完了。
鹿靈瞄了他一眼,第一次艱難地把自己的飯菜也給吃完了。
真難吃啊,也不知道他怎麽能吃得下。
嘔……
魏初收拾好碗筷,準備找個有水的地方沖洗一番,卻見垃圾堆下,一個漂亮纖細的工蜂被一個月之境士兵推推搡搡地攆到了這裏。
他不住地哀求着,抱住士兵的腰,卑微地用幾乎裸露的身體磨蹭着他,想要留下。
可士兵臉上滿是不耐煩,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扔在了地上。在他企圖再次爬起來後,用槍指住了他的眉心。
這一次那個工蜂不敢動了,直到士兵離開,才崩潰地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鹿靈啧啧兩聲,用筷子點了點:“你瞧,靠着一身漂亮的皮囊,得到了庇護,生活得可真滋潤。可惜,還是得罪了主人,沒了保護,像他這種,恐怕難活過三天。”
就在不遠處,已經有好幾雙貪婪的眼睛盯上了那個工蜂,很明顯就是打着搶劫的主意。
“所以說,人還是得靠自己的雙手去勞動,想要這樣不勞而獲,到最後只有被抛棄的下場。”
魏初卻是眸色淡然:“他叫白束吧,我記得當初是月之境士兵強迫他的,怎麽最後就變成他不勞而獲了?”
鹿靈啞然,這人來的時間不長,消息倒是打聽得挺快。
“強迫這兩個字用的有些重了,畢竟如果沒有了強迫,白束可是早早就死了。”
魏初掀了掀眼皮,轉頭看向他,嘴角帶着一絲嘲諷:“所以你覺得,只要能活着,就算是活成怎樣的爛泥都無所謂嗎?”
鹿靈聳了聳肩,語重心長地教育道:“總歸死還是比艱難地活着更難,不是嗎?你還年輕,不了解死亡的恐懼。等你真的走到那一步,就會發現自己比任何人都想活。”
魏初輕揚眉梢,帶上自己的碗筷走了下去:“或許吧,但我現在只覺得你很惡心。”
他走到白束面前,歪頭示意了一下躲在角落裏盯住他的幾批人,眸色淺淡,毫無波動。
“要跟我走嗎?至少有你一口飯吃。”
白束茫然地看着他,眼前的人臉上長着血紅的大包,看上去醜陋極了,可那一雙眼睛卻清澈又明亮。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無法控制。
面對這個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他卻如同求得溫暖的小動物一般,全心信任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微涼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