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拖着行李出了寧家。
小覓的車已經停在寧家祖宅外,見我出門,她連忙把行李放入後備廂後,驅車前往機場。
我已經心神俱疲,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小覓不知道我和寧肅鬧翻的事,心情甚好地在前面八卦:“CK傳媒的丁皓昨天晚上在娛樂會所找男公關的事被人抓包了,有人爆料說他男女通吃,這件事在娛樂圈早就是半公開的了,就網友們每天扒來扒去,時不時出個真相帝。對了,楚川在劇組昏倒的事,爽姐你知道嗎?”
我吃了一驚,連忙睜開眼問:“什麽時候的事?”
小覓說:“就今天上午的事,現在網上都傳遍了,明天該上雜志頭條了。”
我連忙掏出手機登錄微博,今天的頭版頭條全是楚川暈倒的事。據報道,楚川是在M市拍攝《快樂木偶》時突然暈倒的,原因不明,目前正在M市的中心醫院進行治療。
我心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了楚川的電話,一陣“嘟”聲後,一個男聲出現在電話那頭:“喂,你好,我是楚川的經紀人周正。”
我自報家門:“我是梁爽,請問楚川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周正回答:“楚川現在正在休息。”
我跟周正也并不陌生了,就問:“好端端的怎麽會暈倒,嚴重嗎?”
周正回答:“醫生說是疲勞過度引起的心髒抽搐,四年前有過一次,這次是複發,所以需要充足的休息時間慢慢康複。”
我掩上話筒問小覓:“從機場坐飛機到M市需要多久?”
小覓想了一下,回答:“大概三個小時。”
我問周正:“我現在正在前往S市機場的路上,方便過來探病嗎?”
周正考慮了一會兒,表示:“如果你确定過來,可以告訴我大概的到達時間,我派人去接機。”
我查了一下S市前往M市最近的一班航班,發短信告訴了周正大概的到達時間,随後把機票改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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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的飛機,到達M市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周正安排的車已經候在機場外。因為是淩晨,所以醫院外的狗仔隊都撤得差不多了,周正很輕易地就帶着我進入了醫院。
我在病房外向周正了解清楚楚川的病情後,帶着小覓從二十四小時商店買來的一根香蕉和一只蘋果蹑手蹑腳地進了病房。
病房內的漆黑一片,唯有從走廊上透過來的隐約燈光,楚川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将蘋果和香蕉放在桌上,仔細看了看楚川,他的身上還連着監護儀,監視着心跳頻率。
我竟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地。此時再回想從前的事情,只覺得自己可笑,我為了所謂的愛情拒絕與楚川的交往,可他最關心的,是我會不會受傷。二十幾年的相依相伴,抵不上數月的恩愛纏綿,真是可笑透頂。
我正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病床上突然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阿爽?”
我意外地擡起頭看向楚川:“你醒了?”
楚川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我是在做夢嗎?”
這句臺詞實在太瓊瑤,我不禁揶揄了一句:“那你這夢還挺美的嘛。”說完,打開了床頭櫃上的燈。
乍然的光亮讓楚川有些不适,他閉上眼睛,等适應一些才又睜開,随後徹底清醒了:“你怎麽來了?”
我說:“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
楚川聞言沒有說話。
我們都清楚地記得,那天在楚川家,我們答應了彼此,再也不見面,可我今天卻毀了承諾,跑了過來。
我先起了話題:“我記得你最近就接了一部電影,怎麽就忙到心髒都出了問題?”
楚川回答:“大概是這部電影拍得比較壓抑吧。”
話雖這樣說,但我心裏明白,十有八九是跟我有關,我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說些什麽。
楚川看着我,猶豫了一會兒,問:“我聽說了你在劇組的事,你還好嗎?”
他說的自然是柚子在劇組受傷的事情,這句話,卻令我更無言以對。
楚川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我坦白道:“我跟寧肅提出了離婚。”
楚川驚愕地問:“為什麽?”
我盯着楚川問:“你早就知道柚子不是我的兒子,對不對?”
楚川問:“你都想起來了?”
我回答:“沒有,寧肅的妹妹在我面前露了餡,我又做了親子鑒定。我想知道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和寧肅一樣瞞着我?”
楚川回答:“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更不會離開寧肅……你記不記得CK傳媒有個董事叫周明?”
我說:“當然記得了,我失憶前的最後記憶就是他在酒店灌我喝酒,後來我喝醉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楚川說:“周明對你有意思,想潛規則你,你不同意,把他鼻子都打折了,被公司雪藏。我得知你的事情後,非常氣憤,拒絕公司的一切通告。周明咽不下這口氣,就把我一起雪藏了。一般藝人被經紀公司雪藏,唯一的出路就是解約,可我們根本付不出巨額的違約金。那個時候你告訴我,晴天娛樂的寧總願意幫忙出這筆違約金,還會将我們簽入晴天娛樂旗下力捧,只要……你嫁入寧家,成為柚子名義上的母親。”
我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我和寧肅的這段婚姻背後還有這一段過往。
“當時我極力反對,你一意孤行,我們就鬧翻了。你以為我是在氣你自作主張,其實我是在恨自己,恨我自己無能,恨自己不能保護你,我沒有顏面再面對你。”
我問:“那我失憶後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楚川回答:“我了解你的個性,一旦你知道自己和寧肅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即使覺得痛苦,你也會遵守承諾,為了寧佑維持幸福家庭的假象。可是我不能!當我得知你和寧肅結婚五年,竟然從未有過夫妻之實的時候,我無法再置身事外,我必須把你從這個泥潭裏拉出來!”
所有的謎底都揭曉了,為什麽我拿出醫院證明的時候,楚川都不肯跟我和好,而在飛機上得知我的體檢結果後,他的态度突然産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寧肅害怕我知道柚子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後,會離開寧家;楚川害怕我得知真相,不願意離開寧家。他們兩個人相互猜忌、忌憚,卻又默契地隐瞞着同一個秘密。
只是有一點我不能理解。
“寧肅為什麽找我做柚子的母親?我和他又是怎麽認識的?”
如同寧父所說的,一個男人喜歡一個漂亮女人,确實不需要什麽理由,可寧肅需要的不僅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我不是一個賢妻良母的料,而是一個花瓶。
楚川苦笑着說:“我不知道。你從未跟我提起過這個人,等你跟我提起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向你提出了這個提議。”
我努力地在腦中搜索那些少得可憐的記憶,在拍攝《全家總動員》的時候,寧肅曾經提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老家,那個時候我才十二歲,兩人還結了梁子。再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出道了,寧肅是在廣場的大屏幕上看到我的。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寧肅選擇我做柚子的母親?
有一個答案盤旋在心口,可我不敢細想。這個理由太單純,單純到我無法相信,寧肅選擇我做柚子的母親理由,只是因為……喜歡。
怎麽可能?
楚川問:“你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寧肅離婚了嗎?如果下定了決心,就別回頭,落子無悔。”
是啊,落子無悔。
我和寧肅以及寧家都已經鬧翻,還意外讓柚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時候反悔,哪還有回頭路?
我說:“你放心,我不會走回頭路的。”
由于時間緊迫,我和楚川簡單地聊了幾句,叮囑他好好休息後,就準備離開。
打開病房門的時候,楚川突然叫住了我:“阿爽。”
我轉過頭問:“怎麽了,還有事嗎?”
楚川深深地凝視了我一會兒,說:“我說過,如果你哪天想回頭,我就在這裏。”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現在心裏很亂,不想這麽草率地做決定。”
身為《烏龍女捕快》的主角,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耽誤了不少的進度,回到劇組後就整天忙着拍戲,無暇考慮個人感情問題。
《全家總動員》的拍攝由于柚子受傷,節目組臨時找了另外一組家庭頂上,有了這個借口,就算到時我和寧肅退出《全家總動員》的錄制,也不會引起什麽懷疑。
幾天後,《全家總動員》的第二期在葡萄臺播放。根據第二期的劇情,我可以預料到節目播出後,會有多少網友沖到我和寧肅的微博下,吐槽我倆秀恩愛秀到突破天際。為了避免看到那些令人心塞的留言,我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登錄微博。
一周後,電視劇耽誤的劇情已經補完,劇組的拍攝也恢複了正常。我吩咐小覓重新準備一份《離婚協議書》寄回寧家,小覓不知道我和寧肅的事,當時的表情只能用“當時我就驚呆了”這句話來形容。
《離婚協議書》寄出的第二天下午,我就接到了寧肅的電話。
我遲疑了一會兒,摁下了通話鍵,寧肅焦灼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傳來:“柚子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我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沒有,怎麽了?”
寧肅說:“柚子失蹤了。”
我驚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怎麽可能?什麽時候的事!”
寧肅說:“今天上午,媽帶着他去游樂園,他說想喝奶茶,趁着媽不留神就跑了。警方調出了游樂園的監控記錄,看到他跟在一對情侶身後出了游樂園,他一定是想去找你。”
S市距離L市那麽遠,柚子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找得到我?
我心神大亂:“我現在馬上回來。”
我向導演請了假,馬上訂機票飛回S市。
三個小時候後,飛機在S市降落,我趕到游樂場附近跟寧肅會合。柚子還沒有找到,随着時間流逝,搜索範圍已經從兩公裏擴大到了四公裏。
寧肅往日的淡定從容早已不翼而飛,臉上滿是焦躁不安。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安慰人,語言變得如此蒼白,連我都無法說服我自己。
孩子走失後的第一個二十四小時,是尋找的黃金時間,過了這個時間,想再找到孩子就難了。寧父已經下令擎天集團旗下的員工放下手中的事,出門找柚子,火車站等地方都讓人守着,嚴防有人帶着柚子從火車站逃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手機上的時間漸漸從下午一點變成了晚上十點,距離柚子失蹤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我和寧肅在游樂場附近找了一天,卻沒能找到柚子的任何蹤跡。寧肅筋疲力盡地坐在路邊,将臉埋進了手心。
我從未見過寧肅如此倉皇無措的樣子,安慰說:“別擔心,柚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撫我自己。
寧肅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你看,沒有人永遠都不會犯錯。”
我知道寧肅指的是我上次帶着柚子去劇組,害他手臂受傷的事。倘若上次的事故可以歸結為我的監護不力,那這次呢?是寧母的疏忽導致柚子失蹤,還是我和寧肅的事情,讓柚子承受了他這個年紀本不該承受的痛苦?
夜晚的馬路車輛寥寥無幾,寧肅看着空曠的馬路,低聲說:“你問過我,如果你一點都不喜歡柚子,一點都不想做柚子的母親,我會不會跟你在一起。我的答案是……不會。柚子需要一個母親,我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這個人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可我的私心希望,那個人是你。我知道你還小,不懂得如何做一個母親,我們可以慢慢來,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等着你長大。但現在我發現,我可能一開始就錯了,我為我的私心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寧肅站起身,背對着我,高大的身影在路燈的照射下落在我身上,我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只聽見他用異常平靜而蒼涼的聲音說:“回去吧,別再找柚子了。從今天起,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兒子。離婚協議書,明天我會讓高深送到你手裏。”
說完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寧肅的身影一點點在我眼前縮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他說,從今天起,柚子是他一個人的兒子……
明明向寧肅提出離婚的是我,為什麽當他同意我的要求後,我會有心痛欲裂的感覺呢?就好像……失去了自己最寶貴的一樣東西。
天空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我失魂落魄地坐在路邊,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讓我想要放棄尋找,可只要一想到柚子此刻可能正躲在某個角落,傷心地等待我和寧肅快點找到他,我就無法停下腳步。柚子還太小,卻承受了太多,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他,哪怕不是作為一個母親。
我命令自己站起身,繼續尋找柚子。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直到黎明代替了黑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也停歇了,我精力透支,頭痛欲裂,腳如同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出一步。饑餓、疲憊、寒冷,以及巨大的恐懼向我襲來,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坐在路邊,失聲痛哭。
我的腦中一片混沌,再無思考的能力時,小覓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爽姐,你怎麽坐在這裏?”
我的腦子遲鈍了一會兒,才猛地擡起頭,緊緊地盯着小覓問:“柚子找到了嗎?”
小覓抱歉地說:“還沒有。爽姐,你找了你一夜,還是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相信柚子一定不會有事的。”說完,蹲下身要将我從地上扶起。
我渾身無力,整個人都壓在了小覓身上。小覓察覺不對,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着急地說:“爽姐,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現在柚子失蹤的事肯定鬧得沸沸揚揚,我實在不想再給八卦雜志做貢獻了:“你買盒退燒藥,我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
小覓說:“好,那我送你回家。”
家?
我和寧肅離婚了,我在S市哪裏還有家?我說:“別去寧家,就近找一家賓館。”
小覓頓了一下,說:“好。”
小覓把我送到一家賓館,買了一盒退燒藥喂我吃下後,我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這一覺我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夢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和寧肅的相識,還有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腦海中的最後記憶停留在2011年的6月6日。那天晚上,CK傳媒的高層周明約我一起吃飯,席間不停地灌我喝酒,我被灌醉了,之後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一間豪華的酒店房間裏醒來,除了宿醉頭疼外,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我以為是昨晚自己喝醉後,周明帶我來休息的,還對周明正人君子的作為欽佩了一把。誰知一打開房門……就見一名西裝挺括的男人坐在客廳吃早餐。
這個男人五官英俊,氣質斐然,比電視上的那些一線模特都引人注目。可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跟一個陌生男子待在一間房子裏,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哪怕這個男人長得很帥。
我怔了一會兒,問:“先生,你……你哪位?”
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饒有興致地盯着我問:“你認為呢?”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男子身上做工精致的西裝,再看了看男人英俊得有些過分的臉,靈光一閃:“想不到擎天酒店還提供特殊服務啊?”
男子正在喝咖啡,聞言嗆了一下,咳了好幾聲才緩過來,沉着臉說:“特殊服務?你再說一遍!”
男子顯然已經聽到了,幹嗎還要讓我再重複一遍?我好奇地盯着男人的臉猛看:“你這種顏值水準,怎麽也得是酒店的頭牌吧?一個晚上什麽價位?我只是個學生,憑會員卡可不可以打折?”
男人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咬牙切齒地問:“你認為,我可不可以打折?”
我想了想,認真地說:“我認為可以免單!你看看我,衣服、褲子都完好無損,明顯你業務水平不到位啊?如果我跟你老板投訴,你很有可能失業。這樣吧,你看我也長得挺漂亮的,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明星,我們就當扯平了,行嗎?”
男子似乎氣樂了,惡狠狠地盯着我說:“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話,我把你從窗口扔出去!”
“……”
我不相信男人真的會把我從窗口扔出去,可俗話說,兔子急了會咬人。男人急了,肯定會做出比兔子咬人更可怕的事情,我還是不要挑釁他了。
男人見我乖乖閉嘴,面色稍霁,打內線叫客服再送一份早餐上來。我突然想起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盯着男人追問:“這酒店裝修得那麽豪華,住一晚要多少錢?事先聲明,這酒店不是我訂的,而且你昨晚和我一起睡的,頂多AA制!”
男子适才有些緩和的臉瞬間又沉了下來:“AA制?很好。”說完,立刻打電話叫人上來結賬。
一分鐘後,一名胸前挂着大堂經理銘牌的女子上來了。她拿着一張賬單,恭恭敬敬地遞到男子的面前:“寧少,這是您要的賬單。”
男子示意她把賬單給我。
我接過賬單看了一眼,賬單的第一位數字是2,第二位是8,後面跟了幾個零,我仔細數了數,一個,兩個,三個……
三個零?
兩萬八?
住一個晚上要兩萬八?
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們搶錢呢?”
大堂經理微笑着說:“小姐,您訂的是我們酒店的總統套房,這是标準消費。”
男人則是站在邊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陰謀!
這是個天大的陰謀!
我剛才聽見大堂經理叫男人寧少,這個男人是擎天酒店的少爺無疑了!
現在的犯罪分子作案手段真是越來越新穎了,利用少爺的身份騙無知少女開總統套房,賺取巨額房款,這樣就算警察來了,也抓不到任何把柄。可我只是一個學生,平時拍戲賺的錢也就夠交學費,哪裏來一萬四?AA制我也付不起啊!
我面無表情地問大堂經理:“正規酒店入住,客人都需要出示身份證吧?”
大堂經理微笑着回答:“是的。”
我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我身份證都沒帶,怎麽訂你們的總統套房的?你說是我訂的,有證據嗎?”
說着,我瞥了邊上的男人一眼,故意制造誤會:“你們酒店特殊服務的水準有待提高啊!平時看着挺耐看,上了床,也就這張臉還行!”
大堂經理當場就石化了:“特……特殊服務?”
男人的面色由紅變青,有青變紫,眼見就要爆發。我連忙拍了拍他的肩,丢下一句:“少年,少走腎,多走心啊!想吃這口飯,你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說完,拔腿就跑。
我一路跑出酒店,打的就回烏龍電影學院上課了。
由于是CK傳媒的新人,我的檔期很空,偶爾拍拍平面雜志,演演花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校上課。周末的時候,我按例去CK傳媒,恰好在過道裏撞見了那日請我一起吃飯的高層周明,我連忙上前九十度地鞠躬:“周董,上次真是麻煩你了。”
周明陰陽怪氣地說:“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妮子,想不到喝醉酒了真能鬧騰。怎麽樣,搭上晴天娛樂老總的船了?”
我的腦門上浮現兩個問號:“什麽晴天娛樂老總?”
周明表示:“還跟我裝蒜?怎麽,嫌我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我只聽過晴天娛樂老總的名號,卻從未見過他真人,此時被周明這麽說,簡直一頭霧水:“周董,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什麽事就不記得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表情真摯,眼神誠懇,周明打量了我一會兒,将信将疑地說:“你真不記得了?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本來打算帶你去休息,誰知你死活不肯,嚷嚷着要吃臭豆腐,正好撞見晴天娛樂的寧總,他說帶你去吃臭豆腐,你就跟着他走了。”
“……”
我沒見過什麽晴天娛樂的寧總,擎天酒店的寧少倒是見識過了。等等……擎天酒店的寧少?
我突然想起外界對晴天娛樂老總的評價,什麽英俊多金,年少有為,是娛樂圈女星最想嫁的男人,再想想寧少的那張臉,頓時心口涼了一半:“周董,您說的那個寧總,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還比我高了一個頭左右?”
周明冷笑着說:“行啊,看得還挺仔細!”
“……”
西湖的水,我的淚!
如果說CK傳媒在娛樂圈是小有名氣的話,那晴天娛樂就是娛樂圈的泰山北鬥,把娛樂圈大BOSS是認成殊行業的服務人員也就算了,還說他不行,這簡直就是活不過明天的節奏啊!
之後的幾天,我都過得戰戰兢兢,唯恐自己會被打擊報複,誰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周後,公司出了一個消息,CK傳媒即将和晴天娛樂共同投資拍攝一部大型歷史電視劇《黃袍加身》。
電視劇講述的是北宋時期的開國皇帝趙匡胤的故事,故事從五代十國,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開始拍攝,一直到他離奇去世,其弟趙光義登基為帝結束。男主角由晴天娛樂的三屆影帝黃柏擔任,女主角為花蕊夫人,由CK娛樂的一姐蘇穎扮演。
令我驚喜的是,公司在這部劇中給我安排了一個稍有分量的角色,南唐後主李煜的繼後——小周後。
那個趁着姐姐大周後重病在床,偷偷與姐夫幽會,氣死姐姐做了皇後的女人。
雖然角色不讨喜,但能在這種大制作的電視劇中占得一席之地,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我的戲份主要集中在前期,南唐尚未被宋朝攻破,南唐後主李煜的在位期間。劇組籌備完畢,舉行開機儀式後,電視劇進入正式拍攝。前期的小周後不需要多少演技,導演對我還挺滿意。
這天,正拍攝到大周後重病,我借着進宮探病的機會,與李煜幽會的劇情。
李煜曾在《菩薩蠻?花明月暗籠輕霧》中曾經描繪過這一幕:“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意思是小周後唯恐病重的姐姐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手提着金縷鞋,只穿着襪子前去與李煜相會。
我将小周後會見情郎的羞澀,以及背着姐姐幽會的羞愧揣摩出了七八分,正準備開拍,宮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一群人簇擁着一個衣着光鮮的男人進來。導演往門口看了一眼,就急忙迎了上去:“寧總,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男人疏離一笑:“正好有空,過來看看。”
我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立刻用劇本擋住了自己的臉。那個被前呼後擁進門的,除了那天在擎天酒店遇見的寧少,還能是誰?
寧少果然就是晴天娛樂的大BOSS!
寧大BOSS很有可能不知道我出演這部電視劇,如果被他認出來,我就可以卷鋪蓋回家了。我用劇本擋着自己的臉,一邊往門口移動,只等逃出寧大BOSS的視線範圍,就打個電話告訴導演,我肚子疼、腳疼、胃疼,必須馬上回去休息。
眼見就要跨出宮門,導演突然在背後大叫一聲:“梁爽!”
我本能地回頭喊了一聲:“在!”話音剛落,我就知道我完了,我跟寧大BOSS投過來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寧大BOSS見到我,非但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表情,反而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導演大聲地喊道:“梁爽,還愣着幹什麽?趕緊過來拍戲!”
“……”
嘤嘤嘤,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
我硬着頭皮上去拍戲,寧大BOSS的目光全程落在我身上,如同芒刺在背,我緊張得頻頻出錯。導演平時對我挺溫柔,今天寧大BOSS在場,簡直就跟吃了火藥一眼,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好不容易在導演的罵聲中,我忘卻了寧大BOSS的存在,發揮正常,導演也滿意地喊了一聲“卡”。寧大BOSS突然湊過去在導演耳邊說了幾句,導演當即表示:“不行!這場夜戲必須要改!小周後跟李煜幽會這樣重要的劇情,怎麽能拍得那麽随便呢?必須要下雨,瓢潑大雨!這樣方能體現出小周後與李煜相見的決心,激發李煜見到小周後之後的憐惜之情。”
于是乎,晚上九點,導演臨時調來了一輛灑水車,把我提着金縷鞋跑去見李煜的浪漫劇情改成了我在大雨滂沱中狂奔,淋成了落湯雞,還摔了個大馬趴的獵奇劇情。
我哪敢說個“不”字?
按照導演的意思在大雨中旋轉,跳躍,我閉着眼。
而導演的回應則是:“不行!不行!效果不行!再旋轉,再跳躍!奔放一點,放下偶像包袱!”
我聽話地再旋轉,再跳躍,一直被導演卡了有十多遍,直到我渾身濕透,體力告罄,寧大BOSS終于在導演耳邊說了句話。
随後就聽見導演表示:“天啦嚕,我們小爽是個走偶像路線的美少女,怎麽能這麽狼狽呢?想來想去,還是原來的設定好呢!就那麽愉快地決定了,還是用原來的鏡頭。”
“……”
導演你演技這麽好,你媽知道嗎?
我知道是寧肅在背後搗鬼,可我非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些松一口氣。作為晴天娛樂的大BOSS,一句話就能讓我分分鐘滾出娛樂圈,可是他沒有,只是變着法子整我,這已經非常大度了。
畢竟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受女人說自己不行呢!
那天晚上被寧大BOSS整了之後,之後幾天都過得風平浪靜,就在我以為寧大BOSS貴人多忘事,已經完全将我抛之腦後的時候,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我被一個陌生男子堵在了校門口。
“梁小姐,寧總想約您一起共進晚餐。”
我看中停在大樹陰影中的一輛低調的蘭博基尼,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做出一副天真無邪,不認識寧總是誰的樣子,對着陌生男子擺手說:“不約,不約,叔叔我不約。”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随即将手放在耳邊,側對着我,表情浮誇地喊道:“梁小姐,你說什麽?風太大,我沒有聽清!”
“……”
果然是強将身後無弱兵呢!
我在男人的半脅迫下坐上了車,不出意料,在駕駛後座上見到了寧大BOSS。
我非常乖巧地向大BOSS打招呼:“寧總,能在這見到你,實在是三生有幸、受寵若驚啊!”
寧大BOSS冷淡地應了一聲,就轉頭看向窗外,不說話了。
車內頓時一片詭異的寂靜,就在我糾結要不要尋找話題的時候,寧大BOSS終于開口了:“知道我為什麽約你吃飯?”
我斷定:“因為您肚子餓了。”
寧大BOSS周身的冷酷氣質霎時蕩然無存,有些氣急敗壞地說:“肚子餓我不會自己吃飯,為什麽要約你?”
我機智地回答:“因為您看得起我,而且我長得好看,比較下飯!”
寧大BOSS的表情變得哭笑不得:“長得好看了不起?”
我嘿嘿嘿地笑:“确實挺了不起啊……如果我說自己長得醜,大家都會覺得我是在炫耀,更想揍我。”
寧大BOSS:“……”
竟是無言以對呢!
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家高級料理店門口,服務生帶着我們進入包廂,寧大BOSS将菜單遞給我:“想吃點什麽?”
我裝乖巧的小綿羊:“您決定就好。”
寧大BOSS點了幾樣菜,服務生就下去了。包廂裏只剩下我和寧大BOSS兩個人,鴻門宴正式開宴。
寧大BOSS表示:“我這次約你,是有件事想提醒你。”
我洗耳恭聽。
寧大BOSS一本正經地說:“你還欠我一萬四。”
“……”
大BOSS您別鬧!
寧大BOSS頗為心酸地感嘆:“這年代,維持生計不容易,不但要走腎,還得走心,尤其是……我不行!也就這張臉還行!”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寧大BOSS咬牙切齒,目光猙獰,恨不得将我生吞入腹。
我除了尴尬地笑,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寧總,您真幽默!”
如果我知道他是寧總,而不是寧少,就算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說他是幹特殊服務的,還說他不行啊!
就在我懊惱得腸子都青了,開始用手撓桌子的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寧大BOSS礙于有人,也沒有再說什麽。我趕緊埋頭猛吃,開始只是想着不要面對寧大BOSS就好,誰知吃着吃着,就有些不對了……
這家高級料理店,味道真是……一級棒呢!
起初我還能維持住矜持,控制住自己少吃一點,可當服務員端着一盆裝點成仙鶴狀的生鮮上桌,我嘗了一口後,雙眼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是什麽?好吃得要命!”
服務員解釋說:“這是河豚。”
我僵了僵,随即繼續吃。
寧大BOSS這樣的大人物,一定不會為了毒死我而帶我來吃河豚的!我開心地吃吃吃,幸福度爆表的時候,一直靜默地坐在一邊的寧大BOSS突然開口了:“不準笑!”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寧大BOSS。
寧大BOSS皺着眉頭表示:“看到你笑,我心裏就不痛快。”
“……”
我一邊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做出一副苦瓜臉,一邊內心幸福地吃河豚。
這頓飯吃到尾聲的時候,寧大BOSS将一張白色的名片遞到我面前:“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事,給我打電話。”
我不解地看向寧大BOSS。
這情形,怎麽看都不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劇情啊?
寧大BOSS解釋:“知道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
你這麽任性,你爸爸知道嗎?
這頓飯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束。
我試着揣摩寧大BOSS的心思,大概是被我挑戰了男性尊嚴,必須知道我過得不好,才能消氣吧?
于是,我開始了三天兩頭給寧大BOSS打電話發短信的日子。
××年××月××日
發件人:梁爽
——寧總!我今天腦門撞柱子上了,腫了!“附腦門腫了的照片”
十分鐘後,寧大BOSS回複:很好,繼續努力。
××年××月××日
發件人:梁爽
——寧總!我今天摔了一跤,腿青了!“附膝蓋青了的照片”
寧大BOSS回複:不錯,我看好你。
××年××月××日
發件人:梁爽
——寧總!我今天拍戲的時候掉河裏了,好冷好冷!大家還笑話我!“附落湯雞照片”
寧大BOSS回複:幹得漂亮。
××年××月××日
——寧總,我花了三百塊錢燙的梨花燙一晚上就直了。“附已經彎了的梨花燙照片”
寧大BOSS回複:這種小事不要告訴我。
——哦。
××年××月××日
——寧總,今天是我第二十三次因為同一個原因被小夥伴抛棄了。
寧大BOSS回複:什麽原因?
——她喜歡的男生喜歡我。
寧大BOSS回複:……滾。
××年××月××日
——陛下,臣有事啓奏。
寧大BOSS回複:奏。
——臣發燒了,三十八度。“附溫度計照片”
寧大BOSS回複:看大夫了麽?
——不曾。臣原想等到三十九度再啓禀陛下,奈何身子羸弱,怕撐不住了,先博君一笑。
三十秒後,我接到了陛下的來電。
“你現在在哪兒?”
“自己租的房子裏。”
“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