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火車站驚魂
第71章 火車站驚魂
1988年的深圳特區被巨大的鐵絲網圈在其中, 不像圍城更像監獄。
只是錢鐘書筆下的圍城是裏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監獄更是誰都不想在裏面待着,只想快快出來, 而此時的深圳卻恰恰相反。
鐵絲網的存在不是阻攔身處其中的人逃亡, 而是阻止外面的人集體往特區湧。作為改革開放的窗口,這時的深圳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沒深圳戶口的外地人, 必須得去公安局辦理邊防證。
對, 就是邊防證。這個名詞讓在周秋萍有種自己出國的錯覺。
也正是由于它的存在,給了她難言的安全感。
因為邊防證不好辦,手續繁瑣,而且隔一段時間就得更換。這就意味着外地人想去深圳觀光可以,但想要久居,還真沒那麽容易。警察和武警查的很嚴。
有了它和鐵絲網做屏障, 馮二強從學習班出來後也沒辦法再長期騷擾她們母女了。
餘成找了關系, 沒費多少功夫就拿到了邊防證。
可惜陳自力運氣不好, 出發前被他哥抓壯丁了。他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裝在身上耀武揚威的那只大哥大其實就是個遙控器。他人在外面都得被押着幹活。
陳自力不能開車送他們,又舍不得可能會存在的三臺彩電和錄像機, 只能求代購。
“拿着, 有多少買多少。日本的樂聲錄像機不超過3000塊, 都要。彩電……”他絮絮叨叨列了一堆單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秋萍,“姐, 你可千萬給我多拿些。”
周秋萍哭笑不得:“人家肯給,我們也沒辦法拿回來啊。”
拎幾麻袋磁帶, 弄幾包電子表上火車還有戲, 彩電和錄像機怎麽搬上火車?
陳自力不以為意:“沒事, 有貨你就打這個電話, 我二哥會過去接。他在深圳上大學。”
見周秋萍和餘成都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着他,可憐的陳同志尴尬地摸鼻子:“我二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沒事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啊。”
他二哥大他三歲,光高考複讀就讀了三年才考上的大學。也是因為二哥的慘烈教訓,讓陳自力在第一次預考失敗後就極為現實地選擇絕對不要再複讀。為了防止被家裏硬壓着,他還特地跑去當兵了。
周秋萍擺擺手:“沒事,我們自己也最多弄點電子表之類的,能扛得動。”
再說她還想在深圳看看合适的房子好早點下手,真要讓沒啥交情的人陪着她滿世界跑,也挺不合适的。
陳自力卻良心發現了:“到時候我讓我二哥送你們去火車站吧。”
眼下深圳雖牛掰,但到底發展歷史短,還沒建機場。所有想要飛來飛去的人,都只能依靠白雲機場。所以大家只能從深圳轉車先去羊城。
餘成也沒推辭。
要光他一個人,扛着包裹上下公交車也無所謂。但讓人家女同志大包小包的上上下下,那就不得勁了。
陳自力索性送佛到西天,幹脆開車送他們去羊城站上火車。
這回兩人都沒推辭。
八.九十年代的羊城火車站,不好聽點講,那叫臭名昭着,是公認的□□肆虐,藏污納垢之地。什麽黃牛黨倒票幫、拐賣婦女□□團夥、黑公話宰客幫、住店黨、黑衣黨、雙搶黨、紮針黨、背包黨……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最亂的時候亂到什麽地步,按照後來官媒的報道,就是在車站派出所工作的警察都不敢讓妻子到單位找他。因為犯罪分子敢當着警察的面便動手。
多一位現役軍人在旁邊當保镖,周秋萍感覺安全感能再加一倍。
三人剛到車站拿了票,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在車站對付一頓飯,就撞上事兒了。
其實本來跟他們沒關系。
犯罪分子也有眼力勁,兩個明顯是練過的,胳膊上的疙瘩肉鼓鼓的棒小夥子帶着位女同志,顯然屬于不好惹人群。倒沒人沖上來找他們麻煩。
但站在車站門口那兩個拎着行李袋滿臉懵懂的年輕姑娘就不一樣了。無論從衣着打扮還是言談舉止來看,都昭示了她們的特點:天真、淳樸,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待,對眼前的大城市滿是憧憬。
這樣的姑娘,是犯罪團夥眼中的肥羊,聞着味兒他們就黏上來了。
自稱同為四川老鄉的中年女人熱情地幫倆姑娘拎包,招呼她們去住自家旅館,還做出語重心長的模樣:“妹兒在外面要當心哦,壞人多得很,跟嬢嬢走,省得叫人欺負了。”
周秋萍聽了話音就感覺不對勁。
餘成是偵察兵出身,眼神更是好得不行,瞬間就發現這中年婦女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兩個一看就不好惹的男同夥。
陳自力在羊城呆的久,早清楚這種犯罪團夥的套路了。
以老鄉的名義将旅客騙到黑旅館,然後實施搶劫,接着就是強.奸甚至輪.奸受害女。逼迫受害女性“同意”賣.淫之後,再以1000—3000元不等的價格将她們賣給“雞.頭”。
現在,這兩只滿臉天真跟鹌鹑似的年輕姑娘就是他們下手的目标。
周秋萍真着急。
農村女人敢走出來打工,是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她們生活的環境恨不得将女人的手腳都綁起來,要不是需要她們下田幹活,最好連門也別出。
現在,這兩個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的世界了,就要被寒霜暴雨摧殘,甚至可能徹底毀掉一生。
縱使旁觀,她也心痛。
情急之下,她做出好奇的模樣問餘成:“聽說到了羊城要防火防盜防老鄉,但凡自稱老鄉的都是要騙你去賣了的。真的嗎?”
陳自力先反應過來:“當然咯,我哥就在派出所。他們查到的案子十件有八件是這種。”
說着,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通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還着重強調,“別以為兩三個女人結伴就不怕。你們來一雙,他們要一對,還能一次多掙幾份錢呢。照我說,這些人也是笨。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都不認識的人,上趕着過來認老鄉?對自家的老爹老娘都沒這麽熱情吧。”
周秋萍滿臉驚恐:“這麽可怕啊?”
餘成也回過神,神差鬼使地冒了句:“所以你乖乖跟着我別亂跑,不然真的會被抓走。”
周秋萍相當入戲地嗔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你比武第一嗎?我看你到時候打不打得過。”
餘成伸手指陳自力:“你問他,當時他是第二。”
他們有說有笑的,似乎說者無心,可旁邊那兩位年輕姑娘卻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拽着她們行李的中年女人見勢不妙,立刻催促:“妹兒,動作快點。好工作要人搶的,去晚了人家就不招工了。”
周秋萍狀似無意地問了句:“哎,你家的毛衫廠現在招夠工人了嗎?還是一百五十塊的工資嗎?”
“沒呢,今年村裏自己做的人多,不願意來廠裏幹活。”
周秋萍伸手笑着指車站派出所方向:“我看你幹脆去派出所你叔叔那裏招工,這樣人家起碼曉得你不是騙子。”
陳自力哪裏想招工啊,那都是大哥的事,又不歸他管。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好硬着頭皮喊:“有人要去毛衫廠做工不?計件工資,一個月起碼能拿150塊,包吃住!跟我去派出所登記啊,公安能證明我不是騙子啦。”
結果他這一嗓子嚎出聲,居然炸出了六七個人,都追着問他招工的事。一百五十塊,這是眼下很多農民家庭一年都掙不到手的數。
陳自力像是被大家的熱情吓到了,下意識地往後退,還撞到了杵在邊上既不肯跟中年婦女走也不吭聲的打工妹。
“好啦好啦,都跟我走。你們,都跟我去派出所登記啦,我要記下你們的身份,省得幹着幹着就有小偷。”
這幾人立刻強調自己是本分人,只想老老實實幹活掙錢。
陳自力回過頭随手指:“你你你,對,還有你跟你,看着還行,現在就跟我去派出所。訂單趕呢。”
那兩位滿臉稚氣的打工妹對視一眼,大概是“派出所”三個字聽上去靠譜,她們立刻拽過自己的行李就跟往陳自力身邊跑。
中年婦女氣壞了,指着陳自力的鼻子罵:“撲街,你來搗什麽亂?一百五你打發叫花子呢。我給妹兒找的工作一個月起碼三四百。”
陳自力嗤之以鼻:“大嬸,這麽高的工資你糊弄誰啊。市場上招工什麽行情誰不清楚。你莫要渾水摸魚作亂才是真的。走開走開,別耽誤大家開工掙錢。”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如風卷殘雲般,氣勢逼人。
中年婦女想喊自己的同伴,可是他們雙拳難敵四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幫人帶着他們挑中的目标走。
等到三人回過神,準備找那兩位落單的青年男女的麻煩,才驚訝地發現兩人不見了。
不知何時,他們居然進站走了。
媽的,別叫他們再逮着。
壞了他們的好事,下次見了一定要抓了這兩個混賬東西。男的賣去磚窯,女的拉去接客!
這三人罵罵咧咧的,在心中将餘成和周秋萍鞭屍了100次。他們轉過頭,準備物色新的獵物。
結果一側身,三人就撞見了穿制服的公安:“同志,你們的介紹信和身份證件呢?拿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