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非常奇怪,他眯起眼,語氣懷疑中夾雜着一股異樣,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了解的怒氣,“蘇小姐有要好的男朋友?”
蘇盼雲一聽,不禁怏然不悅地抿抿唇。怎麽?他以為我蘇盼雲真的是束之高閣、乏人問津的老處女嗎?
仿佛是老天爺有意的安排,偏偏就在這微妙奇異的一刻,曲璨揚出人意表地推開房門,捧着兩束鮮花笑咪咪的走了進來。
韓伯濤一見到他,立即露出了親切的笑臉,“璨揚,你怎麽知道我住院呢?哈!準是平磊那個大嘴巴告訴你的。”
“韓伯伯,你真是神機妙算。我本來到雅軒小築準備約盼雲出來走走、聊聊天,結果聽平叔叔提起你住院的事,所以就趕忙來醫院看你了。”
韓伯濤笑了笑,犀利地調侃道:
“來醫院看我只是順便,盼雲才是正角兒對不對?瞧你手捧兩束不同的鮮花我就知道了。難不成,你手上那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是送給我這個老頭子的?”
曲璨揚俊臉微微發熱了,但,他也毫不掩飾,即刻把手中的紅玫瑰送到早被他的出現弄得方寸大亂的蘇盼雲面前,“玫瑰花送給我最心儀的女孩子,而劍蘭則是送給我最崇敬的長輩韓伯伯。”
他的話立刻染紅了蘇盼雲的雙頰,也馬上換來韓孟禹不怎麽茍同的冷哼。
他這一哼,終于讓曲璨揚正視到他的存在。兩個上一代是至友,而他們應該也可以做好朋友的男人,如今卻在這種微妙而充滿緊張、敏感的氣氛下彼此打量着對方。
病房內的空氣因于他們膠着的注目而變得稀薄凝固了。
曲璨揚淡淡地點點頭,“這位是——”出于男性的直覺和第六感,他知道他和眼前這個相貌俊朗、渾身充滿書卷味的男人,是很難搭起友誼的橋梁的。
“他是我的兒子韓孟禹,也是這家醫院的內科醫生。”韓伯濤淡淡的說,一副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神情。“孟禹,這位就是蘇小姐的男朋友,曲璨揚。算起來,你們倆應該是從小就認識了,如果不是文革的沖擊,他父親曲威,也就是我交通大學的學弟,也不會舉家遷往新加坡。你們早就應該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現在則是太遲了,韓孟禹幹澀而難掩醋意地在心底黯然告訴自己。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對蘇盼雲動了真情,不可理解、不可原諒的産生了一種異于尋常的感情。
他從來沒有這麽憎惡過自己,對于自己這種見異思遷、搖擺不定的感情态度。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無法命令自己冷靜地面對着眼前這一幕刺戳得他渾身抽痛的情景——要和一個漂亮帥氣得教他恨不能揪起他的衣領,狠狠地将他從窗口甩出去的男人若無其事的握手寒暄。
但,他還是運用過人的理智勉強維持着自己的風度,并伸出手來和曲璨揚相握着,“很高興認識你,并謝謝你‘順道’來看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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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我還需要借重韓伯伯的金玉良言幫我勸勸盼雲,希望她能在完成自傳之後答應我的求婚。”曲璨揚也毫不含糊笑着說。
韓孟禹臉色立刻變了,而韓伯濤卻視若無睹,反而樂不可支的幫着猛敲邊鼓。
“沒問題,這是小事一樁,你和盼雲站在一塊就像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這種幫人家牽紅線、撮合良緣、功德無量的好事,我是滿心歡喜、義不容辭的。”
“是嗎?爸,你什麽時候也成了多管閑事的媒人公了?”韓孟禹繃着臉冷聲問道。
“自從我發現我有你這個有眼無珠的笨兒子之後。”韓伯濤語出雙關的指桑罵槐着。
韓孟禹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難看,而蘇盼雲立即眼明手快地拖着曲璨揚這個罪魁禍首,遠離地雷一觸即發的暴風圈。“呃……我有事跟曲先生到外面談談,韓伯伯,你跟令公子……呃……繼續閑話家常。”
然後,她強把不忍轉移視線、放棄壁上觀火的曲璨揚給拉出病房,一路拉到人煙罕至的休息廳。
等他們一離開,韓伯濤望着兒子陰霾而若有所思的神色,意味深長的淡笑道:
“他們挺相配的,不是嗎?”
韓孟禹板着臉默不哼聲,然後,他在韓伯濤犀銳洞燭的目光穿刺下,覺得難堪而無所遁形了,只好霍然轉過身,語音僵硬的說:
“我……去員工餐廳用餐,待會再來陪你!”
然後,他像逃避什麽似的速速拉開門把離開了,離開韓伯濤鋒利而頗有所感的視線之外!
蘇盼雲芳心如麻、百味雜陳地牽着曲璨揚,一顆心像蕩千似的忽兒蕩高,忽兒下傾,對于方才在韓伯濤病房裏發生的一幕情景,她實在是六神無主,更有着哭笑不得的懊惱。
她萬萬沒有想到曲璨揚會這樣理直氣壯的跑到醫院來,更意外他會在韓伯濤、韓孟禹這兩個外人面前,毫不避嫌地來上這麽一手赤裸裸的求婚記。
都怪自己這一陣子被韓伯濤的生并韓孟禹的出現攪得七暈八素,心神大亂,根本忘記了要去安撫曲璨揚這個無孔不入的程咬金!
想到這,她不禁怒從中來,忿忿不平地想甩開他的臂彎。孰料,曲璨揚卻牢牢地反握住她的小手,笑意盎然的瞅着她嗔意乍現的容顏說:
“我被你那好冷的小手牽上瘾了,恨不能一輩子都被你這樣挽着,直到天長地久,白發蒼蒼。”
蘇盼雲掙不脫他的手,又被他深情款款的凝注弄得腼腆不堪,不禁紅着臉杏眼圓睜地命令他,“你趕快放開我,否則,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曲璨揚無可奈何地松開了手,“好吧!好吧!我曲璨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佳人翻臉不認老公!”
蘇盼雲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晶光燦爍地盯在他那張明朗潇灑又有幾分玩世不恭的笑臉上,“老公?你什麽時候成了我的老公來着?”
曲璨揚促狹地眨眨眼,“就是剛剛在韓伯伯病房我向你求婚的時候啊!”
“你!我又沒答應你!”
“可是,你也沒否認拒絕啊!”曲璨揚頑皮十足的笑着說,他那惡作劇十足類似無賴的頑童性格,撩得蘇盼雲不勝其惱卻又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跑到醫院來做什麽?”她氣呼呼的瞪着他。
“來看你啊!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從凱文?斯納害我被你罰了七天禁足令之後,我已經整整有個月沒有見到你,這‘九十個秋天”就好比漫長的煉獄一般令人發狂而難耐,所以,我只好跑到醫院來找你,并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來向你求婚!”
他說得半真半假,卻讓絲盼雲聽得心驚膽戰,不勝愁苦,“求婚?你可真會選時間,選地點!有哪個瘋子會選在醫院裏跟女孩子求婚的?”
“我是臨時動議的,誰教韓孟禹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程咬金,要用那恨不能把我劈成兩半的眼光盯着我瞧。我這是明眼人不吃暗虧,為防那個姓韓的來跟我攪局,所以,我只有先下手為強羅!”曲璨揚好整以暇的挑眉道。
程咬金?我看你才是道道地地、不折不扣的程咬金哩,盼雲沒好氣的在心底暗暗詛咒着。“好吧!你已經看過我了,現在能不能請你馬上離開,我還得趕回病房替韓伯伯整理自傳的稿件。”
曲璨揚挂在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你是急着趕回去持韓伯伯整理槁件?還是急着……”他皺緊眉頭,艱澀的咬牙說:“去看那個玉樹臨風的韓醫生。”
蘇盼雲的臉倏然漲紅了,她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心虛地不敢迎視曲璨揚那兩道犀利又令她忐忑不安的灼熱眼光。“我……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她閃爍其詞的逃避态度令曲璨揚的心隐隐作痛着,接着,一股不能控制的怒意揪緊了他,他伸出手,緊緊抓住她的肩頭,強迫她擡起頭正視自己,“你不用跟我打太極拳,你只要開誠公布的說一句話!你是不是愛上了韓孟禹,所以,你恨不能揮個魔棒把我這不識相又惹人嫌的第三者變不見?最好即刻從地球上消失,好讓你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受傷的語氣、灰白的臉色在在令蘇盼雲不忍,而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殘忍,她星眸半掩地低聲着着自己的歉意:
“我很抱歉,璨揚,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曲璨揚立即如遭電極似地用力松開她,臉色慘然的苦笑着,他那頑童般讨人喜愛的笑臉已被蘇盼雲貼上了符咒,再也不複見了,他笑得凄滄,笑得比哭還令人難受。
“原來,我從頭到尾都在演獨角戲!都在扮演着自作多情的大傻瓜!”他搖晃着腦袋,臉白得像大理石,他神色黯然地望着蘇盼雲盈滿歉意的容顏,“你在替我感到難過、抱歉嗎?”
“我真的很抱歉,璨揚,做我的朋友,好嗎?我并不想失去你,我只是——”
“你只是無法愛上我!”曲璨揚血氣翻騰的大聲說,他心如刀割的猛搖頭,“你要我做你的朋友,盼雲,你真是鐵石心腸得可以,你何不幹脆拿把刀來捅我?”話甫落,他不勝狼狽地掉頭沖出了休息廳,腳步踉跄而零亂,好像一個喝醉酒,弄不清楚方向的醉鬼一般!
蘇盼雲難過得幾乎忍不住想追上去,但,追上他又能如何?除了帶給他更大的傷害和屈辱之外?
她淚光盈盈的搖頭低嘆着,人為什麽一定要長大?為什麽一定要面臨這些令人難解而愁緒滿懷的愛情困擾?
如果上蒼肯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寧願一輩子停留在少年不識愁滋味的童年歡樂裏,只要一個布蛙娃、一根棒棒糖就能滿足她那一顆童稚天真的赤子之心。
然而,她知道,她既不能回到過去,也無法跳進時光隧道裏回到未來。所以,她只能咬緊牙根,勇敢地面對現在,面對一波又一波接踵而來的考驗和挑戰!
就在這一刻裏,她深深地領悟到一項事實,人要活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只要你小小的一句話,不輕不重地,就可以讓別人受到莫大的傷害,尤其是深愛你的人,即使你是無心的。
所以,要活得昂首闊步也是一項不簡單的人生哲理,沒有勇氣和智慧來細細雕琢,恐怕永遠也無法悟出自己的生命哲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