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陸骁自己沒有任何察覺, 被陸晚晚這麽一提醒,手往脖子上一摸,才發現項鏈确實不在了,他頓時變得着急起來。
直播早在從酒吧回來的路上就已經結束。
面對這一突發情況,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撤離的導演, 立馬停下手頭上的活兒走過來問:“是骁哥那條藍寶石項鏈丢了嗎?大概什麽時候不見的?”
“我記得……爸爸在酒吧唱歌的時候好像還在。”
陸晚晚猜測道:“會不會是回來的途中, 掉在車上了?”
陸骁二話沒說, 趕緊拿上鑰匙去車上找, 結果把駕駛室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他不死心, 即使知道概率接近于零, 還是把後備箱也給打開找了一遍。
“沒有。”陸骁單手撐在車上,眉頭緊鎖。
母親是生他的時候, 大出血去世的, 所以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母愛。
陪伴他的,只有這條被母親視若珍寶的項鏈。
陸骁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戴在脖子上,這麽多年, 除了一些特殊情況外,平時根本不會摘下來。
現在突然丢失,他的心就像被誰拿鈍器挖出一個窟窿。
導演已經打電話向總導演求助,然後好幾個工作人員, 又陪着一起回酒店找了大半天,依然無所收獲。
等他們再回到小區,在門口仔細尋找的時候, 保安緊張的心裏直打鼓, 連門衛室都不敢出。
過了會兒, 陸晚晚還是主動找上了他。
小姑娘站在窗戶前禮貌詢問道:“叔叔您好,請問您在這邊,有沒有看到一條藍寶石項鏈?”
“什麽藍寶石項鏈。”保安皺着眉頭,由于心虛,致使情緒有些激動,“你們東西丢了來問我幹什麽,是覺得被我撿到給藏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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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對方誤會了,陸晚晚沉默片刻,在心裏組織好語言後,解釋道:“我是想問,您有沒有看到誰,在這邊撿到一條藍寶石項鏈?”
那塊寶石很漂亮,但普通人是比較難以估計它的價值的。
比如陸晚晚就一直覺得,網上好多幾十塊錢一條的項鏈,看着跟那條價值連城的項鏈也沒多大區別,都很閃耀。
所以撿去的人,有可能會因為高尚的道德感将其上交到警察局,也有可能會覺得不值幾個錢,就自己留着給家裏小孩兒玩了。
若是碰到後面一種情況,想找到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沒看到。”保安冷淡回應。
陸晚晚:“那能把監控調出來給我們看看嗎?”
“……想看就随便看吧。”
保安回到座位上,把陸晚晚指定時間點的監控調出來給父女倆看了一遍。
監控可以拍攝到的地方就那麽一小塊,連陸骁過來勸說粉絲離開的畫面都沒拍到,所以看了也沒什麽用。
陸晚晚覺得可能還是掉到酒吧,被人撿走了,剛要跟陸骁說這話,保安突然問道:“那條項鏈……很值錢嗎?”
其實,從陸晚晚過來敲窗戶的時候,陸骁就一直在暗中觀察着這個保安。直覺告訴他,對方的各種反應以及微表情,都有點不大正常。
可是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又不能做些什麽。
于是陸骁只能通過很婉轉的言語威脅,讓他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那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價值幾個億吧。撿去的人若是能主動交出來,我會非常感謝他,但若是私吞了,等我報警被警方查出來,怕是難免牢獄之災。”
說完,看向陸晚晚,“不找了吧,我們直接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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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陸骁準備報警向警方尋求幫助,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就先回去了,陸晚晚也跟着父親一起,回到了他們臨時的家。
一路上陸骁并沒有撥打110,陸晚晚暗想,他可能是想等到家之後再打。
結果到家之後,他也沒有打,而是默不作聲地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概過了十分鐘,陸晚晚忍不住問道:“爸爸,還不報警嗎?”
“等等。”陸骁簡短兩個字回複完,又不說話了。
陸晚晚不禁有些疑惑。
等等?
這有什麽可等的。
那麽貴重的項鏈丢失了,當然是越快報警找回來的希望越大啊,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考慮的。
陸晚晚摁亮手機屏幕看看時間,不早了,她得抓緊時間寫作業去。
剛轉身,忽然聽到門鈴響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陸骁,見對方依然坐在那兒沒動靜,就自己走過去開門了。很意外,居然是門口的保安。
“保安叔叔?”陸晚晚好奇道:“您有什麽事嗎?”
保安只知道兩個明星都住在這層樓,但具體誰住哪家,是不清楚的,就想着先随便摁一家門鈴,找錯了再去另一家。
沒想到一下就找對了。
他忐忑不安地緊握着拳頭,支吾着問:“你……爸爸在……在嗎?”
陸晚晚點頭,“在啊。”
然後朝陸骁喊了一聲。
陸骁随即起身走過來,保安看到他,整個人更加不安了。
他表情複雜,明明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遲遲沒有開口。過了會兒,突然把頭低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陸晚晚驚得往後退了半步,“叔叔你……”
“對不起,是我說了慌。”保安攤開手掌心,陸晚晚定睛一看,是那條藍寶石項鏈。
接着就聽他聲淚俱下地繼續說道:“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把這條項鏈占為己有的,實在是家庭經濟太困難,沒辦法了。能不能求求你們網開一面,不要送我去坐牢,否則家裏真的要癱瘓了啊。”
陸晚晚:“……”
她着實沒想到,項鏈居然會在保安叔叔的手上。
再看看陸骁,倒是一臉淡定,好像早就猜到了。
難怪剛才跟她說等等呢,原來是等着保安主動過來交還,那麽先前在門口說要報警什麽的,應該是在故意吓唬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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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動靜驚擾到了對門的張家父子倆,張頌打開門看到眼前的場面,先是愣了下,然着大步走過來,詢問起情況。
陸晚晚把事情大致跟他說了一下。
張頌看向保安,蹙着眉頭說:“兄弟,這事兒你就做的有點不對了,小朋友都知道拾金不昧,你撿到別人的東西,怎麽能據為己有呢?”
“是,我也知道錯了。”保安抹了把眼淚,哽咽道:“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陸晚晚:“那叔叔,你家裏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我……”
保安欲言又止,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把自己目前的窘境告訴了幾人。
他的名字叫做黃小偉,還有個哥哥叫做黃大偉。
二十年前,黃大偉三歲的兒子在門口玩耍時,被人販子給拐走了。當時對于一家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嫂子和老母親受到刺激幾度昏厥,父親也因此中風,癱瘓在床。
自那之後,家裏的重擔就落在了黃小偉一個人的身上,賺到的錢既要用來養家,還要用來貼補哥哥去尋找侄子,導致他如今都四十多歲了,連媳婦兒都沒娶上。
最讓人絕望的是,最近母親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出了不好的病,眼下急需要五萬年塊錢手術費。
他們家這些年找親朋好友借了不少錢,現在已經沒人還能拿得出錢借給他了。
陸晚晚聽完心裏挺不好受的。
這可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那……”張頌的表情在聽完黃小偉的敘述之後,也逐漸變得柔和起來,關心道:“侄子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沒有。”黃小偉搖着頭說:“在這麽大一個國家尋找孩子,跟在大海裏撈針沒什麽區別,哪有那麽容易。警察一直說在找,可是找了這麽多年半點消息都沒有,那些新聞記者也不願意幫忙報道,光憑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自己的力量,太難了。”
這一點陸晚晚之前也在私信裏看到其他尋子家長說過,他們曾無數次向各家媒體尋求過幫助,可所有媒體都覺得這是負面新聞,根本不願意報道。
以至于他們的尋子之路,困難重重。
說起來,這也是她為什麽會毫不猶豫在微博上替這個群體發聲的主要原因,只可惜好像沒什麽效果,連熱搜都沒有上。
“你母親的手術費,我幫你出了。”陸骁冷不丁地開口。
陸晚晚和張頌,還有黃小偉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只聽他又補充道:“我說過,撿到項鏈如果能主動交還給我,我會非常感謝他。這五萬塊,還有後續的營養費,就當是給你的報酬吧。”
聞言,黃小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話的意思是,陸骁不僅不會送他去坐牢,還會幫他出手術費給母親治病?
猶如絕望的山谷,忽然冒出一抹綠色的嫩芽,黃小偉嘴唇抽搐幾下,一個沒忍住,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不是悲傷的眼淚,更不是絕望的眼淚。
是喜極而泣!
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了,非常需要通過這種方式進行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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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骁當場給黃小偉轉了十萬塊錢。
這對黃小偉來說是筆巨款,可是對他來說,就是少買塊手表的事而已,如同在馬尾上拔下的一根毛,對他的生活毫無影響。
不過黃小偉并沒有心安理得地收下,而是一再強調這是借,明天會寫張借條給他,等自己存夠了錢,肯定會如數奉還。
等黃小偉和張頌離開後,陸晚晚回到家裏,愈發感覺心裏堵得慌,作業都沒心思寫了。
她甩掉拖鞋,爬上沙發,兩只手抱着膝蓋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擡頭跟陸骁商量起:“爸爸,你可以幫幫他們嗎?”
“不是已經幫了。”陸骁沒聽懂她這話的意思,“十萬塊還不夠?還要怎麽幫?”
“不是的,”陸晚晚搖着頭,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娛樂圈那麽有地位,粉絲那麽多,可不可以寫首歌幫一幫整個尋子群體呢?就像《月光》那首歌,不就是在反對家庭暴力嘛。”
她并非想給陸骁找麻煩,實在是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
如果她有這麽大的本事,可以號召整個社會關注這個群體,絕對會竭盡全力去那麽做。
可是沒有,她現在只是個高中生,除了好好讀書外,什麽也做不了。
正應了經常在網絡上看到的那句話:上天給了我一顆憐憫衆生的心,卻沒給我解救衆生的能力。
陸骁沉默不語。
盯着陸晚晚看了會兒,話鋒一轉,沒有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再次催道:“還不寫作業?”
“我……”
“先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其他的,都不是你現在應該操心的。”
“哦。”陸晚晚被父親的氣勢給壓住了,乖乖回房間趕起了作業。
她離開後,陸骁獨自坐在客廳,心情也挺複雜的。
在參加這檔綜藝之前,毫不誇張地說,他從來沒近距離接觸過底層人民。雖然也常常在網絡上看到一些新聞,但到底隔着屏幕,跟親身經歷完全不一樣。
回想起節目錄制到現在——
陸骁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次又一次被刷新。
第一站的時候,他覺得買不起洗衣機,需要用手來搓洗衣服的家庭,已經屬于很貧困了。
結果到了第二站,面對着破爛老舊的屋子他才發現,用不起洗衣機算什麽,有些家庭甚至連做飯的地方都沒有,不僅如此,還要與老鼠同住一個屋檐下。
現在一晃眼到第了第四站。
陸骁本以為這會是場愉快,遠離貧窮的旅途,卻沒曾想遇見的情況,比之前的還要糟心。
他無法想象這些年黃小偉及其家人是怎麽活過來的,也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個和他一模一樣,在陰暗角落垂死掙紮,連幾萬塊救命錢都拿不出來的人,是怎麽苦苦支撐到現在的。
只知道如果換成是他,肯定扛不住這巨大的生活壓力,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永遠離開,徹底解脫。
陸骁也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受了陸晚晚的影響,感覺自己有些變了,從一個理性的人,變得感性了。
他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然後走去陽臺,給陳路洲打了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