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果然是親兒子(捉蟲)
第63章 果然是親兒子(捉蟲)
兩邊正拉扯的時候, 後面傳來一聲吼:“你們幹嘛呢?”
誰知那女人聽到喊聲,居然猛力掙脫周秋萍的桎梏,拼命往湖邊跑。
剛才喊話的男人見勢不妙, 也趕緊跟着攔:“大嫂, 你幹什麽呀?”
餘成這會兒認出了人臉,大驚失色:“大民兄弟?!這這, 嫂子怎麽要跳水呀?”
不怪他剛才沒認出嫂子。他印象中嫂子梳着大辮子, 就跟歌裏頭唱的那個小芳一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眼前這個要跳水的女人,已經是齊耳短發,而且整個人憔悴的不行,簡直就是行走的骷髅架子。
周秋萍也瞪大了眼睛, 合着她今天要安慰的遺孀已經被逼得活不下去, 大白天的投水了。
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三個人連拖帶拽, 主要依靠周秋萍的力量硬是将田大軍的遺孀林紅玉先拉回家。
林紅玉一路掙紮,力氣不小。搞得周秋萍在10度的氣溫下也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到了田家家門口, 田大民沖着小院裏的女人大喊:“眼睛瞎了, 嫂子都被你逼死了!”
那女人眼睛通紅, 聲音都啞了:“到底是誰逼死誰?田大民你說清楚,你們田家是不是合起夥來想逼死我?”
站在女人旁邊的小女孩嗚嗚哭了起來:“爸爸,你不要我跟媽媽了嗎?”
餘成頓時頭皮發麻, 下意識地将求助目光轉向周秋萍。直覺告訴他,這種妯娌間的争端殺傷力不亞于一場正兒八經的戰鬥。
周秋萍也頭皮緊啊。這世上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地雞毛。成員之間的争端也多半是公說公有理, 婆說婆有理, 誰都談不上無辜。
可田大軍的遺孀都已經跳水自殺了, 他們總不能當成什麽事都沒發生。周秋萍硬着頭皮喊:“都別扯了, 趕緊換衣服,想凍死人啊。”
林紅玉好歹還有幹淨衣服換,餘成慘了,上哪找衣服去?他跟田大民的身材差着等級呢。
好在田家做飯靠火,還有爐子能夠烘幹衣服。
餘成自力更生,周秋萍則安慰林紅玉,好歹問清楚她要投水。她死了是一了百了了,留下老人和孩子怎麽辦?人啊,有的時候命都不是自己的,為了別人也得活下去。
結果這一問,周秋萍徹底傻眼。
田大娘拍着大腿又哭又喊:“讓我死了算喽,你們就是看我跟你爹不順眼,不想我們活。我們這還不是為了老田家嗎?大軍死得慘啊!”
周秋萍頭皮都要炸裂了,她想說,就你們這一家的神操作,田大軍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田大軍犧牲以後,為了照顧烈士家屬,政府給了田家一個正式工人的名額。
這個時代,雖然號稱“10億人民9億倒還有1億在尋找”,但國營廠工人的身體比30多年後的公務員更吃香,是人們心目中體面又光榮的鐵飯碗。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事就好比30年後拆遷,一家人可以為了拆遷補償款以及房子人腦打出狗腦子。
按照繼承順序的規定,這個工人名額應當落在田大軍的遺孀頭上。畢竟國家照顧遺屬的潛臺詞除了贍養父母之外,還有撫養孩子。
可實際操作中,這個工作名額卻往往給了烈士的小叔子大伯子。
也難怪,畢竟社會的真實狀況是,女人嫁了人在娘家是外人,在婆家照樣是外人。誰都防着她。
田家的情況也差不多。
接了工作的是田大軍的弟弟田大民。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外人就是心裏有疙瘩,也不好伸手多管什麽。畢竟田大軍和田大民都是田家老兩口生的呀。
可要命的是田家的騷操作。
田大娘還在拍着大腿哭:“你們給我們評評理,讓大民娶了紅玉,照應娘兒倆下半輩子,有什麽不對?”
周秋萍感覺那句話實在太對了。你千萬不要跟三觀不同路的人溝通,否則你會活活氣死。
“大娘,你先別哭。大民兄弟有老婆有孩子啊?”
你家小兒子要是光棍一條,你家大兒媳跟他又同意的話,那麽改嫁小叔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已經有小兒媳婦和孫女了,你還有臉說有什麽不對?哪兒都不對!
田大娘一抹臉,理直氣壯的不得了:“她又沒兒子,我們田家讓她離婚不離家,還在家裏住着就夠仁義的了。她鬧鬧鬧,把我紅玉都逼得去投水了!”
周秋萍的三觀徹底炸裂,一時間甚至懷疑田大軍的犧牲其實是老天爺在憐憫他。
攤上這樣的爹媽,難聽點講,真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她放棄和田大娘的溝通,直接詢問當事人的态度:“紅玉姐,這事你怎麽想?”
林紅玉只會哭:“讓我死吧,我死了就幹淨了,大軍大軍——”
“嫂子你不想改嫁是嗎?”
“我不要,我不要!”
周秋萍心中石頭落地。
假如這位烈士遺孀也贊同公婆的想法,想要改嫁給小叔子。那她只能拉着餘成走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啊。再是遺孀,她也不可能幫人當小三。
餘成也趕緊表态:“嫂子你放心,這事兒誰都不能逼你。”
田大娘立刻變了臉:“你這同志怎麽講話呢?我們都是為了紅玉跟小兵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大民娶了紅玉,肯定會對他們娘倆好的。”
周秋萍忍無可忍:“大娘,重婚犯罪!田大民有老婆有孩子!田大民,你是個什麽意思?”
田大民的妻子也跟着逼問丈夫:“田大民,你說句人話,你還是不是人?”
田大民縮着腦袋,結結巴巴道:“我的工作是大哥用命換回來的啊,我不能不管大嫂。”
周秋萍頓時惡心的不行。
男人怎麽能那麽自信?所謂的管就是管到床上去把大嫂變成你老婆?真是好大的臉!敢情死的不是你親哥而是生死仇敵,不然咋能這樣報仇呢?
“那你老婆怎麽辦?”
田大民偷偷地看老婆,支支吾吾道:“我也沒趕秀英走啊。”
餘成剛換上烤的半幹不幹的衣服呢,聞聲已經忍無可忍地捏起了拳頭,怒吼道:“你他媽還想有兩個老婆?老子替你哥揍死你!”
田大娘尖叫着攔在前面,哭着喊:“大軍啊,大軍,你在天上睜睜眼看看哦,他們就是這麽欺負我們家的哦。”
周秋萍好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她真覺得在這兒多呆一秒鐘都要窒息。
可是問題還沒解決啊,她必須得硬着頭皮對上:“好了好了,現在有事說事。田大民,你要是覺得對不起你大哥,很簡單,把工作讓給你嫂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大哥在天上要是知道了自己死了,老婆孩子生活還有保證,心裏一定會有安慰的。”
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田大娘,立刻一蹦三尺高:“這怎麽行?這是我們老田家用命換來的。”
田大民也支支吾吾:“我嫂子進廠一個月最多拿50來塊錢,我在廠裏幹了這麽多年臨時工,轉正就能拿87,多30塊錢呢。”
對于整個田家來說,一個月多出30塊錢,意義太重大了。
周秋萍先被繞進去了,感覺他說的有點道理。再一細想,又覺得這是放屁。
林紅玉拿了工作,每個月50多塊錢不是錢嗎?加上田大民做臨時工的工資,也不比87塊還多少啊。
田大民又吞吞吐吐:“臨時工不穩定,不知道啥時候就幹不下去了。再說現在紅玉也能接零活,另外掙錢。”
田老太則跳腳:“放屁,那是我兒的命換來的工作,當然是我小兒子接着了。”
得,說到底就是兒媳婦是外人,有好處肯定得自家人占着。
周秋萍當不了包公,只得又提出第二條建議:“如果你們家都認為工作應該你拿着,紅玉姐跟小兵也沒意見的話,那你每個月從工資裏拿30塊錢補貼你嫂子跟侄子的生活,怎麽樣?你們都別叫,你當臨時工的時候,工資還沒有57塊錢。這多出來的部分,也是你哥拿命給你換來的。”
田大民一張臉漲得通紅,吭哧吭哧了半天也不吱聲。
他老婆急了,伸手推他:“你倒是說句話呀?”
田大娘立刻吼小兒媳:“你喊什麽喊?就你嗓門大是吧?不下蛋的雞!”
“媽,你太過分了吧,榮榮不是你孫女兒,我偷人生出來的是吧?”
“這話你講的我可沒講,你要自己認也行!”
周秋萍猛地站起身,擡腳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話:“這是你們家的家務事,外人也不好摻和,怎麽決定,你們自己商量。”
快要走到小院門口的時候,她又突然回過頭,“你們別欺人太甚!舉頭三尺有神明,田大軍在天上看着你們呢。”
田大娘一哆嗦,色厲內荏道:“大軍是我兒,他只會在天上保佑我們老田家。”
餘成擺明态度:“嫂子你別怕,大軍是我們的兄弟,他走了,我們都是你的娘家人。”
田大娘氣急敗壞:“大軍是我兒,從我肚皮裏跳出來的,是我跟他爹培養長大的!”
餘成沒回應,追着周秋萍往外走。
兩人一直走上土石路,他才道歉:“對不起,害你也挨罵了。”
周秋萍疑惑:“她也沒罵我什麽呀?”
“不下蛋的雞。”
周秋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餘成,你有對象嗎?”
24歲的大小夥子立刻紅成了一只煮熟的對蝦,結結巴巴道:“沒,沒有。”
周秋萍呵呵,那就對了,你這樣的,注孤生!
沒見過這麽不會聊天的。
她還好心好意地給人普及生理知識:“我跟你說,生男生女,其實是男的決定。”
餘成卻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唉聲嘆氣:“大軍哥家怎麽這樣啊?要是大軍哥不犧牲的話,明年家屬就能随軍了。”
周秋萍安慰了他一句:“這誰也不想。”
她看着他手上拎的東西,頗為疑惑:“你怎麽又拎回來了?”
餘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上拿着馕,懷裏揣着錢呢。
他賭氣道:“不給了,給了也落不到嫂子跟小兵手上。白便宜了那幫狗東西。”
對,包括田大軍的爹媽。一輩子活到狗肚子裏去了,居然出這種馊主意。
他那個兄弟,罵他狗都是侮辱狗。
兩人行程緊,後面還要去羊城打探市場情況,自然不可能一直留下來調停人家的家庭矛盾。
他們都不敢将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如果羊城國庫券價格高的話,後面一部分國庫券轉去羊城出手的話,可能會更合适。
餘成找了當地的人武部。之前過來通知田家田大軍犧牲的消息時,他和對方打過交道。
人武部的部長一聽田家的騷操作,頓時火冒三丈:“這不是瞎來嗎?這簡直就是侮辱烈士。你放心,餘同志,這事我一定放在心上。我馬上就去他家,真是開國際玩笑!”
餘成再三感謝對方:“這事兒真麻煩你們了。”
“你客氣啥?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兩邊打完招呼,人武部的同志聽說他們要趕着坐大巴回烏魯木齊,還特地派了輛吉普車。
車子一路開到車站,周秋萍和餘成去買票時,驚訝的在售票窗口看到了張熟悉的呆滞的面孔。
是林紅玉。
她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失魂落魄。
“嫂子!”餘成快步走上去,“你,你怎麽在這兒?”
林紅玉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自言自語一般:“這個家我待不下去了,我待不下去了。”
周秋萍微微皺眉,開口詢問:“小兵呢?”
林紅玉捂着臉,哭出了聲:“他讓我嫁給他二叔。”